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明,二十九歲,有女朋友。他大學一畢業就到《順寧快報》工作,一直幹到現在,領導對他非常滿意,認為他幹活有衝勁,肯賣力,而且拍的照片都不落窠臼很有想法。四川汶川地震的時候,雖然每個人都很痛苦很傷心,但是想到大災之後有大疫,很多記者還是不敢主動請纓前往四川采訪,但是劉向明第一個站了出來,說要去四川采訪。當時震中映秀已經封路,隻準出不準進,但是劉向明背著幾包方便麵、筆記本電腦和攝像機就上路了,他翻山越嶺,徒步走到了映秀,發回了一係列感動人心的圖片。


    同事說,劉向明很有愛心,有一次跟著順寧市一家醫院到新疆西藏等地開展“光明行活動”,給當地百姓治療白內障。回來之後,劉向明就當爹了,他“收養”了兩個孩子,每個月給他們寄兩百塊錢,供他們吃喝拉撒上學讀書。


    劉向明非常幽默愛講笑話,隻要有他在,就會有歡聲笑語,但是他也的確不厚道嘴巴不饒人。有一次,他去動物園拍攝幾張新生小動物的照片,回來後一個同事問他拍什麽去了,他說鴕鳥下蛋了、猴子生崽了、大象懷孕了、老虎發情了,那個同事笑道:“生小孩啦,難怪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原來有喜事。”劉向明當即收拾他:“恭喜你啊,當爹了!”


    劉向明好為人師,雖然不是領導,卻經常指手畫腳,說其他同事的照片這張構圖不好,那張光線有問題。倒不是因為嫉妒,他確實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被批評的同事雖然麵子上過不去,倒也認可他的意見。


    劉向明非常衝動有點暴力。有一次他開車的時候,前麵一輛車走錯路了,想退回來,劉向明二話不說一踩油門撞了上去,結果還是追尾,自己的全責,不過他不在乎,他說:“那一刻,我覺得很爽。”還有一次,在采訪路上,有點塞車,前麵那車上有人打開車窗丟了一個香蕉皮出來,劉向明立即下車撿起香蕉皮,敲敲司機的窗玻璃,等司機打開窗,他把香蕉皮扔了進去,然後非常客氣地說道:“請不要亂丟垃圾!垃圾!”他故意多說了一個“垃圾”,至今同事們都在猜測,那個司機是不是知道自己被罵了。


    這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人,一個非常有個性的人。鐵肩擔道義,是每個有理想的記者的理想,而劉向明就是一個有理想的記者。可就是同一個人,采訪拍攝了專家組的女兒在順寧大學上學的新聞,嚴重幹擾了這個無辜女生的正常學習生活,也是同一個人,竟不顧警方的警戒線,硬要往火災現場衝。他不知不覺地濫用了他的話語權,不知不覺地滑向了媒體暴力。當然比之皮華明那種赤裸裸地以媒體暴力勒索經濟效益,他的境界要高尚很多,但是再怎麽高尚,也是濫用權力。


    他是一個複雜的記者,在他身上有人性的閃光之處,也有人性的軟肋,那就是麵對權力,他經不起使用它甚至濫用它的誘惑。隻要身懷利器,哪怕最善良的人也會萌發殺心。


    阿克頓說,權力導致腐敗,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


    不管這種權力是政治權力還是話語權,隻要失去製約,同樣可以罪孽橫生。


    第八章 雙重侵犯


    駕駛座上一張卡片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張普通的卡片,沒有任何花紋隻是白板一張,可是翻轉過來,卻是那個奪命的圖案,八個圓圈十一個箭頭,仿佛麵目猙獰地魔鬼,看著喬昭寧露出了森森的白牙。他越發緊張了,站在車門旁警惕地左右張望,遠處傳來陣陣腳步聲,那人走走停停似乎在躲避什麽又似乎在尋找什麽。


    1、熱衷暴力的記者


    今天的《順寧新聞眼》有兩大熱點:一是日全食,二是謀殺案。喬昭寧跟何旋全攤上了,對記者來說,最興奮的事莫過於此。一回到台裏,兩人便忙活起來,日全食那條新聞是幾組記者合稿,本來餘榭是安排給喬何二人的,此時臨時作了調整,讓淩嵐負責,他倆專門做謀殺案的。


    喬昭寧笑嘻嘻地問道:“餘製片,直播怎麽突然停啦?”


    “上頭打電話來了。”


    “沒批評我們吧?”


    “沒事,有我頂著,怎麽會批評到你們頭上呢!”


    何旋讚道:“還是餘製片好啊,換作別人,挨批評的就是我們了。”


    “不說這些了,你們趕緊編片子去吧。”


    何旋寫稿,喬昭寧編輯,到了傍晚,新聞做出來了,交給餘榭審完就準備走了,這個時候,蘇鏡來了,何旋嘿嘿一笑:“哎喲,真是難得,今天是來接我的吧?”


    蘇鏡嗬嗬一笑:“是啊,看你今天這麽辛苦,所以特地來接你下班。”


    喬昭寧說道:“何旋,我們男人的話,你可不能全信,蘇警官肯定還有下半句。”


    何旋笑道:“我就知道他不會這麽好心,你又要找誰啊?”


