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周家小輩隻覺得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周立安卻不急,停下腳步,側耳聽了聽,對周大江道:“江啊,把準備的東西都用上吧。”轉頭又對身後跟著的一眾兒孫道:“都跪下,給老宅那邊磕三個頭!”


    周大江看著被漫天紙錢籠罩的鬼氣森森的老宅,也覺得心裏直個勁地發毛,不敢耽擱,拿起火燭紙錢,帶著兩個兒子到雍家老宅門前點火燒了。周大江一個兒子膽子頗大,聽老宅內哭聲淒厲,一時好奇,趴在門縫上往裏觀瞧,這一瞧不禁嚇得背上寒毛倒豎!


    雍家院裏陰氣森森,綠光瑩瑩,其間也不知多少模糊的黑影飄來蕩去,渾不似人間氣象。


    其中一個黑影似有所覺地往門這邊瞧了一眼,那眼睛竟然是紅色的,刷刷放光!


    他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看,趕緊閃人。


    院裏的哭聲突然大了一些,他隱約聽到一句淒厲的哭叫,“師傅啊,你為什麽要騙我們!”


    第一百零四章 滅門血案二十周年祭(中)


    同樣是發黃的白紙,保存得平整完好,別說缺邊掉角,連個折皺都沒有。


    紙上同樣寫了四句話,“此難原是應劫起,生機一線他鄉遁。三十三載窮發歸,故人相問舊宅前。”


    捏著這張紙的王老栓跪在雍家大宅的庭院當中,哭得老淚縱橫,不能自己。


    跪在這裏的,並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在他身邊跪滿了人,年紀多在四十往外,穿著打扮形象氣質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人人淚流滿麵,手裏都捏著一張寫了同樣四句話的老白紙。


    庭院邊上站的都是些年輕人,三十五六往下跑長趟,神色凝重,但悲傷倒是談不上,大抵是年紀太小,跟這雍家基本上沒什麽感情的緣故。


    足足有五六十人的樣子,把個寬敞的院子擠得滿滿騰騰。


    正房門戶大開,露出客廳,那客廳中央的牆上此時已經掛起了一溜的黑白老照片,當中並排兩人正是雍漢生和鬆岩道人,往兩邊去的照片有男有女,年紀有大有小,恰是一大家子人。


    王老栓哭一氣兒,便要喊一嗓子,“師傅啊,你為什麽要騙我們!”除了這句話,其他的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喊的嘶心裂肺,若是聲音直傳出去,整個屯子的人都能聽到。好在他們這些老家夥雖然急火攻心忘乎所以,但還有帶來的一眾年輕弟子,自施了遮弊法術。


    王老栓沒完沒了地正哭著,身後跪著的人群中突地站起一人,把臉上的淚痕胡亂抹了去,怒道:“大師兄,別哭了,光這麽哭有個屁用!當務之急得先弄清事情緣由才行!二師兄,你向來主意多,給大夥拿個章程出來,都他媽別哭了。師傅一輩子英雄了得,看到我們這些弟子跟娘們似的哭哭啼啼,難道會開心!他讓我們三十三年之後再回來,就是讓我們在這裏給他哭喪嗎?把你們師傅都扶起來!”這人也就五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西裝,戴著金絲眼鏡,說話間自一股頤指氣使的態度,顯然是常年發號司令的那種人。


    聽到這句話,站院邊上的年輕人稍猶豫了一下,便都紛紛上前,好聲勸著,把各自哭得稀裏嘩啦的師傅給攙起來。


    攙著王老栓的兩個弟子也是一身農人打扮,土裏土氣的滿臉憨厚,一看就是沒見過什麽世麵的樣子,也不怎麽會勸人,就在那裏反來複去的說,“師傅別太難過了”。


    王老栓雖然站起來,卻依舊哭哭啼啼。


    剛剛那人雙眉一擰,大步踏到王老栓麵前,喝道:“大師兄,別哭了!師傅生前最討厭的就是你有一點事情就哭,連個娘們都不如。”


    這話已經有些說得過火了,王老栓身旁已經聚集了六七個人,都是年紀輕火氣旺,聽到師傅遭到如此侮辱,都是臉現怒氣,其中一人怒道:“你怎麽說話呢!”


    那人罵道:“長輩說話,哪有你們插嘴的份!都給閃一邊去,連點長幼尊卑都不知道!”


    王老栓的幾個弟子大怒,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開打。


    那人身後的年輕弟子自然不會讓師傅吃虧,也紛紛往前湧。


    王老栓抹了把眼睛,對弟子們道:“這是師傅的事情,不用你們管,都老實呆著!”


    那人也回頭吼道:“都上來幹什麽,想火拚嗎?滾一邊去,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門內同胞要友愛恭敬,這是你們自己的師兄弟!”


    兩幫子年輕人隻得訕訕地退到一旁,火氣卻依舊大得很,斜眉瞪眼地瞧著對方。


    王老栓這才對那人道:“賀師弟,大家當年在一起那麽多年,我什麽樣的人你清楚,大家也清楚,如果不是因為我年紀大,跟師傅時間最久,哪有能耐當這個大師兄?如今大夥都回來了,又遇上這種事情,我也拿不出什麽主意來。不如……柳師弟,你來主持大局,有什麽要我幹的,隻管吩咐就是了!”目光投向旁邊一個穿著道袍的老頭。


    這老頭又幹又瘦,頭發銀白,留著一撮山羊胡子,往那一站,相當的仙風道骨。他身後跟著兩名中年道士,一人手裏捧著長條包袝,都是黑布包得嚴嚴實實,也不知裝的是什麽。


    聽王老栓這麽說,那賀師弟第一個道:“大師兄這話說得在理,二師兄你就拿主意吧。”


    其餘眾人均紛紛應道:“對啊,二師兄,還是你拿主意吧,以前不也這樣嘛,你拿主意,大師兄拍板,我們大夥一起行事!”


