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被選婆的大聲嚇著了,畏畏縮縮的指著牆角說:“那裏,那裏不是有麽?還發光呢。”


    選婆轉過身來,看見牆角的一塊青石上爬著一條發著微光的“蚯蚓”。選婆躡手躡腳靠了過去,小孩子跟在選婆的後麵,也是小心翼翼的。


    發光的“蚯蚓”身後一串肮髒的稀泥,顯然那是原來粘附在它身上的,讓選婆誤認為它是蚯蚓的泥。如果它是蚯蚓,則顯得太粗;如果它是蛇,則顯得太細。可是選婆從它身上的片片細鱗可以判斷出麵前的就是一條細得不能再細的蛇,白蛇。微微的光正是從這些鱗片上發出來的。它長不過中指,寬不過筷子。它靜靜棲息在青石上,不知道它怎麽爬到這裏來的,也許是剛才的鋤頭壓壞它了,它需要休養一下。


    “它是什麽啊?”小孩子怕驚動了它似的輕輕問選婆。


    選婆驚喜之情溢於言表,兩手微顫的說:“是蛇,是白蛇!”


    他一時不知道用什麽東西裝這條細小的白蛇,在挖掘的時候他就欠考慮,一心想挖到瑰道士說的白蛇,竟然沒有想到挖到它之後怎麽辦。


    他想到了裝酒的陶罐。他飛身跑到鋤頭所在的地方,一手提鋤頭一手提酒罐返身回來。這時他又為難了,酒罐裏的酒還剩了一半,要倒掉舍不得,不倒掉沒有東西裝這條失而複得的小白蛇。他咬咬牙,小心用鋤頭將發光的蛇勾起來,移到酒罐的罐口抖了抖,發光的小白蛇就掉進了裝酒的酒罐裏。


    他將酒罐搬進睡房,用一張油紙蓋住罐口,又用細麻繩捆住,這才放下心來。經過這一番折騰,他未將挖開的泥土重新填上,便橫身躺在床上睡著了。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陶罐裏響起輕微的水響,嘩,嘩,嘩……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7章 茅廁之寶


    選婆由於勞累而早早睡下了,可是爺爺雖然在水田裏幹了活,這個晚上卻是輾轉難眠。他從選婆的口裏知道,紅毛鬼遇到了新的麻煩,一個自稱為“貴道士”的人突然來訪,還有一個選婆抓住沒有任何燙傷卻讓紅毛鬼痛苦不堪的鏈子。


    貴道士?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啊。按選婆描述的他的模樣,應該是上了年紀的人。既然上了年紀,應該稍有耳聞啊。可是為什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呢?為什麽他在女色鬼找自己的夜裏剛好達到紅毛鬼家裏呢?這些疑問在爺爺的腦袋裏纏繞不去。爺爺剛閉上眼睛,裸體站在地坪的女色鬼又浮現在腦海。


    還有那個“貴道士”講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還有他提到的銀幣,自己似乎也見過一枚銀幣,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枚。自己雖然也見過一枚銀幣,卻記不起在哪裏看見過在什麽時候看見過。人畢竟老了,記憶力遠遠不如以前了。難道區區一個銀幣可以有一塊要求苛刻的複活地那樣的功能?如果是真的,這個道士又是如何知道這個時間距離相當遠的事情的?


    很多問號在爺爺的腦袋裏打了結,使得他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爺爺從已經捂熱的被子裏爬起來,望臉盆裏倒了半盆的溫水,泡了半個小時的腳,好不容易聚集起了一點睡意,沒想到剛要脫衣時,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陣。


    “完了,鬧肚子了。”爺爺自言自語道。


    奶奶聽見了,生氣責備道:“昨晚說了別在外麵走動,你偏不聽我的,這下果然鬧肚子了吧!活該!”


    爺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捂著肚子忙向茅廁跑。


    那時不管城裏鄉下,好像都還沒有衛生紙這個概念,上廁所一般都用書紙。有的家庭孩子還沒有上學的或者已經不上學的,甚至摘了南瓜葉將就。


    爺爺在茅廁蹲了許久,肚子才稍稍舒服一些。他從土牆的空隙裏隨意抽出一團紙,用力揉軟。因為書紙好好放著反而會被老鼠咬,人們都把紙張塞在土牆的空隙裏,要用的時候再抽出來就是。這都是當時的農村的習慣。


    爺爺在揉弄書紙的時候,眼睛不經意瞥在書紙的幾個毛筆字上。這一瞥,眼睛便再也沒有離開。這不是父親的字跡麽?更令他驚訝的是,那幾個被瞥見的字中剛好有“女色鬼”這三個字。爺爺一個激靈,慌忙將紙平展,對著雪白的月光看。爺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眼睛的視力比那時的我都要好很多。


    他就那樣蹲著,在月光下細細閱讀揉得皺巴巴的書紙上的毛筆字。頓時,四周都靜了下來,甚至牆角的土蟈蟈也停止的鳴叫。爺爺神情專一的看著書紙上的字,眉毛擰得緊緊。


    看完書紙上的字,爺爺慌忙又從土牆的其他空隙裏抽出一團紙。這次他沒急於揉軟書紙,而是眯起眼睛細細看,然後塞進了兜裏。他又從一處抽出一團紙,如此重複剛才的動作。爺爺一邊這樣無休止的重複這個動作,一邊喊道:“喂,老伴啊,給我送點廁紙來!”


    奶奶這時不耐煩的回應道:“茅廁裏不是到處都有廁紙麽?還叫我送什麽送?”


