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紫燕連連擺手:“我們怎能在最繁忙時留在這裏打擾你?再說,距哥哥上京赴任也沒多少時日了。”


    “這問題等我晚上回來再作商議。”白清遠並不讓步,看來是打定了主意不放上官紫燕馬上離開。他自仆從中喚出一名老者,沉聲吩咐,“白管家,你今日就不用一同去別苑了,先領幾位貴客回莊裏安排好住處,再備上一頓豐富的晚膳洗塵。”


    “是。”白管家簡短應道。


    道別之後,白清遠匆匆上馬帶人趕去別苑,上官紫燕他們則被白管家帶往名醫山莊。卻不承想,山莊內亦是風起雲湧,終牽扯出一樁樁詭異案件。


    直到被帶入名醫山莊,上官紫燕才感受到山莊確實很大,庭院間被重疊曲折的回廊隔開,若沒有人領路,怕是真難以在這一道又一道的門廊中辨清方向。院子裏並不華麗,一草一木卻都顯得別具匠心,雅致而賞心悅目,簡樸中透出主人淡泊之心性。聽白管家介紹,莊內隨便一株不起眼的花草,皆可能是名貴的藥材,有人專門打理。


    傍晚時分,上官紫燕他們被仆人帶到用餐的花廳,白清遠已等在那裏,身旁還有白天曾見過的紫衣女子。他們都換過了衣物,正在銅盆中仔細清潔著雙手,屋內浮動著一股氤氳的蒸醋微酸的味道。


    “師兄,這是在做什麽?”上官紫燕疑惑地問。


    “消毒。”白清遠接過一旁丫鬟遞上的帕巾,擦幹手上的水漬,耐心地解釋,“疫者,感天地之戾氣,此氣之來,無論老少強弱,觸之者即病,邪從口鼻而入。我們接觸過疫病之人,雖遮起頭臉和雙手,用以防止病氣侵入,但未敢保證萬無一失,每日結束後,必須要用艾葉浸水潔淨周身,並配合熏蒸之法,再以醋反複將手洗淨,不可掉以輕心。”


    “行醫者真是辛苦。”上官紫燕感慨。


    白清遠微微一笑,關切地叮囑:“你們也要多加小心,稍晚我會派人煎好蘇合香丸的預防藥劑給你們送過去,並燃上青木於諸位寢室,去濁臭之氣,除邪穢之霧。”


    上官凜謝道:“有勞清遠你費心了。”


    “無須同我客氣,紫燕也不是什麽外人,再說,既來了名醫山莊,就把這裏當做自己家中,有何需要盡管提出來。大家別站著說話,我們先入席再敘。”


    白清遠說著,招呼眾人入座,待上官紫燕三人坐定之後,他才在上官紫燕身邊坐下,而他的另一側,便是那紫衣女子。紫衣女子一落座,便柔聲吩咐丫鬟們依次擺上酒菜,儼然一副熟稔模樣,不禁引來其他人好奇注目。尤其是上官紫燕,一雙眼眸撲閃地望著紫衣女子,終於忍不住問道:“師兄,這位莫不是你的妻室?怎麽也不介紹一下?”


    紫衣女子聞言,嬌羞地紅了臉龐,白清遠則幹咳幾聲,顯得有些尷尬。


    “看我,一時給忙忘了,這位姑娘是何婉秋,亦是出身醫藥世家。”


    “那和白師兄你,豈不正好門當戶對?”上官紫燕俏皮一笑。


    白清遠忙否認道:“我與婉秋隻是家父過世前定下的親事,尚未完婚。”


    他一番帶有明顯辯駁的話語,未來得及細想便脫口而出,惹來席間幾人反應不一。何婉秋麵色一白,低垂下眼簾,神色中流露出些許失落,但很快被她掩飾起來。青翊則不以為意地挑起眉,把玩著眼前的酒盞,看似不經意,心中卻仿佛喝了淨手用的蒸醋一般,稍有點不是滋味。


    唯有上官紫燕毫無所覺,依舊心無城府繼續道:“婉秋姑娘既已住在莊裏,想必也是好事將近。”


    “婉秋此次前來,是為幫忙治療疫病,才在這裏暫住幾日,並非紫燕你所想那般。眼下莊內事務繁多,又哪有時間來談及婚事?”白清遠說罷,像是怕上官紫燕圍繞這個話題追問不休,忙舉起筷子示意,“莫光顧著說話,先吃東西,別把酒菜放涼了,紫燕,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魚,嚐嚐莊內廚子的手藝如何。”語畢,夾了一塊清蒸魚肉,放入上官紫燕碗中。


    “謝謝師兄。”


    青翊以手掩口,刻意幹咳兩聲,上官紫燕莫名其妙地望向他:“你不舒服?早些時候還好好的,要不要師兄給你看一下?”


