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魯太非常失望,甚至很絕望。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苦苦養大的慕顏,現在竟成了這樣的殺人惡魔。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親生兒子,竟靠這樣的卑鄙方法來掙錢。


    老人又歎了一口氣,他從衣兜裏取出一根竹管,伸進了文身室的窗戶,吹了一口氣。一股黃褐色的煙霧,從竹管的另一端湧進了文身室中。


    在竹管中,馬魯太裝入他用暹羅的一種野生植物磨的粉末。粉末遇到空氣,便化為黃褐色煙霧,常人嗅到煙霧後,就會立刻死亡。


    看到慕顏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從馬魯太那渾濁的藍色眼睛中,滑下兩行同樣渾濁的淚水。但他看了看自己小臂上的黑蝶紋身後,頓時收起竹管,向巷外走去。


    現在,得去找洪力仁了,那裝有野生植物粉末的竹管,在洪力仁的診所裏,還得用一次……


    chapter 16     動物園


    現在的人胃口越來越刁鑽,四條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兩條腿的除了人不吃,其他什麽都敢吃。


    1


    我坐在辦公室裏抽煙,無聊看著一個個從我嘴裏吐出的淡藍色煙圈慢慢在空中消失。李玉坐在我對麵的辦公桌前,同樣無聊地玩著世界上最無聊的遊戲——連連看。辦公室裏一片寂靜,掉一根針都能清清楚楚聽到,仿若一座空墳。


    看了看掛在牆上的石英鍾,已經到晚上十點了,我終於打破沉默,對李玉說:“到時間了,你該去投料了。”李玉玩得很投入,她正用心地將眼睛湊攏電腦前,尋找著屏幕上相同的圖案,所以她沒回頭心不在焉地答道:“陳燃,我正玩到關鍵時刻,麻煩你幫我投一下料吧。反正又不是什麽技術活……”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出辦公室。踏上空無一人的走廊,我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野獸焦躁不安的嘶吼聲。我知道,阿泰已經聽慣了我的腳步聲,它知道現在該到進餐的時候了。


    阿泰是隻老虎,公老虎,在我們這家動物園裏已經呆了七年多的時間。我一直是它的獸醫,而李玉是它的飼養員。不過,每當到了阿泰的夜宵時間,李玉都賴在電腦旁不肯離去,所以隻能讓我代為投料。


    本來動物園裏有兩隻老虎的,除了阿泰,還有隻名叫小麥的母老虎。可惜小麥上周無緣無故不肯進食,奄奄一息地餓了五天後便死了。我親手剖開小麥的胃,發現胃裏塞滿了遊客投喂的塑膠袋。老虎的胃無法消化塑料,小麥是被這些塑膠袋活活撐死的。


    作為獸醫,我也很遺憾。如果早一點發現小麥吞食了塑膠袋,及時給它灌服瀉劑,或許可以讓它強行排出塑膠袋。可惜動物園裏就我一名獸醫,工作實在太繁忙了,我未能及早發現小麥的不適。對此我深感歉疚。


    小麥死了後,孤單的阿泰情緒極暴躁,除了我和李玉,任何飼養員都無法與它進行交流。


    投料倉就挨在阿泰的鐵籠旁,投料口下接著一根直通鐵籠的斜滑梯,隻要我把飼料投進投料口,飼料就會順著滑梯滑到阿泰的身邊。今天阿泰的夜宵,是五隻割斷了翅膀的活雞。這五隻雞都很瘦小,差不多剛夠阿泰塞牙縫。


    我把五隻雞投進了鐵籠裏,阿泰矯健地抖著體毛衝了過來,幾分鍾便解決掉了所有的夜宵。顯然它還沒吃飽,所以久久不願離去,呆呆地望著投料口,期盼著還有活雞從天而至。它的目光還不時越過鐵籠,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隻能攤開手,小聲說:“阿泰,對不起了,下一頓要早晨才能喂了。”


    動物園的經費有限,阿泰每天的夥食費是二百五十元。現在一隻雞起碼要賣三十塊,豬肉也要賣十幾塊一斤,可想而知阿泰隻能吃到多少東西。白天的時候,阿泰總是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躺在水泥地上,渾身皮毛也失去了光彩,我知道它是被饑餓折磨成這個樣子的。


    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餓得慌了,小麥又怎麽會饑不擇食吃掉遊客們扔進鐵籠的塑料袋呢?


    我無奈地回到走廊,向辦公室走去,而這時我忽然聽到有人正從身後呼喊著我的名字。回過頭,我看到一個二十六七歲的胖子站在走廊盡頭,笑吟吟地看著我。


    他是何永強,我的中學同學。


    2


    我已經有兩年多時間沒見過何永強了,上次聽一個中學同學說,何永強開了一家很大的餐廳,生意極好,他發了大財,不僅買了車,還在城裏全款買了幾套房子。


    何永強與我的生活圈子沒有任何交集,他為什麽會在深夜造訪動物園呢?我不禁有些心生疑惑,但還是很熱氣和他打了個招呼,說:“真是稀客呀!來來來,到辦公室來,我給你泡杯茶。”


    何永強卻沒跟著我向辦公室走去,他站在原地,神秘兮兮地對我說:“陳燃,你想掙點外快嗎?”


    沒人不喜歡錢的,有時我還時常做做白日夢,夢見自己成了大富豪,每天買來一大堆豬肉與活雞,投進鐵籠裏讓阿泰吃個飽。所以我立刻答道:“有錢賺當然好啊!可是動物園是個清水衙門,又能到哪裏去掙錢呢?”


