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烈?


    斬妖刀?


    好熟悉……


    可是,為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難道羅烈就是自己真正的名字麽?


    那個不斷對自己高喊的年輕人,又是誰?


    他雙手抱著頭,恍惚間,像是心中某一處已經被遺忘的地方,忽然被觸動了。


    羅烈,斬妖刀,羅家,封妖師,貳十七……


    這一個個符號,一幕幕場景,像是零散的記憶碎片,在他的腦中不斷閃現。


    他緊握著手中的銅牌,頭痛欲裂。


    “貳十七,你可想通了麽?”


    門外傳來一個淡然的聲音,他猛的抬頭,起身,揚手,將那銅牌狠狠擲出,怒喝道:“我再說一次,我不叫什麽貳十七!”


    房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了,蘇晨剛好接住那銅牌,看著貳十七憤怒的麵容,淡淡道:“你若不叫貳十七,那你叫做什麽?”


    “我、我不知道……”他頹然坐倒,雙手又抱緊了頭。


    “剛才,你為什麽要那樣做?”蘇晨雙手負後,看著他問道,房間裏很是昏暗,僅有一盞小油燈發出微弱的光亮,但他的眼眸裏卻閃著黑亮的光,像極了天上最閃亮的星。


    天空,星光,在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裏,已有多久,不曾見過?


    貳十七這一次沒有激動,他喃喃道:“他們是妖,妖……是要被殺死的。”


    蘇晨看著他,搖了搖頭:“你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忘記了自己是誰,卻還是念念不忘殺妖,你如此糾結於前世,如何能入輪回?”


    “前世,輪回……”貳十七低頭輕喃,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可是我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如何能入輪回?”


    “你若想記起自己是誰,就必須放下心中執念,忘記殺妖。”


    “放下執念,忘記殺妖……”他嘶聲說道,雙拳緊握,整個人似乎又陷入了痛苦之中,“殺妖,妖……斬妖刀……”


    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地霍然站起,逼視蘇晨,怒喝道:“我的斬妖刀何在!”


    蘇晨眼中也閃出一絲精光:“那不是斬妖刀,那是你的魔障,阻礙你再入輪回的魔障,如今你已不是那個人,你是貳十七,為何你還是不能放下?”


    “那個人是誰,可是羅烈?”貳十七怒目大叫,蘇晨卻緊盯著他,一字字道:“我不知羅烈是誰,我隻知道,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必須忘記前世,放下執念,才能夠獲得輪回的機會,即便你就是羅烈,可是羅烈已死,人間便再無羅烈,此地也沒有羅烈,我隻看到了一個為前塵往事而痛苦不堪,無法輪回的貳十七!”


    蘇晨說著,便將那銅牌擲出,丟在貳十七身上,冷聲道:“這是你在這裏的編號,記住了,你是半步多,輪回客棧的第二十七個忘記了名字,無法輪回之人。”


    “那、那我要怎樣,才能放下執念?”貳十七抬頭問道,他的眼中滿是迷茫之色,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整個身軀都在微微發抖。


    “兩個條件。一是你想起自己是誰,想起所有前塵往事,但卻能統統放下,不再執著。二是你永遠都想不起自己是誰,但你也不再執著於想起自己是誰。兩者做到其一,便可輪回。”


    蘇晨說罷,便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那道門再次無聲無息的關閉了,貳十七呆呆的坐在那裏,思索著蘇晨最後這一句話,深深的低下了頭……


    前世,輪回,生死,執念……


    生命,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


    就在貳十七陷入冥思苦想的時候,輪回客棧的後園裏,魅兒卻忙的不亦樂乎。


    她不停的揮動著手中的鋤頭,將那些在打鬥中被砸出來的窪坑填平,又把那些被毀掉的花花草草很是心疼的扶起,培土,壓實。這裏的土壤很特殊,魅兒相信,一定能讓它們重新活過來的。


    她忙碌了半天,終於把這活計弄完了,開心地打量著花園,目光忽然落在輪回客棧上麵,頓時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因為,先前輪回客棧的後牆,分明被那個貳十七撞開了一個大洞,剛才她並沒有注意,可現在看去,那個大洞竟然已經消失了……


    輪回客棧的後牆,就像從來都沒受到過損壞。


    她驚訝的看著這一幕,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剛才這裏打的都天翻地覆了,那個叫貳十七的人,掄著刀都要拚命了,可怎麽那個住在二樓自己對麵房間裏的女人,卻沒有半點反應?


