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點點頭,說:“人家白行簡都不理解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夢,你怎麽會知道呢?白行簡在書中還說,從《春秋》到諸子著作及曆代史書,記述夢的事情很多,但都沒有記載過他所知道的這三種夢。民間傳說中講夢的也很多,也沒有這三種夢。他猜不透這是偶然的,還是前世有定數。於是他把這些事記錄下來,期待後來人驗證!”


    馬巨河感歎道:“看來我媳婦的夢不屬於偶然,而是前世有定數了。嶽爹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夢有這麽多奇怪的地方呢。”


    舅舅道:“其實何止是古代,前些天我就聽一起打工的人講過他的親身經曆。”


    馬巨河頗感興趣道:“哦?也是跟夢有關嗎?”他並不是對他媳婦不著急,而是知道要將嶽爹拉走,必須先不得罪地坪裏的奶奶和舅舅。為了迎合他們,馬巨河隻好暫且遷就他們。再說了,過年之前叫嶽爹去處理鬼的事情,本來就不吉利,人人避之不及,奶奶和舅舅沒有當場趕走他就是好事了。


    舅舅說道:“跟我一起打工的人中有個嶽陽老鄉,家住在新牆河那邊。他給我講了他的親身經曆。他和他妻子都非常喜歡吃泥鰍,經常從集市上買了泥鰍回來煮了吃。有一天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條泥鰍,在冰冷的水田裏遊來遊去。沒過一會兒,他看見一個小孩子提著火把和一根木棍過來了,木棍的端頭係著一個牙刷。牙刷上的毛都被去掉了,在牙刷側麵嵌入了一排針。”


    我小時候也用過這種方式捉過泥鰍黃鱔。一手提著個煤油火把,一手拿著舅舅描述的那樣物什。將火把往澄清的水田裏照,找尋夜晚睡覺的泥鰍或者黃鱔。火把是不能用手電筒代替的,雖然手電筒要方便得多,但是手電筒發出的光照到水麵的時候回反光,看不清水底的東西。但是火把就不會了。


    當照到水底的靜止的泥鰍或者黃鱔之後,便將嵌了鋼針的木棍瞄準,迅速的向目標紮過去。泥鰍或者黃鱔來不及躲避,很容易就被紮在了鋼針上,頭和尾拚命的擺動掙紮。


    這種捕捉泥鰍和黃鱔的方式非常殘酷,但是因為泥鰍和黃鱔在水中非常滑溜,用手幾乎捉不到,所以這種殘酷而實效的捕捉方式被普遍運用。


    舅舅說:“那個人說,他知道提著火把的小孩子是來捕捉他的,一想到一排鋼針向自己紮來,便嚇得渾身顫抖。那個小孩將火把往水田的水麵照了一照,火把發出的光芒令他覺得刺眼。他伏在水底,一動都不敢動。”


    “不動的泥鰍最容易被紮到了。”馬巨河在旁插嘴道。他肯定也曾在某個清涼的夏夜在田埂上尋覓過泥鰍和黃鱔。那個年代的很多鄉下小孩都做過這種事情。


    “他說了,他曾經也親手捉過泥鰍,知道這樣一動不動很危險。但是當時他嚇得失了主意。”舅舅說,“他看見那個小孩子盯住了他。他還看見那個小孩子的額頭上有塊紅疤,像是頑皮的時候磕到了石頭。那個小孩子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手中的木棍,鋥亮的鋼針在火把的照耀下發出閃爍的光。他頓時想起自己小時候紮泥鰍的情景來,嚇得急忙扭身逃跑。但是為時已晚,很快他就感覺到背上一陣劇痛,接著自己被一股力量扯離了水麵。他扭頭來看,隻見那個小孩子正笑嘻嘻的看著他。他的背上紮入了四五顆鋼針,殷紅的鮮血正從那幾個被針紮出的窟窿裏流出來。”


