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碧也語帶疑惑地輕聲道:“我似乎沒見過莊內有這樣的馬。”


    “想必是不常用到的馬。”青翊避重就輕地一語帶過,“你們到底走不走?還是要繼續站在此處,同我討論馬的來曆?”


    “走,立即出發。”


    上官紫燕說著翻身上馬,又拉了小碧上來,三人的身影飛快消失在月色之中。


    三人將馬拴在別苑外,青翊提議為免節外生枝還是避開其他人,悄然潛入為好。好在此時月上中天,大部分人都已歇息,又因別苑特殊的格局構建,使得三人一路行至白清雲房門口,倒也順利。


    青翊在門外攔下上官紫燕和小碧,壓低聲音問:“今晚可飲過莊內的預防藥劑?”


    上官紫燕點點頭,望向小碧時,想起早些時候兩個丫鬟的對話,又輕搖了搖頭:“小碧好像未喝。”


    “無妨,若我猜得不錯,此舉也並非必要。”青翊似自語般說道,但也未加解釋,“但小碧你還是去房內,在香爐中點上這個。”


    青翊說著,自衣袖中取出一截碧色似木條狀的東西交給小碧。小碧拿在手中,露出疑惑的表情:“這是……”


    “青木。”青翊答話時,目光一直定定落在小碧臉上,似在尋找什麽。一旁的上官紫燕卻已奇道:“白師兄不是說,除接近病疫之人本身要飲下蘇合香丸藥劑外,還要在患病人房內燃上青木熏蒸,配合防止染病嗎?為何小碧侍候白清雲多日,卻不曾見過青木?難道還另有人做此事?”


    “小碧,二少爺在別苑養病時,除了你還有誰在照料?”


    “因為大少爺忙著看顧各鎮陸續送來的病人,很少來這裏,二少爺的診治基本都是何小姐在做,我幫忙服侍打掃。”小碧想了想,又補充道,“別苑有專人每日負責送藥,但都是將藥放在門口,我再伺候二少爺服下。”


    “那便奇怪了,即使小碧不知要燃香,何姑娘作為行醫者,也會忘記如此重要的預防過程不成?”上官紫燕顯得滿麵不解。


    “許是何小姐曾點過,我沒注意,抑或忘了吧。”小碧說完,不等他人阻攔,已轉身進了屋內,很快便將青木燃起。一絲若有似無的清雅香氣頓時飄散開來,沁人心脾。


    “莫要隨便碰房內的東西。”青翊謹慎地叮囑。


    上官紫燕應了一聲,站在原地不敢亂動,小碧卻徑自來到床榻邊,出神地凝視著每一處,仿佛二少爺還在這裏一般。


    作為臨時居所,屋子裏陳設很簡單。青翊負手在屋內緩緩踱起步來。借著窗外皎潔的月色,他的視線從桌案之上移到床榻,最後在門邊的角落停下。他自懷中取出一方白布墊在手心,蹲下身拾起什麽,又走到小碧麵前。


    “小碧,你看這可是你家二少爺的東西?”


    小碧端詳著,上官紫燕也好奇地湊上前,隻見青翊手中拿著一個彩紋的香囊。上麵刺繡的兩隻鴛鴦,針腳精致,栩栩如生,一看便可知從手工到材質皆是上品。


    “至少我從未在二少爺配飾中見過此物。”


    “分明就是姑娘家用的東西,白清雲既沒定親,這香囊看起來又非丫鬟所有,平日也無其他人前來病房,可能是何姑娘來時,不小心遺落的吧。”上官紫燕猜測道。


    青翊眉宇間閃過一抹深思,隨即將香囊包裹嚴實收入袖中:“小燕子你所言有理,我暫且收著,等見到何姑娘問問看,若是她的東西便交還與她。”


    忽而一陣晚風吹過,半掩的房門被輕輕吹開,晃動了幾下,發出吱吱的聲響。上官紫燕被風吹得瑟縮一下,白天所見白清雲那副可怖的模樣和猙獰的臉孔似乎又浮現在她眼前。不管怎樣,這屋中總是死過人,且死狀如此淒慘,讓上官紫燕頓感渾身不自在。


    她望了望外麵的天色道:“此處看也看過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為好,以免待久了被發現。”


    小碧卻動也未動,兀自站在床邊怔忡,隻輕聲說道:“上官姑娘與青翊公子先回吧,我想再多待一會兒,自己一個人靜靜。”


    “那怎麽行……”


    上官紫燕剛要阻止,青翊上前拉住她,向她搖搖頭:“你可看到小碧的目光?那堅毅即便是你再勸想來也無用。”


    上官紫燕無奈輕歎,明白青翊言之有理,若小碧執意留下,他們也不能強拉了她走。她不安地交代:“我們在外麵留一匹馬給你,你返回山莊時,自己多加小心。”