    何永強走到我身邊,滿臉的肥肉都擠在了一起,用極低的聲音問道:“陳燃,聽說你們動物園剛死了一隻老虎?”我點點頭,何永強繼續說,“你是獸醫,肯定有機會弄點老虎肉出來。賣給我,兩千塊錢一斤!有多少要多少!”不待我答話,他已經從衣兜裏摸出一疊錢來,塞進了我的口袋裏。


    “這是五千塊錢,定金!”何永強一字一頓地對我說道。


    3


    現在的人,胃口越來越刁鑽,四條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兩條腿的除了人不吃,其他什麽都敢吃。


    何永強的餐廳裏有一幫固定高端食客。在我眼裏,這些人完全是幫饕餮客,每次光顧的時候都會指定品嚐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何永強已經給他們做過紅燒穿山甲、生吃活猴腦、爆炒鱷魚肉、清蒸象鼻、水煮娃娃魚,現在這些東西已經提不起食客們的興趣了,所以當他聽說動物園裏死了一隻老虎的時候,立刻想到在動物園裏當獸醫的我。


    我實在是不敢相信居然會有人打起了死老虎肉的主意,但手中沉甸甸的五千塊錢卻是如假包換的真金白銀。這些錢告訴我,這一切並非玩笑。恍惚之中,我竟不知道何永強是在什麽時候離開了老虎籠外的這條走廊的。


    我渾渾噩噩向辦公室走去,剛走出幾步,就聽到了李玉的聲音:“陳燃,遇到這種好事,你可不要吃獨食哦。”


    抬起頭,我看到李玉站在辦公室門外,瞪大了看似無辜的眼睛,死死地望著我。然後她語氣緩慢地說道:“一斤老虎肉,兩千塊錢。十斤就是兩萬,二十斤就是四萬。小麥活著的時候有一百五十公斤重,死了之後,就算剜走十公斤,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驀地一驚,看來剛才我和何永強的對話,都被李玉聽到了,何永強給我五千塊錢定金的事,自然也瞞不過她的眼睛。我隻好喃喃地說:“我還沒答應何老板的要求呢,偷老虎肉出來,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確實如此,即使老虎死了之後,它的皮毛與骨肉都是不能用於市場流通的。按照林業局的規定,老虎的皮毛可以剝下來製成實體標本,而老虎的骨頭和肉則會被一塊塊切割下來後,放入大功率冰櫃裏永久封存,並配有保安隨時監護。


    小麥是在我們動物園死去的第一隻老虎,因為動物園條件有限,無法特意為小麥的屍體修建一間“太平間”,也無法安排專職保安。所以園方買來大功率冰櫃後,幹脆直接放置在園區的保安室裏,讓保安代為看管。如果何永強早幾天在解剖小麥前就找到我,或許我還有辦法弄點老虎肉出來,但現在小麥的肉都已經送進保安室了,哪還有那麽容易就能弄出老虎肉?


    顯然李玉也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笑嘻嘻地對我說:“陳燃,你一定不知道吧,今天晚上值班的園區保安柳城,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柳城我倒也認識,長得一表人才,參軍退伍後便來到動物園裏當保安,但我還真沒想到他竟與李玉在談戀愛。


    李玉繼續說道:“我馬上打電話,把柳城叫到河馬池約會,你趁機潛入保安室,打開冰櫃偷老虎肉。”


    “可是……”我還有點疑慮,“老虎肉送進冰櫃封存前,曾經過磅稱重,要是以後抽查時發現肉少了,那可怎麽辦?”


    “笨!”李玉啐道,“老虎肉裏含有鮮血與體液等水分,冷凍結冰後本來就會增加重量。一百五十公斤新鮮老虎肉,冷凍後起碼會增加三十公斤重量,就算剜去十公斤,也絕對不會有人起疑心。”她不等我再多說,便已經掏出手機,撥通了柳城的電話,用甜得嗲人的聲音通知柳城去河馬池約會。


    4


    我收了何永強的定金,李玉又為我鋪好了路,此刻我已別無選擇沒有任何退路了。


    我取出獸醫用的大號手術刀,向保安室走去。我拿著這把大號手術刀,一周前才解剖了小麥的胃,沒想到現在又要用來切割小麥的肉。


    接下來的事,就沒什麽必要再進行詳盡的記錄了,總之我花了十來分鍾,才在驚慌與忐忑之中在冰櫃裏割下了一大塊硬邦邦的冰凍老虎肉。


    拎著小麥的肉,我回到辦公室裏,聽著外麵老虎籠裏隱隱傳來阿泰因為饑餓而發出的怒吼聲,我不免有些膽戰心驚,連忙點上一根煙,使勁吮吸著。


    半小時後,李玉滿麵潮紅激動興奮地也回到了辦公室裏。她看到我扔在牆邊的一堆凍肉後,衝上來“吧唧”一聲親了我一口,大聲說:“陳燃,你真棒,這麽快就搞定了。你快叫那個何老板來拿肉吧,一手交錢,一手拿肉!”


    我也不想讓小麥的肉在辦公室裏放久了,免得夜長夢多。於是趕緊給何永強打了個電話,他倒也爽快,馬上就帶著彈簧秤和錢開車來到了動物園外。在動物園外的圍牆下,李玉躲在轉角的陰影裏,而我則是將十七斤老虎肉扔進了何永強的轎車後備箱裏,加上定金一共拿到了三萬四千塊錢。


    何永強臨走前,又對我說:“陳燃,要是你能把虎鞭給我弄來,我出五萬塊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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