春秋以來,有兩個中古諸“子”使天下人撲朔迷離,一個是鬼穀子,另一個就是墨子。所謂撲朔迷離,一是沒有人能夠確切的說清他們是何方人氏?二是誰也不知曉他們活了多大年歲?三是他們都有天下人所不能理解的諸多特立獨行處,多被人罵為“賤行乖僻”。


    先說這一,鬼穀子生身生地雖然朦朧,畢竟還限定在中原哪一國人的爭論上。這墨子不然,盡管有人說他是宋國人,在宋國做過大夫,也有人說他是魯國人,在魯國儒家求學多年,但更多的人認為,他根本不是華夏子民,而是來自西方異國的怪人,甚或有人說墨子根本就是天外來客!


    這是因為他生得與中原人迥然有異,高鼻深目,身材高大卻又略有佝僂,天生禿頂,一生赤腳。儒家的孟子最恨墨子,一罵他“無父”,二罵他“摩頂放踵利天下”。


    墨子的怪異,終其一生與世俗強權格格不入,胸懷經天緯地之才而甘為苦行,不做官更不求官,風風火火的奔走全部為的扶弱救困;兼愛天下,蔑視強權,卻在墨家內部搞出一套權威分明的“鋸子”製;巧思巧工,連著名工師公輸般都自歎弗如,卻又崇信鬼神怪異……端的是龐大博雜得理不出頭緒,這樣的流派諸子百家中更是絕無僅有。


    然則,墨家已是天下的“政俠”,是超然於所有國家之外的正義力量,戰國時期許多強悍的大國縱然有戰車鐵騎,可是對那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墨家劍士也畏懼三分,當時天下之大,唯墨家敢於仗劍而起,血流五步,而使天下縞素,這對一切邪惡的力量都是一種極大的震懾。春秋戰國之世,大國提起墨家就搖頭,小國提起墨家卻讚美不止。暴虐國君說到墨家就額頭冒汗,賢明國君說到墨子就坦然舒暢。


    車行轆轆,太行山下的山麓在穀道,不少車輛人流行走,大多是趕去雲夢山參加論證大會的。


    一輛精巧的車輦之內,端坐著兩位女伴女男裝的女子,真是墨蘭和韓月如。


    “蘭姐姐,這次論政會百年難遇,天下士子大夫趨之若鶩,真不知會見到哪些經天緯地的大人物?”


    墨蘭輕歎道:“這一次諸子百家後裔弟子和門生齊聚辯合,看似和睦,實則非常凶險,任何一家皆有言論,而且數百年來一直相互討伐辯論,都無法攻破對方的論點和觀點,如今當著諸子百家齊聚的麵,較量學識,哪一家失敗了,會輸的名譽掃地,更不會被世人接受了,那麽這種流派,估計很快就會淪為世人的笑柄,難以發揚光大了。”


    學術之戰,殺人不見血,一句言辭和論點往往能決定了文化的變革,朝代的變遷,曆史的發展,人道的興衰!


    韓月如似懂非懂問道:“不知這次前去雲夢山,都會有哪些隱世的大學派?哪些大人物?”


    墨蘭秀眉微皺道:“根據墨徒打探回報,儒家各地流派的大儒、居士不少已經趕往了雲夢山,此外雜家徐夫子大夫,陰陽家鄒無忌先生,法家代表管中非,名家後裔公孫仲謀、惠熙,兵法大家趙雲龍,醫家神醫畢雲濤等等厲害人物,都會到場;還會有很多道家宗派,造化道洪玄子、上清道丹辰子、一元道廣陵子、乾坤道乾元子、九華道、太上道、嶗山派宗主等會親往!”


    “啊?這麽多,真是百家爭鳴啊!”韓月如咋舌道。


    “還不止,一些古老劍門也都派出了本門傑出弟子和長老,青衣門、重劍門、古玄門、鳳舞門、陰陽冥宗、鬼穀宗等大勢力,高手如雲,不乏劍聖級別的超級存在,故此這一場爭辯會,有劍門參與,恐怕絕不簡單了,我墨家即是學派,又是劍術宗派,請出了墨天機和劉暮白兩大長老親往,他們在明,我們則在暗中觀察,靜觀其變!”


    墨家子弟的排行輩次與天下學派大不相同,尋常學派或者劍士門派,輩次嚴格,師承關係按照血緣關係類比排列,分為師祖、師爺、師父、學生幾代,同門旁係則稱師叔祖、師叔等,一個學派就是一個嚴格有序的家族序列。


    而墨子兼愛天下,所有求學的子弟不分輩次,一律互稱師兄師弟,全部墨家隻有墨子一個被稱為“老師”,學生的輩次排列按照地支分為子、醜、寅、卯四個梯次,分別稱為子門、醜門、寅門、卯門,發展數十年後,墨門組織越來越嚴密,“老師”被改為鋸子首領,四門設四個長老,各統領內宗其門,此外還有墨家外宗,負責在七國各地遊學發展勢力,接受墨徒加入,戰國末期,外宗混亂,執事長老元宗被殺,演變成後來齊墨、趙墨、楚墨的奪權之爭,但沒有影響到內宗的實力。


    墨蘭掀起車簾一角,看到一些遊俠劍手策馬叢叢而過,後麵還有一些儒士夫子乘著轅車行在山麓穀道中,顯然都是趕去雲夢山鬼穀宗的,心中一歎,似有所想地說道:“原來墨家講究兼愛,並不提倡相互征討、大國吞小國,可是兩百年下來,雖然墨家竭盡所能去阻止強國,但最後的結局沒有絲毫改變,後來先祖最後覺醒,兼愛,是要有條件的,需要在一個大的環境下,來實現平等互愛,否則要求每個大國小國單純的融合發展,那是不可能的,諸侯國的利益,不是單單一句話就能約束的,君王的野心,也不是搞學術者能揣測的,必須一統江山,推行仁政,才有可能實現平等!”


