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大點其頭,跟著又跑回雍博文身旁,縱身一跳趴到他腦袋上,抬著爪子左右擺個不停,好像是讓那老農看清雍博文的樣子。


    雍博文連忙把棉花給抓了下來,衝著老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大爺,我叫雍博文!”


    第一百零一章 王老栓


    “你是雍家的人?”老農狐疑地看著雍博文,“你這孩子,怎麽能咒自己家裏人死呢,真是沒個輕重!你跟雍老爺子什麽關係啊?是他的遠房親戚嗎?他們是搬家了嗎?這麽多年了,也是該搬個家才對,這地方的風水本來就不怎麽樣啊。”


    雍博文瞧了棉花一眼,見老黑貓肯定地點了點頭,便道:“雍老爺子是我爺爺,我父親叫雍容,也叫雍華容。”雍家族譜排行,漢華博學,隻不過到了雍容這一輩兒因為名字裏犯華與天時有衝,所以就由雍漢生做主,去掉中間的華字,隻餘兩字,待到將來百年之後再將華字重新添上。


    “你是容小弟的兒子?”老農打量著雍博文,“那就更不對了,好端端的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能咒家裏人啊,這犯忌諱的懂不?多不吉利啊!”


    聽老農這麽說,雍博文便有些懷疑。法師是不相信隨口說話會犯忌諱這種事情的,一個內行人也絕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如果這老農真是當年太平道的老人,就算是在鄉下隱居多年,也不至於說出外行人的話來吧。他不禁又看了棉花一眼,隻恨這老黑貓又精又滑偏卻不會說話,要不然也能問問這老農倒底是何許人也。


    不過話既然說到這裏,雍博文也不能不答,便道:“大爺,我剛才說的確實是實話,現在雍家就剩下我自己,其他人都已經過世了!”


    這下老農真是驚呆了,失神喃喃道:“這怎麽可能,雍老爺子那可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啊,怎麽就沒了?當初我走的時候,他還笑著說等我回來給他帶本地臘肉,還要和我喝上幾杯,怎麽就沒了?雍家那好大一家子人呢,怎麽說沒就沒了?”


    雍博文見老農失魂落魄,站都要站不穩了,連忙把他讓進屋裏。


    這老宅的家具雖然好多年沒人經管,但當初也都是上等的好料子,倒也沒有壞掉。


    雍博文在車上找了塊抹布擦了擦灰,讓老人坐下定定神,又從車裏拿了瓶礦泉水給他,見他從震驚中慢慢回過神來,這才問:“大爺,您怎麽稱呼啊?”


    “我叫王老栓,當初雍老爺子都叫我栓子的,還說我的名字太土氣,要給我改個名字,可惜沒等改,我就走了。”老農小口抿著礦泉水,“當初我可是舍不得走呢,可我爹掂記著落葉歸根和家鄉的老宅,非要搬回關裏去。唉,你說說,雍老爺子那麽好的人,怎麽就沒了?你剛才說是什麽滅門血案?”


    雍博文點了點頭,就把當年血案經過講了一遍。這件事情雍漢生從來沒有對他詳細說過,他知道的內容都是從艾家夫婦那裏得來的,基本上屬於道聽途說,很多細節也說不上來。


    王老栓聽完便問:“你可真命大啊,能逃過這一劫,不容易,不容易。”


    雍博文道:“當時我爺爺和鬆岩太爺爺帶著我去了一個老朋友家裏,這才逃過這一難。後來鬆岩太爺爺和爺爺相繼去世,我就被送到別人家寄養。”至於後麵雍漢生為了報複,大鬧紐約國際法師委員會總部,殺入大聯盟總部這些事情,因為拿不準這老農的身份,自然也就略過不提了。


    王老栓聽完唏噓不已,拍著大腿道:“唉,雍老爺子一輩子積德行善,那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活神仙,就連省裏的大官都來找他瞧病,怎麽臨老卻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這老天爺真是個不開眼的瞎子啊!”神色雖然有些悲傷,但大抵也就是個不幹己事的外人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同情而已,越發讓雍博文覺得這老頭不會是太平道當年的門人,要不然聽到掌門家滅門這種事情怎麽也不可能表現得這麽平淡才是,便收了話頭,不再往細說,轉而聊起了新農村屯當年的一些事情。老人大抵都愛回憶過往,這王老栓也不例外,一說起年輕時在村上的那些事情,立刻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雍博文以前也聽雍漢生說過一些村裏的趣事兒,此時與王老栓講的倒也能印證一二。


    如此閑聊了二十多分鍾,王老栓這才起身告辭。雍博文早就聽得有點不耐煩了,見王老栓總算要走人,不禁大喜,假惺惺地挽留了幾句,便送王老栓走人。


    王老栓出了門與雍博文告辭,說是還要去村裏見見其他老朋友,便邁著蹣跚的步子慢慢往村裏走去,瞧那樣子身子骨也不是很健康,直不知道這老人的兒女怎麽就放心他這麽大年紀一個人出這麽遠的門。


    雍博文目送王老栓遠去,轉頭問棉花道:“他是什麽人?”


