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怎麽對我不好,她還是曾經養育了我。就像我隻給你吃過幾隻大花雞,你就會冒著危險來救我。是不是?”思姐反問道。


    “不是。”


    這是思姐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是為什麽?”


    “因為我……”


    正在這時,一聲槍響。


    “嘣——”


    思姐看著眼前的黃鼠狼精身上綻開一朵又一朵的血花。那些血花像被第一陣春風拂過,越開越大,在她眼前迅速怒放。


    第十八卷 胎生青記 第461章 犬神代價


    思姐轉過頭來,看見門口的一個人,還有一杆冒煙的槍。


    “快走!我們撞邪了!”許秦將獵槍甩到背後,朝有屋內的思姐喊道。屋內的幹柴還在熊熊燃燒,血紅的火光撲在許秦的臉上,仿佛那是黃鼠狼精身上濺過去的血,隻要許秦抬起手來摸一摸臉,就能將臉弄花了。


    思姐看著紅彤彤的許秦,有些發愣。


    許秦皺了一下眉頭,朝思姐的腳下看去,錯誤的恍然大悟:“哦,原來伯母也被山姥騙到這裏來了啊!你不用愁,我背得動她。”但是他不跨進門檻,隻是在門口招手道:“你先把伯母弄到這裏來,然後由我背她回去。”


    仿佛是這句話提醒了思姐,她這才感覺到背上還承受著一個人的重量,兩腿幾乎軟下來。思姐咬了咬牙,兩手用力將伯母往上一摟,歪歪扭扭的走到小木屋的門口。許秦等思姐跨出了門檻才將伯母移到自己的背上,然後兩人一起急忙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一路荒草叢生,磕磕絆絆,並且許秦不選沒有草的地方走,盡選攔腰的蒿草地走。


    思姐頗不滿意的抱怨道:“有好道你不走,偏偏要走沒有路的地方!”她很想回頭去看看那個黃鼠狼精怎麽了,被許秦那杆獵槍的散沙子一般的子彈打中,不死也丟了半條命吧?但是目前的情形不允許她調回頭去。且不說許秦不會答應,媽媽還在昏迷中,那個被酒灌醉的山姥說不定已經醒了呢。再去可能就是自投羅網。


    “我們剛才就是走了好走的路,才中了山姥的邪。那些好走的路,就是為了引我們去那間小木屋的陷阱。”許秦氣喘籲籲的說道。就是沒有任何負擔,要在這蒿草地穿梭也實為不易,何況背著一個人。“這山姥不但會設置道路引你主動上鉤,還會模仿各種聲音,吸引你的注意力。我以前碰到過她,知道她的伎倆,所以她故意製造動靜騙我離開,然後向你下手。”


    思姐很後悔之前沒有聽許秦的話留在原地。她後悔不是因為剛才虛驚一場,而是因為黃鼠狼精……


    “我離開你不到一分鍾就覺得不對勁了,回來後見你不在原地,事情就猜到了七八成。隻是要避開山姥的障眼法不是那麽容易,我費了好些功夫才找到那個小木屋。”許秦稍微停了一下,將馬上要滑下來的伯母往上一抖,繼續絆著堅硬的蒿草前進。“每逢端午節,家家戶戶的門楣上都要插上蒿草,能避邪驅瘟。所以我帶你揀有這種草的地方走。就算周圍沒有蒿草,也要選看起來最難走的方向,不然怎麽走都會繞到山姥的小木屋前麵去。我剛才在門口不進去,也是擔心進去之後迷失方向走不出來。她的小木屋裏既沒有草,又沒有分得清難走易走的路,一旦進去了,就很難走出來。也許你走進的是那個門,走出來還是那個門,但是外麵的景物完全不一樣了,你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所以我一槍打到她之後,叫你自己把伯母弄出來。不然我們倆都要被困住。”


    思姐想告訴他,他一槍打中的不是山姥,而是同樣來救她的黃鼠狼精。但是話到了嘴邊,她又咽了回去。說了又有什麽用呢?


    回到家裏之後,思姐感覺心裏說不出的不舒服。


    她第二天就提著行李去了打工的城市。但是她沒有直接去上班的地方,而是急匆匆的趕到了另外一個工廠。那個她心愛的男子所在的工廠。指引她去找心愛男子的,是說不清楚但蠢蠢欲動的第六感。


    她不答應伯母給她說媒,確實是因為她已經有心儀的人了。在這之前兩年,她邂逅了一個同齡的男子。那個男子對她非常好,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思姐也對那個男子產生了好感。


    隻是那個男子從來不吃肉,尤其不喜歡吃雞肉。


    他的身體不是很好。每當天氣變得濕冷的時候,他就渾身疼痛,非常難受。思姐很擔心他的健康,有次偷偷在蔬菜湯中加入了雞肉,但是他發現後毫不留情的將思姐臭罵了一頓。思姐氣哭的時候,他又溫柔的安撫她,向她道歉。


    令思姐意外的是,工廠的人說她男友這幾天沒有來上班。由於他平時不怎麽交際,其他人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思姐頓時心中一個咯噔,不顧長途坐車的勞累,又跑往男友的租房。


    到了租房,思姐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往日見到她就驚喜不已的那個人,此時不但沒有出來迎接她,反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思姐緩緩走到他的床邊,輕輕喚了兩聲他的名字。


    他無精打采的睜開眼來,說:“我等你好久了。你怎麽才來啊?”


