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衣。他出現在我們麵前時,說自己剛才正在船上其他地方巡視,聽到聲音才趕來,可他身上所穿的雨衣幾乎是幹的,那是他才脫下假扮張成時穿的雨衣,換上身上所穿那件的緣故。另外,如小悠你所說,他的計劃中,暴風雨確實作了很好的掩護,模糊了大家的視線,可能夠準確預計昨晚會有暴風雨的人,唯有具有常年出海經驗的他和沈船長兩個人。我之前也說了,沈船長當時人一直在駕駛室,沒有殺張成的足夠時間,能做到這一點的隻可能是霍宇康。他想到要利用海上的暴風雨,卻沒想到正是暴風雨最終揭穿了他。”


    霍宇康始終不開口,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安靜地任憑秦路影說完。反倒是項澤羽聽了許久,從旁質疑,“關於這些推論,聽起來確實合理,但沒有真憑實據,很難給他定罪。”盡管項澤羽在心裏認可了秦路影的話,可一絲不苟的個性讓他無法在沒有證據的基礎上定論結案。


    “霍宇康在船上所做的一切,的確很難找到證據,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隻有張成的那頂帽子,不過那也要等下船之後化驗過帽子上的皮屑之類,才能確定是否霍宇康也曾戴過。至於作案用過的其他東西,雨衣、藥物、繩子,都能夠趁大家不注意時丟入海中,輕而易舉地毀滅掉。”秦路影點頭。


    項澤悠看了神情平靜的霍宇康一眼,不甘心地問:“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秦路影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自己則翻出手機,查看著白薇不久前發來的短信,露出篤定的笑容,“要是沒有憑據,我當然不會這樣揭穿他,船上的證據他可以毀掉,但船下的作案工具,他卻鞭長莫及。”


    “他不是上船後才開始殺人的嗎?船下還會有證物?”項澤悠不解。


    “別忘了,這樁案子裏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一個道具,幽靈船。”秦路影提醒大家。


    “師父你是說‘自殺號’幽靈船的出現並不是巧合,而是霍宇康預先在這次航行前就布置好的?”


    “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幽靈船,我們看到‘自殺號’的時間和地點都在他的計劃之中。”秦路影答道,“幽靈船隻能在我們離港的第二天在那個地點出現,這也是後來再也沒見過‘自殺號’的原因。”


    項澤羽皺著眉詢問:“那時霍宇康人也和我們在一起,他是怎麽做到的?”


    “幻覺。”秦路影緩緩吐出這兩個字,正是和白薇的一番對話讓她有了思路,“你們聽說過‘海市蜃樓’嗎?”


    “我好像在書上看到過,在平靜無風的海麵航行或在海邊瞭望,往往會看到空中映現出遠方的船舶、島嶼或城郭樓台的影像;在沙漠旅行的人有時也會突然發現在遙遠的沙漠裏有一片湖水,湖畔樹影搖曳,令人向往,可是當大風一起,這些景象就消逝了。據說這是一種幻景,被稱作‘海市蜃樓’。”項澤悠似乎明白了什麽,瞪大雙眼,“那幽靈船是……”


    秦路影點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海市蜃樓’的成因源自於光的折射,在比較熱的天氣裏,白晝海水濕度比較低,特別是有冷水流經過的海麵,水溫更低,下層空氣受水溫影響,較上層空氣冷,出現下冷上暖的反常現象。下層空氣本來就氣壓較高密度較大,現在再加上氣溫又較上層低,密度就更大,因此空氣層下密上稀的差別異常顯著。假使在我們的東方地平線下有一艘輪船,一般情況下我們是看不到它的。由於這時空氣下密上稀的差異太大,來自船舶的光線先由密的氣層逐漸折射進入稀的氣層,並在上層發生全反射,又折回到下層密的氣層中來,經過這樣彎曲的線路,最後投入我們的眼中,我們就能看到它的像。”


    “沒想到秦小姐還懂這些。”等秦路影說完,項澤羽不由得流露出些許讚賞的意味。


    “我平時寫小說需要收集很多資料,這不足為奇,可沒想到有一天會使用在真正的案子裏。”秦路影隨口回答,“霍宇康作為一名有經驗的船員,對於天氣的估計和海上反射距離、光線角度的計算,自然會比我們精確得多。我讓白薇開車在江邊碼頭仔細找了一圈,才在一處隱蔽的海麵找到跟我們所見一模一樣的船。”


    “他把一艘船弄成幽靈船的樣子,再利用‘海市蜃樓’的原理讓我們看到,借以編造‘自殺號’的故事?”


