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微微一笑,低頭問底下的梧桐樹樁:“你有什麽要求呢?”那個神情既像是跟郝建房開玩笑,又像是真正在和梧桐樹樁說話。郝建房見狀,瞪大了眼睛看著爺爺,似乎在等爺爺傳達梧桐樹樁的要求。


    爺爺就像專業演員一樣俯下身子,將耳朵貼近梧桐樹樁。聽了一會,爺爺默默頷首,說:“嗯,我知道了。行,你的要求不過分,就照你的要求辦吧。我相信郝建房能辦到的。”


    郝建房一聽到爺爺跟梧桐樹談到自己,忙使勁點頭說:“是的,是的。隻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說完喉嚨裏咕嚕一下,重新強調:“真的,我一定辦到,請兩位梧桐樹精放心。不要再害我的孩子了。”


    爺爺站起來,拍幹衣服上的泥塵。郝建房連忙湊上前,問道:“梧桐樹精有什麽交代?不會需要很多錢吧?”


    爺爺皺眉道:“你到了這個時候還怎麽摳門,是孩子重要還是錢重要?”


    郝建房連連點頭:“對,孩子重要,孩子重要。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爺爺伸出兩根手指,在郝建房的眼前晃晃。


    “兩百?”郝建房歪著腦袋問道,“是不是要花費兩百塊錢?”我輕易的看出郝建房在掩飾,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呆在冰窖裏久了,牙齒已經開始磕碰。


    爺爺搖頭,仍把兩個手指在他眼前晃動。


    “兩千?”郝建房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兩手在微微的戰抖,嘴唇輕輕發顫,好像暈血的症狀。


    爺爺不耐煩的說:“我要你給我根煙抽抽,什麽兩百塊兩千塊的?”那是我見爺爺最幽默的一次,平時很少見到爺爺開玩笑,但是我覺得那唯一的那一次確實精彩。


    郝建房幹咳了一聲,微微扭動身體,緊張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他手指慌亂的伸進口袋,費了好大的勁才將煙盒掏出來,甩動煙盒,抽出一根香煙遞給爺爺。爺爺歎了口氣,接過郝建房手中的香煙,自己點上抽起來。


    “到底要多少錢?”郝建房弓著腰,像個奴才似的問爺爺。


    爺爺說:“錢倒是不要,關鍵看你有沒有心。要錢幹什麽?要錢你能把這兩棵梧桐樹的枝葉都買回來?”爺爺有些不高興了。郝建房弓著腰唯唯諾諾。


    “其實梧桐樹精沒有跟我說什麽,但是我知道你應該怎麽做。”爺爺說,“你把這兩棵梧桐樹的根挖起來,挖的過程中不要傷斷了它的一條根,一條須。然後把它移到一個土地肥沃的地方,最好是黑土的地方,沒有人經過的地方,陽光充足的地方。這個你能做到麽?”


    郝建房忙說:“能,能的。”


    爺爺說:“這些還不夠。你每天要給它們澆一次水,這水不能是河水,也不能是池塘裏的水,要澆幹淨甘醇的井水。春天看護它的新芽,不要被人踩了,被鳥吃了,被蟲害了。冬天給它的樹枝包上稻草,不要讓雪凍壞了,讓風刮斷了。”


    “能做到的我盡量做到。”郝建房回道。


    “不是盡量做到,而是一定要做到。如果它的新芽新枝再出問題,你的孩子也會出問題。如果它們的新芽新枝死了,那麽你的孩子也會再次遭受厄運,像前麵的幾個一樣。”


    “誒,誒。”


    “還有,你以後隻要看到梧桐樹,你都要對它尊重,不要傷害它。知道嗎?”


    “知道,知道。以後凡是梧桐樹,我都繞著走,這還不行嗎?”


    爺爺說:“那好。你記住了。這些有一樣你沒有做到的話,你的孩子就會有不好的現象發生,到時候再反悔可就晚了。”


    郝建房連連點頭,見爺爺手裏的煙抽完了,忙主動遞上一根,說:“我答應你,我一定做到。做父母的,為了孩子這點都做不到麽。”


    爺爺接過煙戴在耳朵上,說:“你要答應的不是我。”爺爺伸手指著那兩個一直沉默著的梧桐樹樁:“你要答應的是它們。你能不能做到,我回去後就不知道了。但是它們都知道的。等到它們長得比你的孩子高了,你就可以停下來了。”爺爺重申道:“記住了,要它們長得比你孩子高,你才可以停下來。”


    “誒。”他回答道,“如果有什麽事,我還可以找你不?”