    馬巨河的嘴角一陣抽搐,仿佛被紮的正是他自己。


    “夢做到這裏還沒有完。隨後,他被那個小孩子扔進一個小桶裏。那個小桶裏裝滿了跟他遭遇一樣的泥鰍和黃鱔。嗆鼻的鮮血和滿身窟窿的同類令他不寒而栗。它們都在窄小的空間裏掙紮哀號。他被其他泥鰍黃鱔壓得呼吸困難,急忙鑽到最上麵。又過了不一會兒,他突然聽見了他妻子說話的聲音。他心頭一喜,忍住劇痛拚命呼喚他妻子的名字,想讓他妻子來救他。可是他妻子沒有聽到他的呼喚。他說他當時想,自己是條泥鰍,再怎麽叫他妻子也聽不懂他說的什麽話,頓時泄了氣。他靜下來一聽,原來他妻子正跟那個小孩子討價還價,似乎要將這桶泥鰍買走。他立即轉悲為喜。”


    第十五卷 恐嬰鬼 第359章 下鍋驚魂


    “果然,他妻子遞給小孩子一些錢,然後將桶提起,將頭靠近,滿意的看了看泥鰍。他急忙對著他妻子呼喊。他妻子笑了笑,但是顯然沒有聽見他的呼喊。然後,他妻子將桶傾斜,把滿桶的泥鰍倒進了另外一個桶裏。他趁著自己還沒有溜進那個桶裏的時候看了一看周圍。這裏可不是他經常來買泥鰍的菜市場麽?周圍還有好幾個熟識的人呢。”舅舅道。


    馬巨河笑道:“我小時候一般隻賣出去泥鰍,從不買泥鰍吃的。”


    舅舅繼續道:“他再看了看妻子身邊的桶,那是他親自做成的木桶。他懂一點木匠技術。那個桶有點漏水,所以一般不用來提水,而用來給菜地潑水,或者裝菜,偶爾才用來裝泥鰍。他拚命的用鰭趴住桶的壁,怕被泥鰍壓在最下麵。可是那個小孩子用紮他的木棍敲了敲桶,他渾身一震,就隨著大軍滑進了他妻子的木桶裏。他摔得眼冒金星,立即又被上麵的泥鰍壓得喘不過氣來。而背上紮破的窟窿還在汩汩的流著血。他感覺自己就快要死了。接下來,他感覺身子晃晃悠悠。他拚命從底下鑽了上來。鑽上來的過程中,他聽見同伴們不停的呻吟哀歎。簡直比地獄還要陰森可怕。”


    馬巨河打了個寒戰。


    舅舅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提著一桶冒血的泥鰍不會覺得可怕,但是如果你身邊都是身上被紮了窟窿的人,那麽你就會覺得可怕了。他是這麽跟我說的。但是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他被他妻子提到家裏後,他妻子拿來一個盆,又將他和同類倒進盆裏,然後兜頭就是一勺涼井水。”


    馬巨河插嘴道:“泥鰍都要用幹淨水衝洗的。水田裏溶有化肥農藥。”


    舅舅點頭道:“不光要洗,最好還要在井水裏養幾天。這樣肚子裏的泥巴就能養幹淨了。他平時是這樣告訴妻子的。他妻子果然不立即動手,撇下他和其他泥鰍就走了。他總算過了一段時間的舒服日子,在幹淨的井水裏緩緩遊動。可是背上的劇痛一直刺激著他,可是他又不是人,翻不了身,隻好忍著疼痛。好景不長,因為盆裏還有很多其他的泥鰍和黃鱔,井水很快就被弄得髒兮兮臭哄哄。”


    奶奶等不及問道:“他妻子有沒有把他給吃了?”