    “小碧你回到莊裏之後,還從後門進去,馬放在外麵便可,它自會找路回去。”青翊道。


    見小碧一一應下,上官紫燕才不放心地三步一回頭,跟著青翊離開了。最後一眼回望,灑落屋內的月光將小碧的身影投射在地麵之上,拖曳得格外長,仿佛比這夜色更為清冷,比晚風更為寂寥。


    茂密的青林中,層層的樹木幾乎遮住了月光,唯有幾縷銀色穿透碧葉的空隙,映照在地上。青林深處有一小塊天然形成的空地,但被周圍的樹包裹得密不透風,若不仔細看,還真難以發現這處隱蔽之所。


    一片靜寂之中,竟隱隱傳來痛苦的呻吟聲,仿佛垂死前的喘息,一口氣輕似一口。一道身影倒在泥土地上,不停地翻滾扭曲。借著清淺的月光,隻見他雙手緊扣住喉嚨,用力得指尖泛白,十指的指甲幾乎全嵌進脖頸的肉裏,脖間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一張慘白的臉上青筋突起,睜大的眼中閃動著不敢置信的目光,直勾勾地瞪著漠然立於一旁看著這一幕的人。


    像是終難以敵過又一波的折磨,他張著嘴猛吸幾口氣,唇間隨之溢出一絲血跡,眼中的光亮逐漸黯淡下去,臉一歪,雙手也無力地垂在了兩旁,似一盞燃盡的油燈,流逝了最後一點生命力。


    一直屏住呼吸觀看之人這才動了動身形,麵無表情的神色也有了一抹變化。他蹲下身,扶正那人的頭,探了探鼻息,緩緩伸手為他合上了依舊圓睜的眼眸,撣掉他身上的泥土,雙手合十道:“別怪我,怨隻怨你不該如此執著,逼得太緊。”


    他說話時,身後的樹叢搖動,樹枝似揮舞著臂膀的鬼魅。一團黑影在他不注意時一閃而過,快得令人來不及捕捉。


    離開別苑,凝重的空氣似乎緩和了許多,連晚風拂過麵頰也因環境的改變而倍感舒服。夏夜特有的清涼中,浮動著兩旁草木的芬芳,兩人一騎,緩緩走在回名醫山莊的道路之上。月似霜華,勾勒出柔和的剪影。


    但上官紫燕的表情,卻全然不似享受這份舒適。她僵硬著脊背,努力在馬上與身後的青翊保持些微的距離,臉上則一副氣鼓鼓的慍怒之色。先前出了別苑,她便後悔了,她與小碧來時共騎一匹馬,如今把馬留給了小碧,就意味著她隻能與青翊同乘。


    發現這一點之後,上官紫燕死活不願上馬,後來青翊出言相激,等上官紫燕反應過來,人已然坐在青翊的馬上。她一路和青翊賭氣,既不開口,也不答他的話,但亦有氣自己的成分。青翊說得對,她有時做事欠深思,總太過衝動。


    “小燕子,明日我們去為白清雲送行可好?”


    青翊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癢癢地吹過上官紫燕的脖頸,讓她麵頰一熱,有些不能集中精神,用了片刻才消化他所說的內容。


    “你想去停屍處?”上官紫燕終於作答,之前青翊一直東拉西扯都沒能使她開口,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讓她頗感意外。


    青翊卻仿若在談論天氣般,雲淡風輕繼續道:“小燕子你也未見過如何焚燒屍首吧,你難道就不好奇?我們去看看如何?”


    “你可還好?”上官紫燕白他一眼,仿佛在看個瘋子,“那有什麽可看?這種熱鬧你也想湊?白師兄已經夠忙,莫再去給他添麻煩了。”


    “你倒是很關心你的白師兄。”


    青翊口氣中帶著幾分吃味,不覺間握著韁繩的手收緊了幾分,將上官紫燕更嚴實地禁錮在自己懷中。這般近的距離,使得二人幾乎肌膚相貼,隔著夏衣涼薄的衣料,二人身上的體溫漸漸融合為一體。看著上官紫燕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隨即臉越發紅了起來,青翊唇邊不禁牽起一抹滿足的笑容。


    “燒死人是並無可看,但如若是活人呢?”


    “什麽?”青翊接下去的話,成功地讓上官紫燕震驚得忘記了此時兩人間的曖昧姿態,飛快轉頭望向他,“你說白清雲沒死?那我們為何還等到天亮?該回莊問清停屍所在,立即趕去告知白師兄,總不能把個好端端的人就這樣燒掉。”


    “所以我說小燕子你做事欠考慮周詳,我隻是猜測,並不能確定,若貿然去了,事非所想,豈不讓人空歡喜?況且,他們燒屍首必定會等天明之後,如果白清雲假死,定事出有因,他們應會在今晚有所行動,我們若去早了,不是攪擾了好事?所以,明早再去也不遲。”


    “他們?”這次上官紫燕沒有忽略青翊話中的重點,“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幫助白清雲?”


    “你可知我為何懷疑白清雲假死?”青翊不答反問。見上官紫燕搖頭,他接著解釋道:“疫病之人周身生瘡潰爛,你今日也見到了,因此死前必受煎熬,死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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