    棉花很認真地看著雍博文“喵喵”叫了兩聲,騰地跳到地上,又跳又翻跟鬥,還難得的人立而起,舉著兩個前爪一通亂比劃,足足忙活了兩分多鍾,這才停下來,滿懷希望地看著雍博文。


    雍大天師摸著下巴思忖半天,很認真地道:“我沒看懂你什麽意思!”


    可憐的棉花撲通一下趴到了地上。


    “好了,好了,知道你很辛苦,可我弄不明白就是弄不明白嘛。”雍博文安慰地抱起棉花,“你說你也夠笨的了,跟了我爺爺那麽多年,他天天打坐練功,就算不教你,你也能學一兩招吧,好好練習的話,進化成妖應該沒問題,人家有這機緣的哪個不是很快就練成妖精,口吐人言變幻人形了?你倒好,白放著這麽好的便利條件,居然到現在連句話也不會說,真是隻笨貓。”


    棉花幹脆地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好像死貓一樣往雍博文懷裏一趴,動也不動,任他如何嘮叨,隻做充耳不聞。


    雍博文拿這老貓也無可奈何,隻得收拾了東西,開車出院,重新封閉好門戶後,駕車離開,他的事情多著呢。


    雍博文駕車剛剛離開,那大門前便如幽靈般緩緩浮現一人,正是王老栓。


    依舊是那個蒼老的樣子,可卻一掃方才那尋常老農的神氣,往那裏一站,淵停嶽峙,混濁的老眼精光四射,自是一翻高手氣度,哪還有半點老態。他伸在空中抓了把汽車離去時帶起的狂風尾巴,放到鼻端輕輕嗅了嗅,旋即一轉身也不彎腰作勢,蹭地一下平地裏跳起老高,輕鬆地翻過將近兩米高的院牆,動作輕靈如意,哪還有半點老態?


    第一百零二章 雍家隔壁原姓周


    話說現如今整個新農村屯離雍家老宅最近的人家姓周,周家與雍家相距不過百米,中間隔了一小塊苞米地。原本這中間沒有地的,而是還隔著一戶姓於的人家,隻不過血案發生後,這才於姓一家人便急不可奈地搬了家,甚至本屯都不敢留,直接搬到外鄉去住了。不光是於家,雍家周圍的六七戶人家也都不約而同的在短短一個月之內統統搬走,誰都不敢留在這死十三口子人的凶宅旁邊。


    本來周家人也是惶惶不安,總覺著自家離得那凶宅太近,張羅著想搬家,可是當時的家主周家老爺子周立安卻一口否決了全家人搬遷的意見。


    “搬個球!雍老爺子那是活神仙一樣的人物,家裏哪一口人不是麵慈心善,我們這十裏八鄉哪家有個災病的不是雍老爺子一家人幫救治的?如今雍家遭了這大難,本就是老天爺不開眼,我們這些鄉裏鄉親地再躲著避著,要是雍家人的魂真回來了,看到這情景那還不得寒心?你們要搬你們搬,我周立安不搬!”


    周老爺子當兵出身,開國之時跟著林大元帥打下東北,又出關南向,轉戰大半個中國,打完國民黨又打土匪,打完土匪打美帝,一氣兒打到天下太平了,已經是一團之長,本來被安排轉業到城裏當幹部,可這老爺子卻說他一個大字不識當幹部那不是笑話嘛,如今天下太平了,他要回家種地!首長說同事勸,任誰都不好使,倔脾氣一上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如今老爺子一瞪眼,全家大小噤若寒蟬,誰也說個不字?隻得硬著頭皮留在原位住下。周老爺子不光原地住下不動,還有事兒沒事兒就去雍家老宅門口去轉悠,人家問他轉什麽,他說了要是雍家人的魂回來,總得有個鄉親接引帶路不是?說得旁人毛骨悚然。雍漢生帶著雍博文回家過年那兩年中,也隻有周立安敢在大年初一上門來拜年。


