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雄在導航係統的指導下,把車開進了鬆蔭縣賓館,停在露天停車場上,在總台開了一間房,然後乘電梯來到3摟,他打開了319房門,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從省城開車到鬆蔭開了4個半小時,他的脖子和腰有些酸,畢竟已年過四十,他剛剛買車時,連續開15個小時也不覺得很累,但那是10年前的事,時光最無情,不肯為任何人停留一秒鍾。


    賓館的設施還不錯,電話、彩電、電腦都有,地毯也幹淨柔軟,最讓他喜歡的是浴室裏有個大浴缸,他把熱水放滿,脫下衣服,躺在浴缸裏泡澡,邊泡澡邊把已知的案情在腦子裏從頭到尾梳理一下,仔細分析各種可能和需要查明的事實,並盤算著明天的行動。


    一夜酣睡之後,沈雄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他在賓館門口吃了簡單的早餐,然後向縣法院走去,法院離縣賓館不到10分鍾的路程,他不想開車,邊走邊欣賞小山城的景色和環境,這是他的習慣,喜歡利用辦案的間隙體驗各處的風景。


    縣法院是一棟8層高的建築物,非常宏大,綠色玻璃牆在金色晨光照耀下,閃著耀眼的光芒,樓頂有一個巨大的圓頂,一根近6米高的裝飾柱子直刺天空,有點像美國的白宮,沈雄沒想到小小的縣城法院,竟然造得如此豪華,比省城的區法院還寬大。


    上班的人陸陸續續到來,沈雄在大廳的樓層結構圖上,看到了院長的辦公室,當他乘電梯來到3樓的院長室時,卻見鐵將軍把門,他正想退出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同誌問他找誰?他說找魯院長,她說魯院長去市裏開會了,要過兩天才回來。


    她看見沈雄像個斯文有禮的知識分子,把他請進了辦公室,她說姓張,是法院辦公室的副主任,沈雄把律師證和委托書拿出來給她看,並說明來意。


    張主任說:“這事我們從來沒有辦過,你是省城的律師,幹嘛大老遠跑這邊來辦案?”言下之意省城有很多業務可做,怎麽單獨跑這麽偏遠的山區來。


    “因為當事人找到我們求真律師事務所,委托我們複查此案,我們總不能拒絕吧?”沈雄解釋著。


    “這案子快過去9年了,不知道案卷在不在,而且我們剛剛從舊法院搬到新法院,那些陳年舊卷宗不知道丟失了沒有。”


    “您能幫我查一下嗎?”


    “這可不行,查看舊卷宗要我們領導批的。這樣吧,你先在城裏呆兩天,我們魯院長後天傍晚會回家,你自己親自去找魯院長,我們魯院長比較隨和,好說話。”


    “你能幫我打電話給院長,把情況說明一下嗎?”


    “不行的,我們院長走的時候有交待,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不要打電話給他,因為他去市裏開一個特別會議,市長親自參加。”張副主任表麵微笑著,口氣卻很堅決。


    沈雄知道再說下去沒有多大意義,於是起身告辭,無可奈何地走出法院,現在再去找別人也沒有用,何況他在這個縣城裏沒朋友,看來隻能等魯院長回家了。


    接下來的兩天怎麽過呢?對,不如利用這兩天時間去馬坳村看看,也許會有所收獲。


    他回賓館,交完當天的住宿費,他不敢肯定會不會回來過夜,因為縣城到馬坳村40多公裏,如果路不好走的話,來回得4小時。


    他把車開上縣城通往馬坳村的路。開始的路是省道,路比較寬敞,挺好走的,到了鄉鎮後,路就越來越小,從鄉道到村道隻有4.5米寬,還很多彎路和陡坡,隨著海拔的升高,空氣越來越清冽,他感到涼意陣陣,他喜歡這新鮮的空氣,他把車窗打開,深深地吸了幾口,這空氣在省城有錢買不到。


    水泥路一直鋪到馬坳村,他的車子在半山腰停下,進入了馬坳村,村頭是一座磚石結構的三層樓房,大門邊掛著馬坳村委會的牌子,他走進去,裏麵沒有辦公室,隻有一個會議室,但門已緊緊關上。他知道村級的白天是沒人辦公的。


    他折回頭,向人打聽村主任的家,有個小姑娘把他帶到主任家裏,但村主任不在家,下田勞作去了,主任的老婆在家,他問她主任什麽時候回家?介紹說自己是從省城趕來辦事的。她聽說他是省城來的,熱情地請他坐下,泡了一熱茶給他,她說馬上打電話叫主任回家。


    一會兒葉主任回家了,葉主任客氣地和他握手寒暄,問他來村裏有什麽事,隻要能辦到的,他絕不說一個不字。沈雄就喜歡和這樣直爽的人打交道。沈雄把葉主任叫到門外,說明來意。葉主任帶他去張天向的家裏看當時案發的環境。


