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教授解釋道:“是的,除非你是低危抑鬱症的患者。比方說,我們工作的時候會接收到上司的指令或者接觸電腦中的數據等,這都是環境信息的刺激。就我們普通人而言,將部分信息歸類後,很快就會忘記它。但是患有低危抑鬱症的人則相反,他們的大腦會不斷地反複地把接收到的信息刺激歸類到新的可能之中。就好比是一種對重複刺激的過濾功能的喪失。”


    鍾旭又問:“如果喪失這種功能,人會變成什麽樣?或者說,對他生活會有什麽影響?”


    “會有較大影響。他們的大腦永遠不會得到休息,一直在不斷地進行複雜的運算——比方說我們普通人看見一台電腦,隻會關注它的品牌,顏色等。而低危抑鬱症的患者不同,他們眼中看到的是,電腦內部的構造、顯卡、中央處理器,甚至電流的走向。還會通過空間想象、思維組合、腦信息的篩選,看見電腦工作時的計算機數據,或者機箱材質的密度和質量等。實際上這一切並不是眼睛真的看到了,隻是在他們眼睛傳達給大腦形象時,大腦會進行資料整理,在已有資料認識的基礎上進行分析。


    “所以在現實生活中,低危抑鬱症患者的精神壓力非常大。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龐大問題結構,隨時隨地的自我意識裏出現的細致思考和觀察,這種全方位的開放式信息處理是完全沒有辦法接受和理解的。一個人不管接觸到什麽東西都會牽連無數,思考無數,這是件多麽可怕痛苦的事情!所以有很多患者心理、生理根本無法承擔,嚴重地超常規負荷直接導致患者精神分裂,完全崩潰,大多最後成為精神病患者!”


    鍾旭手裏拿著那份病曆單,目瞪口呆地看著範教授。範教授繼續平靜地講述道:“不過,並不是說所有的患者都會變成精神病患者,也有少數意誌力堅定的患者,或者高智商的患者,他們的創造力和邏輯思維能力比常人強許多倍,但是這會讓他們失去一些正常思考、正常生活的平衡性。這樣就會導致他們失去生活的樂趣!比如應該驚訝或者恐懼的時候,他們完全沒有反應,表現得很淡定;看一部推理電影,從開頭就知道了凶手的身份;從一個人的外貌、語言和動作就能徹底分析到對方的性格、職業和生活習慣等。這些信息分析的處理都是他們在不經意間完成的,也就是說完全自動化,而我們普通人則不需要承擔這種自動化帶來的負擔。”


    “算是負擔嗎?我怎麽覺得患上這種病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啊?這樣我的推理能力和計算能力都會變得比現在強許多,辦起案子來也不用這麽費力了!”鍾旭激動道。


    範教授冷笑道:“前提是,你的大腦必須有足夠的能力承擔這樣的壓力,不然你就會變成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話又說回來,這種心理疾病,也有許多副作用。當你生病吃藥片的時候,看到的都是一係列化學方程式,或是無數物質細小顆粒粉末的構成;會經常感覺腦袋快要爆炸了,思維相當混亂,無數圖像、數字等等摻雜其中;打字的時候看見的是鍵盤下麵的連接線,線外麵的絕緣材料,一塊塊的塑料的模件;看見自己打字的手指,會看到上麵的細胞、毛孔,下麵的肌肉、血管和神經線,甚至還能看見骨頭;從來沒有一個異性進入過自己的心,就算別人主動喜歡自己,都會有一種排斥情緒……那麽,你現在還想得這個病嗎,鍾警官?”


    鍾旭急忙搖頭,然後總結道:“也就是說,這些人天生就對周圍環境刺激特別敏感,並比一般人容易在更短的時間內接收並且處理更多複雜的信息。如果這種能力出現在低智商的人身上,那麽這個人就可能患上精神分裂症……”


    “但如果這種能力出現在高智商的人身上,那麽這個人,一定是個天才!”範教授認真道。


    當範教授在心理谘詢室門口送走鍾旭的時候,肖晨正順著小路走回宿舍。他手裏捧著幾本剛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最近正在研究關於文藝複興時期美術作品方麵的資料,所以特地把張濤的借書卡一起拿來用了。


    也許是走得太快,在小花園轉角的地方,肖晨突然撞上了一個人。對方啊的一聲摔倒在地,肖晨的書也被撞得散落在草地上。“對……對不起……是我沒注意……”對方慌忙道歉,肖晨這才抬頭看清她的樣子。


    坐在地上的女孩是個皮膚白皙,有著一雙大眼睛的漂亮女孩。肖晨認識她,他在推理研究社見過她一次,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做劉戀,是張濤女友顧唯佳的舍友。


    劉戀顯然也看清了肖晨的模樣,連連道歉,說都怪自己不好,跑得太快才會撞上他。肖晨朝她擺了擺手,隻說了一句沒關係就站起了身子。他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本,等他把書全撿起後才發覺,劉戀還坐在地上。