    “如今正是禮崩樂壞,瓦釜雷鳴,高岸為穀,深穀為陵的群雄割據時代,拋開個人關係,我還是希望衛公子能建立功業,恢複衛國盛世,統一中原,到時墨家就可以輔助衛國推行仁政,兼愛百姓,來監督王權,共同治理天下!”


    韓月如有些疑問道:“蘭姐姐就不考慮一下漢王嗎,聽說巴蜀漢川之地如今推行了新政,與以往不同,得到百姓和大多數貴族商賈的擁護,變革開展的如火如荼,連朝廷興建土木,征集百姓勞力,都發放充裕的工錢,提高百姓的收入,隻有一年的時間,漢川就由一個偏遠之地變成人人向往的樂土,可見這漢王的確有些本領,是個開明君主!”


    墨蘭搖頭道:“我尚未親見,暫不對其人和新政下定論!”


    韓月如有些嬌憨地道:“如果,月姬是說如果,到時當蘭姐姐發現他比其它君王都強,附和墨家的要求,姐姐會輔助他嗎?”


    墨蘭淺笑道:“他未必會贏過衛大哥!”


    韓月如不依道:“我是說如果嘛!”


    墨蘭淡淡道:“沒有如果!不過,這次論政會,或許他也會來。”


    “誰?漢王?”


    “不錯,這種百年盛世,相信很多諸侯王都會親來的,即使不光明正大,也會喬裝打扮混入山內,關注百家俊傑人物,招攬己用,另外聽一下這場大勢,會被誰搶占了氣運,哪一方占得氣運,便贏得了江山!”墨蘭很冷靜地說道。


    韓月如有一絲向往,心想漢王若來了,不知韓信會不會來呢?


    …………


    雲夢山屬太行山脈,如今四周處在衛國、三秦、魏國、河南王、韓國、趙國之間,張耳陳餘也在山脈東麵代國混戰,因此地理位置焦聚了天下大勢所在,在此召開大盛會,中原各地的名士、卿大夫、劍客蜂擁齊聚而來,峰巒石道,崎嶇曲折,一路上行人卻絡繹不絕,車馬如流,大多在相互寒暄結交,議論著論政會。


    “哦,這不是滄溟先生顏古卿?在下周慕儒見過前輩!”周慕儒拱手一揖,做了儒學士禮


    “原來是河西居士周慕儒周先生,老朽有禮了。”說著還了一禮。


    這位周慕儒忙道:“豈敢豈敢,想不到這次盛會,連老先生也驚動了,我儒家終要在此會上統領諸子群家了。”


    顏古卿六十餘歲,乃楚地素有賢明的大儒,身旁跟著幾位門生,一身儒生長袍樸素之極,捋著胡須道:“統領諸子群家卻不敢說,自秦始皇這暴君統一六國後,崇尚法家,焚書坑儒,使儒家大受重創,哼哼,逆行天意,暴秦終亡,這就是與儒家作對的下場,祖師孔夫子顯靈了,這次八派儒學定要團結,重振儒家聲威,向諸侯和天下推行儒學,隻有咱們儒家經義方乃顯學,天經地義所在!”


    周慕儒點頭,正要說話,卻聽見旁邊走過幾人,冷笑道:“儒家所學,中庸之道,空談仁義,複古周禮,既不能齊家治國,又不能開疆立邦,不得曆代君王所喜,還談什麽重振聲威,看來一場焚書坑儒還沒有坑幹淨啊!”


    顏古卿怒容轉身,見身旁走過一簇人,羽扇綸巾,卻是儒家地對頭之一,法家的門生,說話著正是秦末法家大學士商莞,商鞅後裔子孫。


    當年秦孝公時期,衛鞅應秦孝公求賢令入秦,說服秦孝公變法圖強,使秦國長期淩駕於山東六國之上,後封於商,後人稱之商鞅,孝公死後,因商鞅變法得罪太多的秦老貴族,秦惠文王當政後,貴族誣陷商鞅謀反,迫於政治上的壓力,秦惠文王車裂商鞅,同時處死了不少阻擋變法的貴族,繼續維護變法條令,使秦國日益強大,商鞅族人部分得以免罪遷徙,後裔子孫形成法家商鞅流派。


    顏古卿冷哼道:“當年若不是陰陽學派的徐福騙說秦皇帝求什麽長生不老藥,謊言遭破,畏罪潛逃,使秦王大怒,又有法家李斯這小人在秦王麵前擺弄是非,要銷毀秦上將軍項少龍的言論,儒家豈會成了替罪羊,一千多儒生遭到坑殺,最後秦國怎麽地,還不是滅亡啊,就是信了你們法家,才導致亡國的!”


    “不錯,法家的人,也有臉來此百家爭鳴會?”說話間,又有幾位大儒者走近,也是隱世多年的青霄居士朱澤堯、浮蓮居士伏輕念,身旁簇擁跟著一批儒生士子,有他們的門生,也有半路聚集的散學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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