    “咳咳咳……”


    魅兒正在發呆,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她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鐵樹爺爺。


    “鐵樹爺爺,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魅兒雖然對這個老樹沒什麽好感,因為她剛到輪回客棧的時候,這老樹對她可也沒說什麽好話,不過,看著鐵樹爺爺露出有點痛苦的表情,她還是走過去很關切的詢問。


    “唉,小花妖,你還真是啊,滿園花草都整理過了,唯獨不搭理我這老木頭……”鐵樹爺爺愁眉苦臉地說。


    “我沒有啊……”魅兒呆呆說著,忽然一拍腦門,她這才發現,原來鐵樹爺爺的樹身上,也有一道傷口,足有一米多長,看來正是貳十七當時那一刀的傑作。


    這一刀可是不輕,砍的似乎極深,樹皮翻卷起了一片,在鐵樹爺爺身上留下了一條可怕的傷口。


    魅兒忙上前想要幫忙,一時卻不知如何去弄,那鐵樹爺爺的腰身直徑足有數米,她撓了撓頭,忽然想到一個辦法,便從自己的衣袖上扯下一片衣襟,隨手搖動幾下,就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紅綢子。


    她嘻嘻一笑,扯起紅綢子,就沿著鐵樹爺爺繞起了圈子,眨眼的功夫,就在鐵樹爺爺的傷口上麵,包紮了一條漂亮的綢帶,最後還細心的打了個蝴蝶結……


    鐵樹爺爺看著自己身上的紅綢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小花妖,倒是有點意思,唔,看來我要謝謝你嘍。”


    魅兒也笑了起來,歪著頭說:“不客氣啦,我是這花園的小園丁,你也是我要照顧的對象哦,鐵樹爺爺,你現在不疼了吧?”


    “嗯嗯,好了很多,看不出來你這個小園丁還有點本事,修修補補什麽的,還不錯,蘇晨那孩子把你留下來,倒是很聰明,哈哈……”


    鐵樹爺爺看起來還似乎真的好了一點,魅兒又是嘻嘻一笑,卻抬頭道:“那個……大怪蛇呢,它怎麽樣?”


    “怎麽,你也想替它療傷?”


    “哼,才不,我是園丁,又不是獸醫,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對了鐵樹爺爺,那個貳十七到底是什麽來頭啊,怎麽那麽厲害,還有那個小孩子,他來找什麽羅烈,斬妖刀,這又是怎麽回事?”魅兒好奇問道。


    “唉,這件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的,可說不完。”鐵樹爺爺歎息著說道。


    魅兒一聽他的話,頓時眼睛一亮,因為鐵樹爺爺既然這麽說,那就說明他對這件事應該很清楚。


    “鐵樹爺爺,那你就講給我聽嘛,反正我現在也沒事了,一時半會的講不完,那就多講一會唄。”魅兒眯起眼笑著,雙手抱著鐵樹爺爺說道。


    她倒是愛憎分明,先前還不大喜歡鐵樹爺爺,這一會聽說有故事,就立刻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果然是個沒有心的小花妖啊。


    鐵樹爺爺也嗬嗬笑著,似乎心情也不錯,他對魅兒說:“好吧,這件事,我倒是可以跟你講一講,關於那些封妖師的事情,不過,你可要保密哦。”


    魅兒興奮地連連點頭:“嗯嗯,鐵樹爺爺你放心吧,你知道的,我沒有妖之心,老板哥哥常常說我沒心沒肺,所以,你一會講完之後說不定我回頭就忘啦。”


    鐵樹爺爺哈哈大笑起來,卻隨即又歎口氣說:“說起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封妖師在人間可是很威風的……”


    第123章 封妖師(十六)


    隨著鐵樹爺爺的講述,時間,仿佛在此刻緩緩流轉,回到了不知多少年前……


    在人間,自古以來就有許多靈異鬼事,狐仙神怪的傳說,比如山海經、搜神記、百鬼錄、萬獸譜……


    這些故事所記載的魔怪妖鬼,其實都是真實存在的,而生活在世間的人們一直以為,隻有道士才是負責降妖除魔的,但實際上,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間還有一個神秘的職業。


    封妖師,這是一個從上古時期便流傳下來的,專以降妖除魔為己任的特殊職業,因為在上古洪荒之時,人類其實是和許多妖獸魔怪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為了生存繁衍,為了抵禦這些比人類強大許多的魔怪,封妖師應運而生。


    據說在很久以前,每個封妖師,都擁有與天地溝通的能力,而每一個見習期的封妖師,都必須要完成捉住一百個妖怪或者惡鬼的任務,才能成為正式的封妖師,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崇拜。