    張天向的家是土坯房,前門後門長滿萋萋芳草,風一吹,發出“嗽嗽”聲,屋頂上的木橫條經過風吹雨打,很多已經腐朽,許多地方瓦片殘缺不全,向東的一麵土牆倒塌了一小半,一片破敗淒慘的景象。


    因為大門沒上鎖,他倆進入了當年的案發現場,張天向的臥室裏除了一張破舊的木床外,什麽都沒有,家具都被人搬走了,因為封閉太久,屋子裏發出陣陣難聞的黴味。


    “葉主任,張天向的房子沒人住嗎?”


    “張天向死後,他的養女跑了,聽說去省城找她的親爹。他的老婆王梅香第二年就改嫁了,嫁給本村的鰥夫林明,雖然當時張天向的房子還算不錯,但村民都嫌他的房子不吉利,不敢住,慢慢地就破敗成現在的樣子。”


    “他養女回家過嗎?”


    “沒有,也沒一點音訊,我猜可能凶多吉少,當時她偷偷跑掉時才13歲。”


    “葉主任,你對馬小傑殺死張天向的案件怎麽看?”


    “唉,都已經判決那麽多年了,我還能怎麽看。”


    沈雄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不相信馬小傑會殺人是嗎?”


    “是不敢相信,馬小傑在學校成績很好,性情溫和柔弱,同學們都喜歡和他玩,唉,真的不敢相信啊,要是他不殺人,可能是我村有史以來第一個上清華北大的學生。”


    沈雄陷入了沉思。按葉主任的說法,他更相信這是個冤案,為了表達謝意,沈雄想請葉主任到鎮上吃午飯,說吃完後,再送他回村裏,葉主任不高興地說:“你大老遠從省城來我們這小地方,哪有你請客的道理?你要不不嫌棄,我叫老婆炒幾個菜,就在我家吃,我們喝幾杯家釀的女兒紅,這是我老婆十年前埋在地下的老酒,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


    沈雄非常感動,鄉下人真淳樸好客,他自然不敢推辭了,決定留下來吃飯。在吃午飯時,葉主任又把案件的全部過程詳細地說給了他聽,沈雄對案子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和判斷。


    5


    吃完午飯後,葉主任應沈雄之邀,來到了肖良田家,因為肖良田是第一個個進入案發現場的人,他的證詞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肖良田像大多數勤勞的農民一樣,建起一棟三層的磚混新樓房,走進他家時,他一家三口正在吃飯,看到村主任帶客人來訪,肖良田趕緊放下手中的飯碗,起身迎接他們,還要去泡茶,被沈雄拉住,叫他先吃飽飯再說,他的事不急。


    肖良田吃完飯之後,把客人請到二樓的客廳裏坐,這是一個近30平方米的客廳,液晶電視、電腦、沙發和燈飾都有,茶幾上放著專用的茶具,可見現在農民的生活挺好過。


    肖良田將近50歲,額頭和眼角的皺紋很深,頭發也白了不少,像個小老頭,這是辛苦勞作留下的印記,他的笑略顯呆板、謙卑。麵對沈雄和葉主任,似乎不知如何是好,有一種怕招待不好的不安。


    沈雄問了他的工作、家庭、收成之類的家常話,稍為作一些鋪墊後,便進入主題:“肖大哥,聽說當時是你第一個進入張天向被殺現場的?”


    “嗯?哦,是啊。”肖良田還沒反應過來,略微遲疑了一下說。


    “你能把當時的情況說一下嗎?”


    “當時我從山上拉毛竹回家,到村頭時,口很渴,便去張天向家想討一碗茶喝,他家的前後門都沒關,我叫了幾聲,沒人應,就自己拿碗倒茶喝了,喝完茶後,坐在他家的八仙桌邊想休息一會兒,這時我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好像是從臥室裏飄出來的,我便走到他臥室的門口,推開臥室的門,就看見張天向赤裸著上身躺在床上,他身上、床上和牆上都是血,我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子,結果沒進氣也沒出氣,我知道他死了,趕緊叫人,周圍的村民聽到我的叫聲後,都來了,葉主任也來了,葉主任還報了警,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他家的門都是開著的?”


    “是啊,我們白天都不關門,這是村民的習慣。”


    “張天向的臥室門是關著的嗎?”


    “關著,沒反鎖,我輕輕推一下就開了。”


    “你對馬小傑殺人案件怎麽看?”


    “我有啥子看法,公安局怎麽斷,我就怎麽看唄。”這是個圓滑而小心的說法。


    “馬小傑真的有可能殺人嗎?”


    “知人知麵難知心,不好說。”


    “那天是什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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