    村裏人都偷偷說周老爺子太虎性,這凶宅是那麽好招惹的?十幾條人命在那地上落著,又凶又邪,誰不躲得遠遠的,他周立安倒好,自己往門湊,就算你是當兵的一身殺氣,不怕鬼怪,可總得為後人想想吧。瞧著吧,他周家指不定將來就得倒大黴。


    可周家不但沒倒黴,反倒越來越興盛了。


    虎性的周老爺子那是開國的功臣,雖然什麽職位都沒要,拍屁股回家種地,可功勳人脈都在那裏擺著呢,五九年紅朝定鼎十年大慶,國務院專門給他寄了請柬,請他去北京參加大慶典禮,那請柬的落款是誰,周/恩/來!老爺子風風光光地去了北京,回來的時候帶回一張和毛/主/席合握手的大照片。這是何等的風光!別看他是一老農民,逢年過節的最少也得來個市裏的頭頭來給拜年。周老爺子一共五個兒子,全都送去老部隊當了兵,轉業回到地方,全都留在城裏頭工作,如今混得最差的也是個正局級,至於十幾個孫子孫女那更是個個不凡的。看得村裏人這個眼熱,歸結來歸結去,最後歸結到老周家那一帶風水宅位好,傳得有鼻子有臉的,說什麽那一帶的風水位叫白虎帶煞位,雍家不小心占了煞位,結果全家死光,可周家卻占了白虎位,自然興旺發達。要是誰家能在那附近起幢房子住下來,將來肯定也是子孫興旺,不比周家差。閑話傳得滿村子的人眼熱心跳,可愣是沒人敢真就搬到雍家老宅附近住。挨著這麽個凶地住,沒有幾分虎性膽量,誰敢?


    對於這些閑話,周老爺子向來是嗤之以鼻,如今雖然不是見天沒事兒就去雍家老宅轉悠了,可是每年過年的時候卻仍會到門前去看看,燒點紙錢,供上些酒菜。隻不過這幾年老爺子年紀大了,身子骨越發不如從前,出門走路都有些困難,像這種事情也就不能親自去做了,隻能由身邊照看生活的晚輩去做。


    最近老爺子正在看電視,是紀念改元的一部紀錄片,看著看著不知想起什麽來,叫人找來日曆,翻著看了又看,又掐指頭算了半天,才道:“江啊,明天就是老雍家滅門二十年的日子,去買些燒紙拜祭一下吧。可惜啊,老雍家那是一家子好人,雍老爺子更是活神仙一樣的善人啊,怎麽就遭了這難呢?當初,我跟雍容的關係好著呢……”老爺子叫的江,就是大兒子周大江,在副廳的位置上退下來,如今也回到老家來侍侯老父親,聽老爺子吩咐便應了一聲,帶了錢就打算出門去小賣店買燒紙燒酒。這剛一出門,就見一個擒著紅白編織袋子的老頭正在門口遲疑張望,便上去問:“老哥,有事啊?”


    老農問:“老弟,跟您家打聽一下,這是老周家嗎?”


    周大江道:“是啊,您有事兒?”


    “沒事兒,沒事兒,我以前也是這新農村大隊的,搬走好些年了,今年正好回來,想看看以前的老夥計,可這屯子裏的老人都搬走得差不多了。立安叔還在家?”


    周大江皺眉仔細打量了老農幾眼,突然驚喜地問:“你是栓子哥吧!”


    老農遲疑地說:“我是王老栓,您家是……大江兄弟?”語氣間不太確定。


    “我是周大江啊!”周大江高興地應了一聲,拉住王老栓道,“栓子哥,你搬回關裏老家也有三十幾年了吧,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這是回來看親戚啊?來,來,屋裏坐,屋裏坐。”


    熱情地把王老栓讓到屋裏頭,對周立安道:“爹,你看誰來了?”忙活著倒茶端水果。


    周立安眯起眼睛仔細看了半天,笑道:“這不是老王家的二栓子嗎?這可老些年沒見了,快坐,快坐,跟我說說,你們家搬哪去了?怎麽這些年都不回來看看我們這些老鄉?”


    “我們家搬到山東青州老家那邊去了,這些年過得挺好……”


    王老栓跟周家兩父子聊了好一會兒,這才道:“我剛才從村頭路過,看到雍家的宅子荒廢了,老雍家是搬走了嗎?”


    周立安歎氣道:“哪啊,老雍家遭了大難了,一家十好幾口人都死了!真是老天不開眼啊,多好的一家人,就那麽沒了。那天還是我起早下地發現的不對勁,進門一看,那情形叫一個慘啊……”


    第一百零三章 滅門血案二十周年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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