    蘇鏡說道:“跟喬昭寧聊聊如何?”


    喬昭寧立即笑道:“難怪我眼皮一直跳,蘇警官,你想問什麽呀?”


    “今天上午,《順寧快報》記者劉向明遇刺的時候,你也在山上,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女人說,凶手來自左邊,而你正是在左邊。”


    喬昭寧愣怔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蘇警官,你不會真的把這個當成定我罪的證據吧?”


    “當然不會,”蘇鏡問道,“你一直在拍攝嗎?”


    “是啊,”喬昭寧說道,“不信,問你老婆。”


    何旋卻不領情:“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當時一直在看日食,再說了,天那麽黑,我哪兒知道你是不是跑去殺人了。”


    喬昭寧驚愕地張大了嘴巴,說道:“天啊,地啊,媽呀,娘呀,我都遇到些什麽人呀!”


    何旋故作嬌羞狀:“別這麽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一句話,把喬昭寧氣得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


    蘇鏡問道:“你們直播的時候,兩人相隔多遠?”


    何旋說道:“還是有點距離的,我用的是無線話筒,當時我倆相隔起碼有六七米的樣子。是不是,老喬?”


    “是,六七米,所以你看不到我。”


    對喬昭寧,蘇鏡一直拿不準。他曾經懷疑過三個人,如今,餘榭肯定不在山上,那就隻剩下兩個人了。在日全食發生的時候,顏雄飛離開了沈國麟的視線,他所在的位置在劉向明的左邊;姚瑣涵遇害的時候,他說在家備課,證人隻有一個,他老婆;劉寧和皮華明遇害的時候,他跟專家組在夜總會,但是火車脫軌死了那麽多人,這些專家都敢信口雌黃,何況要證明顏雄飛跟他們在一起呢?而且,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顏雄飛即便離開一會兒,誰又會關心呢?最棘手的是樊玉群遇害時,他跟複旦大學來的青年學者沈國麟在一起,沈國麟也證實的確如此。


    而對喬昭寧,同樣是霧裏看花。劉寧和樊玉群遇害的時候,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一次是在上網,有跟帖記錄為證;一次是在圖書館,有借書時間為證。但是姚瑣涵遇害的時候,他在無所事事地瞎轉悠,沒人證明;皮華明遇害的時候,他在搞一夜情。但是蘇鏡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麽老去騷擾容笑薇,難道性欲就那麽強?在蘇鏡看來,他這麽搞,就是為了製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容笑薇提供的時間,都是看手機看到的,但是手機時間是可以調的!當然,他沒有證據指證喬昭寧修改了時間,所以這個疑問也一直沒問出口,如果問了,沒準會被人說沒情趣,而萬一被何旋知道了,沒準還會怪自己技不如人。


    現在,劉向明又被刺了,喬昭寧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心中的懷疑便越發強烈了。


    喬昭寧被他看得受不了,說道:“蘇警官,我跟何旋是同事,關係確實比較好,但是我對何旋一點非分之心都沒有,所以呢,你就不要老懷疑我了。”


    蘇鏡一時錯愕,說道:“啊?什麽?”


    喬昭寧問道:“老實說,你老婆這麽漂亮,整天還在外麵東奔西跑,你是不是不踏實啊?”


    何旋問道:“你說什麽呢?”


    喬昭寧打個哈哈,說道:“我呀,是懷疑蘇警官在吃醋,所以老懷疑我。這叫什麽來著?好像是移情還是什麽的。他表麵上懷疑我殺了人,實際上,卻是在擔心我追你,”他歎口氣接著說道,“哎,長得帥不是我的錯,還到處亂跑,就是我的不對了。”


    蘇鏡被他逗樂了,轉念一想,似乎也有點道理。喬昭寧的確很帥,何旋又經常跟他一起合作,蘇鏡心裏其實轉過無數次念頭,隻是還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可能”,他這才不去多想。如今,這種念頭竟然被喬昭寧打著哈哈戳穿了!偏見是很要命的東西,也許真的是這種偏見,才使自己老是懷疑喬昭寧?蘇鏡說道:“想不讓我懷疑你,你就趕快找個女人結婚!”


    喬昭寧哈哈笑道:“何旋,你看你老公竟然來逼婚了。蘇警官,幫我介紹個女警官吧,到時候我就讓我老婆天天盤問你家何旋。”


    三人說笑一陣便分手了,喬昭寧說要回家,蘇鏡則要再找餘榭談談,何旋隻好等他。


    《順寧新聞眼》馬上就要開播了,餘榭正坐在直播間裏,看著麵前的十幾個大屏幕。幾年前,正是在這裏,一個美女主播被謀殺在直播台上,星轉鬥移物是人非,當年那幾個編輯、美編都已經不在了,全換上了新麵孔。


    直播開始了,主持人歐陽冰藍出現在屏幕上,播放頭條新聞:《日全食現場記者遇刺》。


    幾年前,主持人被謀殺後,《順寧新聞眼》由半個小時擴版到一個小時,幾年來,一直堅持了下來。看這架勢,得等一個小時候才能跟餘榭談話了,正準備離開,餘榭卻招呼道:“蘇警官,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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