    舅舅道:“您聽我一步一步說來。當水變得特別髒的時候,他妻子就來換水了。將他和其他泥鰍和黃鱔倒進竹篩裏,讓水漏掉。然後將他和其他同類倒進盆裏。他又一次被摔得頭暈眼花,接著又是一勺冷水潑了進來。這樣循環了三四遍,他就看見他妻子拿著一個砧板、一個鐵釘,一把菜刀過來了。他頓時嚇得心驚肉跳。他妻子首先撈起一條病怏怏的黃鱔,那條黃鱔還做最後的掙紮。他妻子捏不住,讓黃鱔從指縫裏鑽走了。他妻子不急不躁,又撈起一條黃鱔,然後放在砧板上,用鐵釘將黃鱔的頭釘在砧板上。隻見她笨拙而又順利的將刀抵在黃鱔的肚上,順手一劃,將黃鱔的肚破開了。深紅色的血立即侵染開來。他嚇得目瞪口呆。平時都是他殺黃鱔的,他妻子隻是偶爾幫幫忙。以前他從來沒有覺得這樣有多血腥。但是現在他嚇得渾身哆嗦。”


    “他看著他妻子殘忍的像個魔鬼,將他的同伴一個接一個的‘淩遲處死’。幸好他是泥鰍,不用遭受這樣的苦難。但是他知道,隨後免不了跟這些屍體一起被扔進沸騰的鍋裏。”


    “他妻子將盆裏的黃鱔都宰殺完事,然後果然在火灶裏燒起水來。黃鱔流出的血將盆裏的水弄髒了,他妻子最後一次給他們換了水。然後,他妻子將手伸進水裏,來回攪動。他看見他妻子的手數次從麵前經過。他心想,以前覺得溫暖柔軟的手,此刻怎麽感覺不一樣了呢?這隻同樣的手,在此時卻像死神召喚的手一般。”


    “他聽見他妻子說了聲‘水開了’,然後端起盆,將他與其他泥鰍黃鱔一起倒入鍋中。鍋中的水實在太燙了,他忍不住使出最後的力量跳躍起來。直到這時,他才從夢中醒來。擦了擦眼一看,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廚房裏叮叮當當的響著。他妻子已經在廚房裏忙活了。他想起剛才的夢,仍然心有餘悸。”


    “他剛要起床,就聽見妻子在廚房裏喊了:‘太陽都曬到屁股啦,快起來吧,我都出去買了菜又煮好了,你一個大男人卻還懶床不起來!’他頓時心裏一驚,急忙穿好衣服,跑到廚房去。”


    馬巨河問道:“他妻子正在煮泥鰍?”


    舅舅點頭道:“對。他看見廚房裏的血跡還沒有洗幹的砧板,釘在砧板上的釘子,還有那個木桶,都跟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他忙問妻子剛才是不是去了菜市場,是不是在一個小孩子的手裏買來的泥鰍黃鱔。”


    “他的妻子很奇怪,問他怎麽知道的。他說他不但知道這些,還知道那個賣泥鰍的小孩子額頭上有塊疤。他的妻子更加驚奇了。於是,他告訴妻子他做了一個怪夢。他夢中所見,正是跟他妻子的經曆一樣。他妻子頓時嚇得雙腿發軟,再也吃不下煮好的泥鰍黃鱔了。自從那次以後,他自己也不敢去菜市場買泥鰍了。”


    奶奶感歎道:“我聽人說過,這輩子殺了什麽畜生,下輩子那畜生就會變成人,而人變成被殺的動物。這叫做來世報應,看來你那位朋友是遇到了現世報。”


    馬巨河連忙道:“我也聽人說過現世報分為現世善報和現世惡報。你朋友經曆的是現世惡報吧,不過幸好隻是在夢裏。我還聽一個得道高僧說過,‘能量守衡定律’是宇宙中的自然法則。人在行為上的好與壞同樣受其法則的影響,當人們在行惡之時,惡業能量釋放出去後,必然消耗自身的正麵能量,待自身正麵能量瓦解之時,現世惡報就會到來,善報反之。”


    第十五卷 恐嬰鬼 第360章 豬討奶水


    奶奶縮了縮肩膀,嘖嘖道:“這樣說來,也不知道我這輩子吃了多少畜生的肉,來世豈不是要被它們千刀萬剮?想想就覺得害怕。你們還是別講這些古怪的夢了。”她看了一眼馬巨河,淡淡的問道:“你媳婦的問題不是還沒有解決麽?怎麽能這樣心平氣和的扯這些與夢相關的東西?”