    “不用,我好得很。”青翊悻然答道,之後伸出筷子,帶著幾分怨氣用力戳向魚盤,也夾了一大塊魚,埋頭吃起來。


    “你吃慢一點兒,又沒人和你搶,活像餓了幾輩子似的。”上官紫燕瞪他一眼,換來青翊的冷哼。


    見自己善意的提醒換來不屑的反應,上官紫燕也索性賭氣般不再開口,一頓飯就在各異的心思中進行了大半。


    許是從方才的情緒中調整出來,何婉秋將筷子置於桌上,緩緩開口道:“清遠,明日再去別苑,你是否去看看清雲?”


    “今日一直都在病人那邊忙碌,確實忽略了清雲。”白清遠似乎也不再有胃口繼續進食,麵容中爬上一抹愁緒,“清雲身體怎樣?”


    “清雲有我照顧,病情還比較穩定,你不要擔心,專心診治病人即可,但也要自己多休息,注意身體才是。”


    何婉秋一席話進退得宜,賢惠中透出體貼和關心,白清遠感激道:“這幾日多虧有婉秋你的幫助。”


    何婉秋溫柔一笑,剛要說話,卻被忽然從旁衝出的一人打斷,正是白天同在馬車上的青衣丫鬟。待幾人看清時,她已從丫鬟的隊列中來到飯桌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小碧,你這是做什麽?”白清遠詫異地問。


    小碧還未開口,先紅了眼眶,聲音中帶著哽咽:“大少爺,今日見到二少爺,覺得他氣色甚不如前些天,越來越差了。”


    “胡說什麽!小碧,你可是在說何小姐所言有虛?少爺在和客人用膳,幾時有你說話的份兒?不懂規矩的丫頭,還不快退下!”未等白清遠出聲,站在一旁的白管家已厲聲斥責。


    “無妨,小碧,你先起來。”白清遠擺手阻止了總管,“你自幼跟隨侍候清雲,想來也十年有餘,自然一片忠心,如此做也是出於對他的關心,何錯之有?有什麽話,你盡管說便是。”


    小碧站起身,清秀的臉上仔細看去並無懼色,反顯出一股堅毅:“大少爺,病人固然重要,但二少爺畢竟是唯一同您有血脈關係的親人,奴婢大膽懇求您去看看二少爺。”


    白清遠輕歎一聲,點了點頭和顏道:“這話也有道理,我明日便去探望清雲,小碧你忙前忙後照顧清雲,不因他的病而有嫌隙,想必也累了,無須在這兒候命,先去歇息吧。”


    小碧並不推辭,隻欠了欠身子行禮之後,便轉身向內堂走去。好似在宣告著她心目中的主人唯有白清雲一人,除對白清遠仍有些敬意,其他人皆無法驅使她分毫。


    青翊手執酒盞,薄唇邊含著一抹淺笑。他可沒錯過小碧離開前掃向何婉秋的目光。若他沒眼花,那一瞥中暗暗透出的些許不屑,頗值得玩味。看來這名醫山莊,也並不如表麵上那般風平浪靜,處處寧靜祥和。


    上官紫燕卻無法像青翊一樣悠然,待小碧的身影消失,她忙出言詢問:“師兄,你們口中的清雲是何人?既被稱為莊內二少爺,莫不是你弟弟?”


    “不錯,家父雖為神醫,診治天下疑難雜症,但也並非無所不能,先後娶了兩位妻室,都早年病逝,無緣共白頭,隻留下我與清雲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父親哀慟之下,就沒有再娶,自幾年前父親病逝之後,也就剩下我與清雲二人。當年將我從師父那裏召回的家書,便是父親臨終托付清雲和名醫山莊給我,因此我一直未能再回去跟著習武。”


    “但方才聽聞言下之意,清雲可是患了病?”上官凜亦問道。


    白清遠沉痛地頷首:“怪我沒照料好清雲,才會讓他在查看病人時不小心感染了疫病。”


    “疫病橫行乃是天災,又怎能怨師兄你呢?”上官紫燕寬慰白清遠,“清雲的病嚴不嚴重?聽茶棚夥計說,這次疫病甚是厲害。”


    “疫病之疾,能否根除,隻能依據個人體質,盡最大之努力了。”


    白清遠低回的歎息幽幽回蕩在花廳內,良久不散,仿若一塊大石沉甸甸地壓得心中透不過氣來。為了緩解略顯壓抑的氣氛,何婉秋起身柔聲道:“莫說這些了,我去讓廚房再加幾道菜,大家多吃一點。”


    “婉秋說得甚是,你們來得不巧,無法帶大家去附近遊玩一番,下次有機會必定補上。”


    何婉秋快步走遠,上官紫燕才不拘小節地拍了拍白清遠的肩,衷心感慨道:“白師兄,你爹也算是為你選了個好女子,我看何姑娘宜室宜家,與你很相配。”


    “何姑娘舉止大方溫婉,頗有大家閨秀氣度,不像某人總是毛毛躁躁,白兄有福氣。”青翊在一旁喝淨杯中最後一口酒,不急不緩地附和。


    任再糊塗之人,一聽便知青翊言下之意。上官紫燕還未想好怎麽反駁,白清遠已然急急道:“我對婉秋隻有兄妹之情,除此之外,並無他意。”


    “如此好的姑娘,師兄你卻不喜歡,真是可惜。”上官紫燕雙手托腮,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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