    “不錯,我們出海第二天,天氣很熱,看見幽靈船是在午飯時,也正是溫度最高的時刻,而且駛離港口停船的位置並不太遠,注定會在那時出現幻象。再說,即使與他的預估有些微誤差,也不會偏離太多,這本身就是霍宇康殺人計劃的一部分,目的就是讓所有的人相信賈路和張成的死是自殺。我想,假如去查停在港口那船的使用者,名單上應該寫著霍宇康的名字,他也許本想在航行回去後再處理那船,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


    項澤羽聞言立即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交代,“去碼頭幫我查一艘船的近期使用名單……”他掛斷電話,又轉向霍宇康,“現在你還有什麽要說的?或者等調查結果出來,把事實擺在眼前你才肯坦白?”


    “不用那麽麻煩了。”霍宇康冷冷一笑,望向程玉的目光犀利而充滿憤恨,使程玉不由得瑟縮起來,“反正我也為漣漪報了仇,遺憾的是,最後沒能親手殺了這個女人。”


    “宇康,你不該這樣做啊……”開口的人是沈力,他的聲音顯得更加蒼老,慈愛的臉上流露出深沉的悲戚。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惋惜,仿佛麵對自己的孩子做了錯事,他又無能為力一般無奈。


    “船長,我不能讓漣漪死得不明不白。當年漣漪死時我們正出海回來,我雖然對事情有所懷疑,卻也並沒多想,直到我看見了這個女人的書。”霍宇康指著程玉,“漣漪寫這本書,曾讓我看過,她還說找到了個誌同道合的朋友,等聽完她的意見再拿出去給更多人看。可沒想到漣漪出了事,而且就在這女人住的樓裏。這女人盜用了漣漪的書,讓我開始猜測漣漪的死和她有關係,於是我想辦法接近當年的一些證人,暗中調查。”


    “那你和賈路認識也不是偶然了?”項澤羽問。


    “當然,我在之前的一年裏幾乎沒有任何收獲,我曾找過張成,但根本見不到他。可賈路不一樣,他的嘴巴也算嚴實,但他本身是個輕浮不可靠的人,幾杯酒下肚喝醉了就什麽都會說。據說他以前當自由記者時口碑不好,也是因為這個毛病。我在酒吧找到他,假意出錢請他喝酒,把他灌醉後試探著打聽當年漣漪的事情。他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述,還拿出那時拍的照片獻寶似的給我看,到第二天酒醒他就一切都不記得了。”


    霍宇康說到這裏略作停頓,用力握了握拳,身體微微顫抖,不難想象出他心裏經受過怎樣的憤怒和煎熬,他努力平靜了一下情緒,才繼續說下去,“我當時氣得恨不能立即殺了他,可如果殺了賈路被抓,害死漣漪的其他凶手依舊逍遙法外,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我也想過報警,但我不甘心,即使他們認罪也就是坐幾年牢,可漣漪卻付出了生命,我要親手殺了他們為漣漪報仇。所以我假裝不知情,很快和賈路走近,成了朋友。”


    “把賈路騙上船來實習,是你實施報複計劃的第一步。”秦路影替他說完,“他自由記者的職業也做得不順,可以說是窮途末路,正好給了你機會,你利用賈路愛玩的性格,讓他最先走入你的圈套中。”


    “可以這麽說。我在聊天中經常會給賈路講出海很好玩,會遇到許多新奇的事,果然過了一段時間,賈路就躍躍欲試。我告訴他我們船上正缺人手,讓他來幫忙,然後從中引薦把他介紹給了沈船長。”


    “安排好賈路,你又開始了計劃的第二步。”


    “我看到賈路拿著的那張照片,頓時明白他留著的用意。賈路是個毫無職業道德的記者,一定會緊緊咬住程玉不放,以便拿到更多的好處。我用賈路的名義給程玉寫了信,約她到船上來交易,正如你們所說,我斷定程玉不會保留透露她罪行的邀請信,而且必然如約前來。”


    “張成呢?你又是怎麽讓他上船的?”項澤羽追問。


    “搞定了賈路和程玉之後,我就特別去跟蹤了張成,發現他除了閉門在家,每周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去看病拿藥。我去醫院問過,知道他得了不治之症。我在他家信箱裏放了一封信,說他的病都是因為曾經犯下的罪而引起,隻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便可以贖清自己的罪孽。”


    “你告訴他的辦法就是登上這艘船?”秦路影望著霍宇康,聲音輕柔,“但張成已經是癌症晚期,沒有多少日子了,你為什麽不放過他呢?”