    爺爺的肚子又是咕咕叫了幾下,爺爺停止動作,揉揉肚子,顫著牙齒喊道:“這些都是寶啊!不能再用啦!快送廁紙來吧!”喊完又到處找土牆的其他空隙。


    “茅廁裏哪有寶哦!是不是嫌紙硬了?你揉軟了將就用吧。晚上寒氣重,我不願意起來。你這個老頭子不是要折磨我麽!”奶奶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人已經起來了,在桌子裏找舅舅寫完了的小字本。


    那夜,爺爺泡了半個小時的功夫算是白費了,他點燃燈盞,將一張張皺巴巴的廁紙放在搖曳不定的火焰下,手指指著上麵的蒼勁有力的毛筆字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嘴裏跟著念出小小的聲音。


    “什麽東西?這麽要緊?”奶奶湊上去看,可是她的眼睛比爺爺的差多了,隻看到一團團漆黑的墨跡。


    爺爺返過身來將奶奶扶開,說:“這是我父親留下的珍貴東西,比你這個玉鐲都要珍貴。”


    “比這個玉鐲還要珍貴?”奶奶服從的坐在旁邊,低頭看自己手上的玉鐲。那個玉鐲是姥爹的姥爹傳下來的家傳之寶。玉質倒是沒有什麽特別,可是玉的中心有填充著血絲,血液一樣的液體在裏麵循環流動。後來舅舅結婚時奶奶將血絲手鐲傳給了舅媽,可是舅媽跟舅舅一次吵架過程中將它摔在地上,手鐲斷成了數截,裏麵的液體都流失了。


    爺爺一麵看著廁紙一麵問道:“這些紙是什麽時候塞到茅廁去的啊?”


    奶奶想了想,卻搖了搖頭,說:“我怎麽記得呢?你父親還沒去世的時候茅廁裏就塞了許多紙了,後來有用掉的也有新塞進去的。”奶奶伸直了脖子看燈盞下的廁紙,迷惑道:“什麽東西?這些紙還有用啊?”


    爺爺用手指彈了彈燈盞上的燈花,火光明亮了一些。爺爺對著跳躍的火光看了看,說:“怎麽沒有用?很有用。不過已經丟失的就算了。明天幫我一起到隔壁房子裏找找,看有沒有和這個字跡一樣的書紙。”隔壁房子是姥爹生前住過的。


    “嗯。”奶奶答應道。


    “你先睡吧,我把這些東西好好看看,整理一下順序。”爺爺對奶奶揮揮手道。


    奶奶給燈盞加了一些煤油,然後睡下了。


    盯著燈光下的廁紙,爺爺時而神色緊張時而眉毛舒展,看過的一律收起來,沒看過的在燈盞的另一邊堆得老高。因為紙張都是一團團的,所以即使堆那麽高也沒有多少張。可是紙張上的毛筆字寫得稍顯細密。許多長著翅膀的小飛蟲從房間各個黑暗的角落飛出來,圍著燈盞的火焰起舞。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8章 算珠世界


    燈盞一直燃到第二天公雞打鳴。


    後來爺爺跟我講起這個事情時已經時隔許久了,但是他仍禁不住喜形於色,手舞足蹈,十足像個剛進學校的小孩子,仿佛一個新鮮的世界突然展開在他的眼前,讓他驚喜異常又無所適從,讓他的腦袋有些發熱不受控製。我很迷惑又很感興趣的問:“那些廁紙上到底寫了什麽東西值得您這樣高興?”


    爺爺卻扯到其他的事情上:“你姥爹可真是神機妙算的人啊!早知道他有這麽厲害,我當初會很用心的跟他學方術了。他在沒有去世前居然就知道了女色鬼的事情。”


    我驚訝道:“什麽?姥爹還在的時候就知道?”


    爺爺也許是太高興,沒有聽到我的問話,自顧說道:“父親真是隱藏如山啊!不走進去不知道他的大,真進去了還要迷路。”


    其實爺爺給我的感覺就像爺爺對姥爹的感覺相像。爺爺乍一看是完完全全的老農,可是他慢慢給我展示各種讓人驚歎的能力。原以為拿到一本《百術驅》就可以超越爺爺,現在看來真是不切實際。也許當年爺爺看姥爹的時候也是不屑一顧,根本不用心跟姥爹學方術。姥爹去世後這麽多年,偶然發現姥爹的手稿,爺爺這才驚訝於姥爹的厲害。


    爺爺突然問我:“魏晉時代有個名人,叫阮籍,你知道吧?”


    我說知道。高中語文課本裏經常提到這個放蕩不羈的曆史名人。


    他說:“阮籍是當時的大名人,除了喝酒,寫詩之外,他還喜歡吹口哨,聲音能傳一兩裏遠。有一天,蘇門山裏來了個得道的方術之士,名叫孫登。阮籍便去看他。”


    “孫登也是當時的大名士,不娶妻不說,還不住一般的青瓦泥牆的房子,他一年四季都住在自己挖的地洞裏,冬天的時候披頭散發,夏天編草為衣,尤其喜歡讀《周易》,隨身帶一張一弦琴,能彈一手好曲子。奇怪的是他從來不發過火。”


    “阮籍滿頭大汗地爬上山,隻見孫真人抱膝坐在山岩上;他們兩人一見麵,伸開腿對坐著。阮籍談古論今,往上述說黃帝、神農時代玄妙虛無的主張,往下考究夏、商、周三代深厚的美德,拿這些來問孫登。而孫登呢,仰著個頭,並不回答。阮籍又另外說到儒家的德教主張,道家凝神導氣的方法,來看他的反應,但孫真人還是一副麵無表情、不置可否的模樣,搞得阮籍頗為鬱悶,便對著他惡作劇般地吹了一下口哨。”


    “過了好一會兒,孫真人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不錯,還可以再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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