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敷點頭道:“對。我來這裏之前已經勸過他了。我聽許多鬼友說到過他的父親,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死後還擔任著鬼官,剛正不阿,值得敬佩。所以我才事先提醒他不要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因為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而要對付瑰道士的話,他更加不是對手。如果他聽了我的勸告還不收手的話,那麽他就是自討苦吃了。”


    “他不是你的對手?”選婆驚問道。在他眼裏,隻要是鬼,不管是什麽種類的鬼,馬師傅就可以輕易製服。天底下沒有馬師傅收拾不了的鬼。所以,當他知道馬師傅要對付女色鬼時,才會擔心羅敷的安危,甚至假借山神的故事來勸解羅敷。


    “您不是她的對手?”選婆的夥伴也驚問道。當然,他是在自己的家裏,羅敷和選婆都聽不到。


    爺爺一笑,點了點頭。


    “那我們不是白忙活了嗎?”這個年輕人的手哆嗦了起來,他擔心爺爺失敗後女色鬼和瑰道士都會找他秋後算賬。馬師傅都對付不了,更何況他?到時候豈不是死得很難看?


    爺爺一笑,搖了搖頭。


    “馬師傅,您就別耍我了。我問您是不是打不過它們,您點頭。我問您我們是不是白忙了,您卻搖頭。您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麽意思?”年輕人有些坐不住了。將軍坡的遭遇確實給了他很大的震撼,但是爺爺親自承認不是兩個鬼的對手,無疑給他的熱情潑了一盆冷水。他抱住頭坐了下來,一臉的苦相。


    “年輕人,為什麽老人的牙齒掉光了,舌頭卻還完好?就是因為牙齒一直是硬碰硬,而舌頭是軟溜溜。所以再堅固的牙齒也會先掉落,而舌頭可以完好的保持下來。”爺爺的眼睛裏閃出智慧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間裏如兩盞搖曳的燭火。


    最先忍不住的是瑰道士。他見太陽落山,便立即牽了紅毛鬼的鏈子出門,往將軍坡那裏趕。多少年來,女色鬼一直是他的噩夢。她像一個記仇的毒蛇一般尾隨著自己,說不定在他掉以輕心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他傷害的女孩子不計其數,幾乎所有的女孩子要麽忍辱一生,不敢告人,要麽含羞而死,化作了冤鬼。但是沒有一個像羅敷這樣對他窮追不舍,這倒也罷了。他也遇到過意欲報仇的冤鬼,可是由於實力懸殊,再怎麽報複也不過如螞蟻狠狠咬了大象一口,無關痛癢。要命的是這個羅敷借助采陽補陰的道術,實力漸漸增長,甚至可以與他一爭雄雌。令他不得不時時刻刻防著羅敷的報複。


    可是現在不同了,他控製了紅毛鬼,等於給勝利增加了籌碼。紅毛鬼的爆發力驚人,兩個女色鬼也不一定是對手。而這個重量級的籌碼,就由一個鏈子牽在手裏。他握著那根鏈子,似乎就勝利在握。


    白天曬太陽時那個年輕人給他帶來的消息實在令他振奮。他告訴選婆的古詩果然起作用了,他已經算到女色鬼那晚會來,但是沒算到這麽快選婆就得手,真是天助我也。一直以來的噩夢即將結束,他怎麽能不興奮?


    他踩著興奮的腳步,匆匆的趕向常山背後的將軍坡。


    當他來到將軍坡前麵時,月亮已經升上來了。殘月如鉤。


    山上的樹木在地上投下了影子,腳下的路就斑駁了,黑的是影子,白的是月光。瑰道士看了看天空的月亮,魚鉤一般的月亮懸掛在他的右上方。他無心去看今晚的月亮有多美,隻看著腳下的路延伸到將軍坡的密林深處。他手裏的鏈子在寂靜的夜裏發出輕微的聲響。這條路是通向天堂,還是通向地獄?


    呆在選婆家裏的女色鬼也是眼看著太陽下山,月亮升空的。她不明白那個姓馬的老頭子為什麽不聽她的勸告,不怕她的威脅。


    這時,屋外響起了腳步聲。從腳步聲聽來,來者有兩個人。有人問道:“選婆在家嗎?”


    “在啊,怎麽了?”選婆在屋裏回答道。


    “哦,在啊。前些天我借了你家的打穀機,今天來還給你了。”外麵的人說。


    選婆疑心很重,他確實在前幾天借出了打穀機,但是還是在窗口看了看外麵。外麵果然有一個倒置的打穀機緩緩向門口走來。


    如果你在南方看見過收割稻穀的工作,就知道人們是怎樣搬運打穀機的了。打穀機由給稻穗脫粒的滾筒和裝稻穀的箱桶組成。滾筒是圓柱形的,箱桶的形狀跟貨車的車廂一樣。滾筒就安置在“車廂”的一側。由於整個打穀機的重量幾乎都在滾筒上,搬運打穀機的時候如果由兩個人平抬,那麽一個人幾乎用不到力量,而另外一個人相當吃力。