    思姐揭開他的被子,發現他的身上到處是血。


    “嗬嗬,我早就應該告訴你。我就是那隻黃鼠狼。”他疲憊的說道,“你在城市,我就陪著你打工;你回到鄉下,我就在窗邊陪著你。”


    思姐雙腿一軟,在他的床邊跪下,淚流滿麵,搖頭不迭。


    “可惜我不能永遠陪著你了。上次我挨了那個獵人一槍,是你讓我偷走了雞,讓我活了下來。這次再挨一槍,算是還給你的了。但是我去山姥的木屋救你,不是為了答謝你的大花雞,而是因為我……喜歡……你。”


    “不要說了,我帶你去醫院,你可以活下來的……”思姐抓住他的手,要拉他走,可是怎麽拉也拉不動。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傷勢。我百多年的修行都救不了自己,醫藥又怎麽救得了我呢?”他說道,嘴邊掛著一個淒淒的笑,“我等著你來,就是想告訴你,你可以跟那個獵人結婚,但是千萬不要跟他生兒子。”


    “不要說這些了,我給你去叫醫生。”思姐見拉他不動,便起身要去叫人。


    他一把拉住思姐的手,哽咽道:“聽我說完,他曾經用非常惡劣的手段飼養過犬神。那犬神可以保他黑夜裏在深山老林穿梭自如,但是他也要付出相對應的代價。作為交換條件,養犬神的人如果有兒子,那麽他兒子的靈魂必定要反過來服侍犬神。你隻可以跟他生女兒。記住了嗎?”說完,他的手便像水田裏被割倒的稻草一般,耷拉了下來……


    第十八卷 胎生青記 第462章 人狗顛倒


    黃鼠狼精死掉之後,思姐是如何的傷心,又如何心灰意懶的辭職回家,這些事情思姐都沒有跟我說起過。我也無從知道。


    我所知道的是,某個放學的傍晚,我看見村頭走來一個人,無精打采,兩手空空,仿佛是秋風中的稻草人。當時我正在屋前的地坪裏跟鄰居小孩玩耍,沒有仔細看,以為那人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很長一段時間裏,有個流浪者經常在我們村附近晃悠。家裏人都叫我們小孩子離那個人遠一點,說是那個流浪者是個瘋女人,她把自己的孩子咬死了,卻發瘋說別人把她孩子藏起來了,見人就問她的孩子在哪裏。


    等到那個人朝我這邊走了過來,又走到了伯母家的大門前時,我才在昏黃的燈光下認出那是思姐。


    那時,伯母和伯伯正在堂屋裏準備豬的晚食,伯母用菜刀將地瓜的葉子和藤剁爛,伯伯則將剁爛的碎碎片片倒進滾燙的糠水裏。


    伯母和伯伯見門口突然出現的思姐,都嚇了一跳。伯母差點將自己的手指剁掉,伯伯驚慌之間不小心將手伸進了糠水裏,燙得呲牙咧嘴。


    “爸,媽,我回來了。”思姐說完這句,就倒在了門口。


    伯母伯伯急忙扔下手中的活兒,跑到門口,將軟塌塌如一把割倒的稻草的思姐抬進屋裏。


    我也急忙撇下一起遊戲的鄰家小孩,跑進思姐的房間。


    我剛走到思姐的床邊,就被伯母攔住。


    “別看別看,快去幫我叫醫師,等你姐姐好了再來看她。”伯母催促道。伯母自己則立即去廚房裏煮薑湯喂思姐。


    我從伯母胳膊下麵的空隙裏看到了思姐的臉。那是一張枯黃枯黃的臉,如同冬季還掛在樹上的枯葉,輕輕一捏便會碎成粉。我從來沒有見過誰的臉變成這副樣子。我心中害怕,生怕思姐真的像枯葉一樣碎掉,仿佛她的身體是瓷的,小的磕磕碰碰此刻都已經經不起。我慌裏慌張的跑到村前的小山坳裏去叫赤腳醫師。


    所幸的是,赤腳醫師說思姐沒得什麽大病,就是有些心力交瘁,受了打擊,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會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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