    “正因為是這樣才更要盡早實施我的計劃,我要親手殺了他們。”霍宇康回答得毫不遲疑。


    “可以說,你利用了張成很強的負罪心理。”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霍宇康堅定道,“殺了賈路很容易,就像你推測的,我午飯前約他出來在船尾會合,說弄了點兒酒讓他嚐嚐,賈路當然輕易喝下了摻有安眠藥的酒,接下來和你們猜的一樣。晚上在暴風雨來臨前,我又去找了張成,跟他說要談關於贖罪的事,他和我一起去了甲板,在甲板的角落裏,我用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勒死了他,你們都因暴風雨即將到來而待在房裏,自然不會有人看到。”


    “你認為殺了他們,就是為漣漪報了仇?”秦路影忽然直視著他問。


    “我要讓漣漪看到,我沒有放過害死她的人。”


    “這就是你對漣漪的愛?真是悲哀。”秦路影毫不留情地指責,“難道你這麽做,漣漪就會高興?還是她能夠死而複生?你所追求的不過是一個空有愛的名義的犯罪而已。”


    “你……”霍宇康瞪著她,眼中顯出怒意。


    秦路影像是全然沒看見,兀自說了下去,“讓我確定沈船長不是凶手的理由還有一個,沈船長在提到漣漪時曾說過一句話——人不能總活在過去裏。沈船長既然能放下一切,又怎麽會以殺人的方式來為女兒報仇?”


    “船長……”霍宇康緩緩轉向沈力,沈力此時已是眼眶微微泛紅。


    “孩子,你真糊塗啊,我一直勸你忘記漣漪的事,去尋找新的幸福,你為什麽就不能聽我的勸?我聽你提到幽靈船時,就隱約明白了你的用意。賈路死的那天,我在駕駛室查看了無線電記錄,你說了謊,港口根本不是因為風雨讓我們無法返航,而是你從始至終沒有和碼頭聯絡過。”沈船長深深歎了口氣,“我想盡辦法為你遮掩,並做好替你認罪的打算,如果有可能,我多希望他們能把我抓去,換你後半生的自由。”


    “船長,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您,我承諾要代替漣漪照顧您一輩子,可現在卻不能兌現了。”麵對這個父親一般的老人,霍宇康第一次流露出誠摯的情感。


    “不,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沈力閉上眼,重重地搖了搖頭,似歎息般開口,“你還年輕,後麵的路本來還應該很長……”


    霍宇康並不反抗,任走上前的項澤羽為他戴上冰冷的手銬,目光卻長久地凝視著沈力。不知此時他的心中是否還能夠感受到報仇的欣慰,抑或是有幾分悲哀與懊悔?


    又經過一天的航行,船終於到達了對岸的小島。項澤羽聯係好島上的警方,派人來帶走了霍宇康,抬走了賈路的屍體,並對船上的人一一作了筆錄。因為島上警力有限,所以申請把案子移交給上一級的公安局來處理。至此,幽靈船的殺人案終於告一段落。


    “喂?我已經到了小島。”在眾人都沒注意的角落,一個男人拿著手機正在通話,眼睛還不時機警地四下巡視,此人竟是和秦路影他們同船而來的彭鑫。


    電話另一端傳出略帶不滿的聲音,“怎麽才到?”


    “船上發生了一點事,耽誤了時間。”彭鑫解釋,“剛完事我就馬上和你聯絡了。”


    “我讓你盯著的目標還好嗎?”對方問。


    彭鑫抬頭往站在碼頭邊正在交談的秦路影他們三人望去,點了點頭道:“目前一切順利,那女人比較敏銳,不像是一般人。”彭鑫說著,把船上的事大致向對方匯報了一遍,“她到底是誰?為什麽要跟蹤她?不會惹麻煩上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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