    所以搬運的時候往往將打穀機翻過來倒置,一人用肩扛滾筒那頭,一人則鑽在“車廂”裏麵扛住另一頭,其架勢有如玩獅子。


    選婆看見外麵的兩個人就是這樣扛著打穀機走過來的。走在前麵的那個人正是前些天借打穀機的人,而後麵那個因為鑽在“車廂”裏,根本看不到上半身。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9章 箱桶扣鬼


    “是前些天借了我家打穀機的人。”選婆在屋內對羅敷說道,叫她不要擔心。


    “哦。那你出去看看吧。不要讓他們進來看見我了。”羅敷放下心來,囑咐選婆道。


    選婆對屋外的人喊道:“你們就把打穀機放在外麵吧,我明天自己再弄進來。”


    屋外的人卻回喊道:“選婆你真是的,就算放下來也要你來幫忙扶一下啊。我們這樣扛著怎麽鑽出來?”用過打穀機的人都知道,當打穀機倒置著抬到田地裏去或者抬回來後,抬打穀機的人自己是很難從倒扣的“車廂”裏鑽出來的,需要人在旁邊協助翹起“車廂”讓他們鑽出來。


    選婆無法,隻好開門出來幫忙。


    前麵那個人彎腰朝選婆身後看,卻又喊道:“屋裏的另外一個人是誰啊?也出來幫幫忙吧。這打穀機吃了水,沉得很呢,選婆一個人恐怕翹不動。”我們那裏的方言“吃了水”意思是“滲透了水”。吃了水的打穀機比平時要重一倍多。


    羅敷以為自己躲在看不見的角落,卻不知外麵的人怎麽就看見了。難道他的眼睛能轉彎?不過既然已經被看見了,為了不引起外麵人的疑心,她隻好微笑著走出來。


    “是你家遠房的親戚吧?是表妹還是表姐?”這個抬打穀機的人沒有上午來的那個夥伴那樣油嘴滑舌。看來他不知道這是個女鬼,還把女鬼當做了選婆的遠房親戚,這樣也替選婆省了找借口的麻煩。


    “嗯,遠房的表妹,很少到這裏來的。”選婆一邊扶住打穀機一邊假裝平靜的回答。


    “哦。那有勞這位貴客了。”那人滿含歉意道,“還要麻煩你幫忙扶住打穀機的另一邊了。對,就是選婆對麵那邊。扶好了哦。”


    羅敷見來者對她沒有產生疑問,便按照他的吩咐扶住了打穀機的另一麵。


    “扶好了沒有?”那人問道。


    羅敷說:“扶好了。”


    “那你出來吧,馬師傅。”那人突然說。羅敷和選婆臉色馬上變了!


    還沒等羅敷做任何動作,還在“車廂”裏的爺爺奮力掀起打穀機,一同前來的人立即配合爺爺的力量掀起了打穀機的另一頭。打穀機像個倒扣的盒子,迅速朝旁邊的羅敷扣去!猝不及防的羅敷輕易就被打穀機的箱桶扣住了,其情形如同我小時候用火柴盒捉土蟈蟈。


    接著,打穀機的箱桶裏響起了“咯咯咯”的雞叫。接著是羅敷驚恐的尖叫聲。原來爺爺來的時候還帶了隻雞。之前爺爺一直捏著雞的尖嘴,沒讓它發聲。


    如果各位讀者還記得前麵的內容的話,不難知道女色鬼具有蜈蚣的習性。而蜈蚣的天敵就是長著尖嘴的雞。羅敷最怕的也是平民百戶家裏養的雞。選婆也許不知道這點,但是爺爺最熟悉鬼的習性了。


    “原來是你!”選婆這才看清楚打穀機後麵直露半個身子的人原來就是捉鬼的馬師傅!他還以為馬師傅在將軍坡等待著他將女色鬼帶過去呢。


    “你要把羅敷怎樣?”選婆大喊道。


    爺爺並不搭理選婆,冷靜的對那個同來的人說道:“你按住箱桶的那頭,我按住箱桶的這頭,不要讓女色鬼出來了。過不了一會兒,她就會被雞製服了。用不著我們動手。”


    “你要把她怎麽樣?”選婆心疼的喊道。


    同爺爺一起來的人勸選婆道:“你是人,她是鬼,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趁早死了心吧!馬師傅早知道你不會聽他的,才叫了我來用這招。哎喲,我這肩膀抬打穀機抬腫了!”他說完,用力的揉肩膀。


    羅敷的驚叫聲又傳了出來。選婆急紅了眼,他見那個人正在揉肩膀,趁機抬住打穀機的一角,使出吃奶的勁往上猛的掀起。


    箱桶立即露出很大一個空隙。


    羅敷像一陣風一樣立即從那個縫隙裏逃脫出來了,驚慌失措的她連忙逃跑。在蒼茫的夜色下,她的身體像橡皮筋一樣拉得很長。她的影子也拉長了,像極了一條碩大的蜈蚣,長長的身子,數量多得驚人的長腳。選婆見了地麵的影子也大吃一驚!


    “不要讓她逃了!”爺爺大喝一聲,急忙朝著飛馳的影子追過去。一同抬打穀機的人立馬跟在爺爺後麵奔跑。隻有選婆傻傻的站在那裏。也許剛才那可怕的影子嚇住他了。也許隻看到羅敷溫柔一麵的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她恐怖的一麵。那一刻,他想到了一個成語——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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