    山羊胡子道士也不推逶,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大夥都坐下!”又對著王老栓躬身道:“大師兄請上座!”這應有的禮儀卻是不能丟的。


    王老栓點了點頭,背對著正房大門盤膝坐到地上。一眾人等別管穿的多溜光水滑,全都隨著往地上一坐,恰好在院子中圍成一圈。


    山羊胡子道士坐在王老栓左側下首,見眾人都安坐好了,便道:“如今需要做的有這幾方麵事情,一是盡管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倒底是什麽人害死了師傅一家!二是盡快找到師傅的後人,不能讓他獨自留落在外,我們不能為師傅盡孝,也總得照看好他的後人才行!三是要盡快選出個帶頭人來,有道是蛇無頭不行,咱們這些年在外開枝散葉,都各有一攤子,如今重歸太平道,總得有人帶領才行!最好是能把二師叔找回來。”說完看著王老栓。


    王老栓思忖了片刻,便道:“探查當年凶案的事情就由餘師弟去做,餘師弟這些年混跡法師協會當中,不像我們自動隔絕在術法界之外!”


    當中一人站起來道:“這事兒好辦,我明天就聯係會裏的朋友查一下改革元年的老檔,這麽大的事情肯定有記載。”這人五短身材,滿臉橫肉,但說起話來卻是輕聲細語。


    王老栓又道:“師傅的孫子我已經見過了,挺不錯的一個小夥子,叫雍博文……”


    那餘師弟神色一動,道:“雍博文這個名字我倒聽說過。最近法師協會中新晉崛起了一個年輕的大天師,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已經是最高級的紫徽會員。不過……他報的門派是天師北派……”


    第一百零五章 滅門血案二十周年祭(下)


    賀師弟擺手道:“法師協會是那幫軟腳蝦與大聯盟狼狽為奸的產物,身為雍家後人,師傅的孫子怎麽可能加入法師協會?不會是他,應該是重名!”


    眾人紛紛點頭,餘師弟卻道:“那個雍博文也是春城人,就在春城加入了法師協會,最近關於他的事情一直流傳,我跟人閑聊時也聽過一些。聽說他原本是自己擺攤捉鬼驅邪,不是法師協會的成員,隻不過因為無意中捉到了一隻鬼……諸位師兄弟這些年也不和術法界打交道,就算是捉鬼也是在窮鄉僻壤,應該不知道現在城市裏的形勢。這法師協會勢力膨脹極快,將各大小門派盡數囊括,單從包含的勢力來說,即使是當年的大聯盟與同信會加起來也遠遠不如。在城市之中幾乎壟斷了所有捉鬼驅邪的業務,不是會員的法師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妖魔鬼怪。比如我們陽城,一天二十四小時雷達監測,哪裏一有妖魔鬼怪的波動,會裏的行動隊就會第一時間趕到,先監測起來,不讓那些會員之外的法師有機會接觸到。要說這個雍博文運氣也是極好,當時那隻鬼是被人下了蠱的,介乎於鬼怪兩類之間,逃過了雷達監控,這才讓他捉了去。他捉了這鬼之後才被承認為會員,倒不是他主動提出加入協會。後來,他更是在一次行動中捉鬼數百,被春城魚承世給捧紅起來。”


    “魚承世?”王老栓沉吟道,“我記得當年茅山派魚冼山有個兒子就叫魚承世……”


    “就是那個魚承世!”餘師弟道,“這人近幾年急速崛起,旗下公司研發的術法物品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術法界的戰鬥常態,所以我特意打聽過這人的身份,當時也是大吃一驚。”


    王老栓歎道:“魚濟海英雄一時,最後卻死在了洋鬼子的詭計之下,當時情景我是親眼所見,魚冼山曾在父親墳前立誓,與教廷和巫師公會誓不兩立,定要以血還血,洋鬼子以什麽樣的詭計害死他的父親,他將來便要千百倍地討還回來。魚冼山根骨一般,沒能達到魚濟漁的高度,但在骨氣血性上卻不遑其父,怎麽到了魚承世這輩卻忘記當年血仇,加入了法師協會?”


    賀師弟恨恨罵道:“不過又是一個數典忘祖之徒,說他做什麽?餘師弟,你的意思是說法師協會那個雍博文很可能就是師傅的孫子?”


    餘師弟道:“雍這個姓本就不常見,能在同時同地出現年紀相仿的重名基本上不太可能,我覺得可以先查一下這個雍博文。”


    王老栓道:“也好,那便先查查他,若他真是師傅的孫子,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總不能讓他誤入崎途,落入虎穴狼窩之裏沉淪下去!至於柳師弟說的選個領頭人出來,我也覺得二師叔就合適不過,隻是二師叔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可不容易,不如依老規矩,八月十五聚會,推選新的掌門和四大祭酒。師傅既然留謁讓我們三十三年後回來,他的意思自然就是要我們重振太平道,這架子總得搭起來。到時候大家夥把弟子們都帶來,讓他們這些小字輩的有機會相互親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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