    劉戀的膝蓋上破了一道口子,正在汩汩地往外流血。


    “你,沒事吧?”肖晨把書放在地上,蹲下身體去看她的傷口。


    “沒事沒事……我自己可以站起來……啊……痛……”劉戀想勉強站起來,可一用力才知道不行,疼得失聲叫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肖晨叫住了一個男同學。這人住在肖晨隔壁宿舍,名字叫王海。肖晨拜托他把自己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帶回宿舍,王海爽快地答應了。安排好後,肖晨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劉戀,對她說:“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


    “我自己去吧……隻不過膝蓋有點擦傷,沒關係的,像這種程度算不了什麽,我以前在羽毛球社摔得比這嚴重多了……”劉戀逞強道。


    “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肖晨又說了一遍。


    劉戀就像被催眠一樣,僵硬地點了點頭,任由肖晨攙扶著往學校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他們就這樣緊挨著走,肖晨的右手攙著劉戀的胳膊。在外人看來,他們儼然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劉戀自己也有這種感覺,她產生了一種幻覺,眼前這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男孩子,仿佛是自己一直在尋覓的那個人。


    在去醫務室的路上,他們不時碰上幾個劉戀班級裏的同學。他們一臉壞笑地看著她,說著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原來你談戀愛啦之類的話。劉戀每次都搖搖手讓他們別亂說。


    由於緊靠著肖晨的身體,劉戀聞到肖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幹淨清爽。劉戀搖了搖頭,想甩掉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肖晨看她搖頭,低頭問道:“怎麽了?”


    劉戀抬頭看他,發覺自己臉上開始發燙,忙低頭說沒什麽。肖晨覺得莫名其妙,這個女孩子的臉怎麽突然紅成這樣,難道傷口受到感染導致發高燒了?想想要是感染的話速度也沒這麽快啊,還是早點去醫務室檢查一下比較好,於是便加快了腳步。


    路上這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醫務室的周老師五十多歲,很早就認識劉戀了。見她摔傷了腿,便責備她怎麽那麽不小心,剛退燒又摔傷。周老師給劉戀檢查了一下傷口,她邊用酒精棉花替傷口消毒,邊對劉戀說:“還好你來得早,像這種傷口要及時處理才行,不然得破傷風就麻煩了。要知道,破傷風會引起許多並發症的,比如循環衰竭、酸中毒,還有肺部感染……”


    “我以後一定小心。”劉戀忙說,周老師的囉唆她早就領教過了,倘若你不阻止她,她可以給你普及健康常識直到明天早上。


    周老師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看了看杵在一旁的肖晨,轉頭問劉戀,“你男朋友啊?”


    “不……不是的,我們是同學,他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的舍友……”劉戀忙解釋,邊說邊覺得她和肖晨的關係很遙遠。


    “噢……”周老師頗為讚許地朝肖晨點點頭,“這位男同學人還真好,特地扶你過來處理傷口,這種活雷鋒精神值得表揚啊!”


    “是我撞傷她的。”肖晨不冷不熱地說。


    周老師有些尷尬地說:“敢於負責也是好同學,我去後麵拿點紗布和藥,你們先聊著。”說完就起身離開了醫務室。


    沉默了一會兒,劉戀沒話找話:“你平時喜歡做什麽?”


    肖晨應聲:“看書。”


    “我也喜歡看書,特別是推理小說。”


    “哦。”


    “上次見麵是在推理研究社裏吧?後麵就沒見你來了,是覺得太無聊了還是沒時間呢?”


    “沒興趣。”


    “你也是法律係的吧,你主修哪門?”


    “刑法。”


    劉戀沒話了,她仔細看了看這間起碼有三十平方米的醫務室,窗外的陽光照在雪白的牆壁上,顯得既寧靜又耀眼。


    “聽說,你們推理研究社要對陳教授的案子進行調查,這是真的嗎?”


    肖晨突然主動搭話,這讓劉戀感到有點驚訝,連忙答道:“是……是啊,不過這個主意是杜逸凡想出來的。杜逸凡就是我們推理研究社的社長,你應該見過他,個子高高的,看上去總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沒印象。”


    “你隻來過我們推理研究社一次,而且待一會兒就走了,自然沒什麽印象。你好像對陳教授的案子特別感興趣啊?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一起調查?”劉戀提出了邀請。


    肖晨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劉戀心裏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像是肖晨拒絕了她的邀請,自己本身也被他拒之門外了一樣。


    兩個人的對話稍作停頓,肖晨又主動問:“你們調查得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進展?”


    “目前還沒什麽進展,不過杜逸凡的叔叔認識公安局的副局長,所以搞到一些案件的相關資料供我們參考。現在警方已經排查了近百人,還是沒有頭緒。主要是陳教授被殺的方式也很奇怪,凶手先用麻繩縊死了他,再用利器傷害了他的遺體。光是這點,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所以警方懷疑是心理變態者所為。”


    聽到劉戀這麽說,肖晨低頭沉思道:“先縊死,後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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