    爺爺說:“隻要你做到,基本上不會再有事。”不過我們離開郝建房家後,他還是通過一個在兩地之間販賣稻穀的人跟爺爺不時的保持聯係。


    秋收後,那個販賣稻穀的人到畫眉村這邊來收穀。他找到爺爺,說郝建房特意叫他帶來幾包煙送給爺爺。爺爺問郝建房的情況。那人說,郝建房的孩子長得健健康康,沒有出現以前那樣的事。郝建房現在每天去給兩棵梧桐樹澆水,一天也不敢怠慢。他看見別人要砍樹的時候,不管是不是梧桐樹,他都要求別人別把樹根傷了,自己移回家來種。


    爺爺嗬嗬笑道,那就好。


    那人扛著麻袋上車準備離開時,跟爺爺說,您走後,他按照吩咐挖梧桐樹的根。那樹根有一百多年的年齡,根係十分發達,要想不損傷根須挖起來特別困難,並且要挖的範圍很大。其中一個梧桐樹的根延伸到了郝建房的屋的地下麵。郝建房隻好打地道一樣挖樹根。等他將樹根整個挖了出來,他的房子因地麵失陷而倒塌了。


    第八卷 鬼妓 第106章 反噬侵害


    我跟爺爺從郝建房家回來不到一周,龍灣橋下坡的地方出了一起車禍。出車禍的是公路旁邊一所小學的女學生。幸虧肇事的司機迅速將這個女學生送到了醫院,經過及時的搶救,女學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仍有隨時再次出現危險的可能。


    女學生的家長找到爺爺,要爺爺幫忙。


    爺爺奇怪的問道:“你女兒已經被撞了,找我也不能讓時間倒流避開大車啊。你還是去求醫生好好治療吧。”


    那個家長說:“您是不知道。我女兒出車禍可不是偶爾的事情。”


    “那就是應該的咯?”爺爺詫異的問道。


    “那也不是。龍灣橋下坡的地方可是個怪地,每年的這幾天都要出現一次車禍。在那裏被車撞到的人已經不止十個了,要麽當場死亡,要麽受了重傷。受重傷的過不了多久無論怎麽救治還是會死掉。”


    “哦?有這事?”爺爺問道。


    那家長著急的說:“是啊。要不我不會來找您了。求您幫幫忙吧。我女兒雖然現在在醫院治療,但是我心裏知道,如果不請您幫忙處理,她遲早都要死的。前麵十多個人沒有一個逃脫的。”


    “哪有這樣的事?我不相信。”爺爺擺擺手。爺爺的心思我理解,自從爺爺捉鬼有些名氣後,附近左右的人不管什麽事都來請爺爺幫忙。小孩子發高燒了,做生意虧本了,臉上生痘了,走路踩到狗屎了,人家都來問問爺爺是不是有什麽靈異的東西作祟。這樣弄得爺爺的正常生活無法繼續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請您幫幫我吧。”那個家長央求道。


    爺爺說:“你別逗我了,我還有事情要忙呢。”


    爺爺說的不假,為了應付半月後要出現的鬼妓,我和爺爺沒有少忙活。我天天放學回來就抱著那本古書死啃,爺爺則在做收服鬼妓的器具。


    為了很好的聯係兩個半本的書,我將它們縫合到了一起,並用油紙包好。


    我在爺爺釘住箢箕鬼的時候就擔心過遺漏細節的問題,這次我仔細查看了兩本書分開的地方,箢箕鬼的內容剛好分成了兩半。爺爺按照前半部分的要求做了,卻遺漏了後半部分的警示。那就是竹釘釘住箢箕鬼後,還要在墓碑上淋上雄雞的血,然後燒三斤三兩的紙錢。《百術驅》上解釋說,淋上雄雞血可以鎮住箢箕鬼,燒三斤三兩紙錢則是為了安撫它,這就叫做一手打一手摸。


    如果不這樣的話,箢箕鬼隻能暫時被禁錮。等到竹釘出現鬆動或者腐爛,箢箕鬼就能擺脫竹釘的禁錮。


    逃脫掉的箢箕鬼會比原來的怨氣更加大,這樣的箢箕鬼也更加難以對付。它的實力是原來的十倍,它會瘋狂報複當年禁錮它的人。為了讓爺爺更加專心的對付即將再次出現的鬼妓,我沒有把箢箕鬼的事情告訴他,我打算一切都等收服鬼妓之後再作打算。


    在這幾天,月季又來到我的夢裏,告訴我它感應到一股比自己還濃重的怨氣正在結集。它的神情有些緊張,它摟住雙臂,似乎周圍的空氣變得很冷。我在夢中也感覺到周圍的冷空氣像冰涼的舌頭一樣舔舐我的皮膚,使我不禁抱緊自己。夢醒後,我發現自己緊緊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


    媽媽以為我感冒了,一要給我刮痧二要給我拔火罐。


    而爺爺正在做一個門檻,寬四寸厚四寸長四尺,用鐵皮包住,用鐵釘釘好。古書上講,門檻是千人騎萬人跨的東西,鬼妓最怕的就是它了,見到它就會想到自己的身世和苦難,泣不成聲。十幾年前的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嚴重,有些人罵女孩就說:“你就是個鐵門檻,遭千人騎萬人跨的。”這是一個很嚴重的罵法,比罵“臭婊子”還要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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