    馬巨河微微鞠躬道:“我還不是怕您老人家不讓嶽爹去麽?”


    奶奶臉上裝作仍然不高興,但心裏一樂,點頭道:“去吧去吧。我哪裏能管得住嶽爹那雙腳?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又不像牛一樣把韁繩牽在我手裏?”


    馬巨河見奶奶鬆了口,高興得不得了,連忙上前拉住爺爺道:“走吧走吧。跟你們討論這麽久的夢,我早就等不及了。”


    爺爺跟著馬巨河到他家的豬欄裏看了看。那隻黑底白斑的豬仔見了馬巨河和爺爺,將豬嘴抵在牆壁上直哼哼,前蹄將地上刨出兩個小土坑來。


    豬欄裏還有另外兩隻小豬仔留下的血跡。但是這個凶殘的豬仔也掛了彩,左邊的耳邊被咬去了一半,萎蔫的耷拉著,如一片被蟲噬壞的殘葉。


    “你看那惡相。”爺爺笑道。


    馬巨河道:“難道它就是恐嬰鬼?”


    爺爺點頭道:“可能它為了獨占你媳婦償還的奶水,才將其他同欄的豬仔咬死。對了,你媳婦既然生了,就應該有奶水了。它就是來討要奶水的。”


    那隻豬仔立即附和似的哼哼兩聲,又將豬嘴對著牆壁拱了兩下。


    馬巨河指著那隻醜陋的豬仔,露出一個難堪的笑,問道:“我媳婦的奶水不給我兒子喝,難道還要拿來喂養一隻豬仔?”他一把抓住了豬欄門,手抖得厲害,臉上泛出憤怒的紅色來。


    爺爺歎口氣,道:“當初答應了它,它當然就會來了。要是當初不答應它,你媳婦早就沒有命了。別說給你生兒子了,連自己都保不住。它也算退讓了你一步的,你可不能反悔哦。如果你不兌現諾言的話,它的怨氣會更大的。”


    馬巨河怒道:“難道我還怕它不成?恐嬰鬼?它現在不過是個豬仔罷了。我拿把屠夫刀就可以捅穿它的喉嚨,放它的血!看它還敢不敢囂張!”馬巨河將拳頭狠狠的砸在豬欄門上,發出“哐”的一聲響。那隻豬仔慌忙後退了幾步,低下頭來對著馬巨河直哼哼,一副毫不畏懼的樣子。


    馬巨河將拳頭舉過頭頂,作勢要打,道:“你還真囂張了你!你敢動我媳婦,我把你的肉一塊一塊的卸下來做菜吃!”他跟豬仔隔著一道豬欄,他這樣揮手舞腳也隻是嚇唬嚇唬豬仔而已。


    未料那隻豬仔絲毫不給馬巨河麵子,“嗷”的一聲衝到豬欄門前來,躍身就要咬馬巨河的手。雖然由於高度它根本咬不到馬巨河的手,但是馬巨河被它這突然的襲擊嚇得方寸大亂,急忙將手舉得更高。


    豬仔的身子撞在豬欄門上,被彈了回去。但它在那裏搖頭晃腦,仿佛過年時候的舞獅,氣焰囂張得很。


    爺爺道:“你看看它的凶樣!你不善罷甘休,它還會變本加厲呢。我勸你忍下這口氣算了,畢竟它前世是因為沒有奶水才餓死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嘛。都是前世欠下的債,該還的終究還是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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