    在那個時候,封妖師代表的就是人間的正義和公理。


    其實妖魔這兩個字很籠統,妖是自然界的生物修行後的一種精靈,可邪可正。而魔卻是因惡念形成的。


    簡單來說,妖邪而不惡,而魔邪惡俱全。


    魔乃無形之物,它隻是一縷執念,存在於天地之間,世間萬物,無論人神鬼妖,皆可一念成魔。


    而所謂妖魔,多數便是指那些心存惡念的妖。


    封妖師,在最初的時候,就是這種妖魔的克星。


    可惜的是,後來封妖師和妖魔的爭鬥不休,彼此互相仇視,糾纏不清,以至於雙方曾經展開過數次大戰,那些本來潛心修煉的妖族,也被卷入這場爭鬥,封妖師也曾廣邀天下同道,給予那些妖魔數次狠擊。


    但這樣一來,雙方積怨自然越來越深,那些妖族漸漸開始遁入深山,以人類為仇敵,甚至妖族中的惡念越來越蔓延開來,四處危害蒼生,從此之後,人類便開始和妖族勢不兩立。


    最初的時候,封妖師有許多分支和門派,但是後來妖魔之勢越來越大,而人類之間的攻伐和戰爭卻從來都沒停止過,勾心鬥角和互相吞並更是層出不窮,於是漸漸的,封妖師沒有在和妖魔的鬥爭中失敗,卻開始在人類自身的多種原因影響下,開始慢慢凋零。


    鐵樹爺爺講到這裏,故事卻忽地一轉,慢騰騰地對魅兒講,就在人間的封妖師勢力越來越弱,甚至隻剩羅家一支的時候,在這輪回客棧之中,卻來了一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少年。


    那個少年,卻和封妖師無關,他本是湘西巫醫安家的子弟,剛剛十六歲,名叫安宏南。


    湘西巫醫,是一個神秘的隱世家族,雖然很少在江湖行走,但卻各個都是巫術與醫術的高手,他們隻在深山大澤中四處行醫,修行巫術,並不與中原各門派接觸,那些和妖魔之間的戰爭,更是和他們無關。


    但一日裏,有人找到安家族長之長子安雲天,求他為一個病人醫病。但安家有規矩,除了當地土著居民,其他人求醫,一概不理,尤其是中原門派中人。


    那人卻不放棄,苦苦哀求,更開出黃金萬兩的天價診金,又說這病人的病症,除了安家,天下無人醫得好。


    當時那位安雲天一是為如此巨額的診金驚住,二是對病人的病症突然很好奇,於是便答應為其查看傷勢,但能否治療,還得請示族裏長輩才能定奪。


    當時安雲天施展巫術,一番查看下,發現那人原來根本就不是活人,當然,更確切的說,那人根本就不是人類。


    因為那個人……完全就是一個妖魔的化身,隻不過靠著一口氣撐著,勉強維持變化,不然的話,早就在半路就被那些中原門派幹掉了吧?


    隻是他很奇怪,按常理來講,無論人還是妖,都一樣有三魂七魄,而這個妖魔的魂魄明顯已經離體,嚴格來講,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過令他很奇怪的是,這妖魔的魂魄早已不在,卻始終有一口氣吊著,胸口微溫,泥丸宮中更是有一團濁氣,不住跳動,想要脫體離去,但卻似乎被什麽東西封住,無法得脫。


    他在仔細驗看後,終於得知了原因,那一團濁氣,原來是妖魔自身的一魄,就在即將離體之時,被人用高深的法術硬生生封在泥丸宮裏,以至於死亡之後,魂魄早已離體,卻還沒死透。


    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救他複活,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施展安家獨有的落陰術,下到九幽黃泉,將妖魔的魂魄帶上來。


    當然,這種神奇的法術,由於有違天道,早已經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列為禁術,安家雖然會這門法術,卻從來不敢施展,而且,安家隱居大山之中,不與外界接觸,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安家的法術雖然神奇玄妙,但也是一直被許多人覬覦的對象,因為無論誰擁有安家的特殊能力,無異於就等於立於不死之地,試想,隻要死了,就可以去陰間把魂魄拉回來,這樣的人,誰還敢跟他打架?


    更何況,眼下在他麵前的並非人類,而是一個人類的大敵,妖魔一族的成員。


    所以這一次,安雲天查探出了這人的根底後,斷然拒絕了黃金萬兩的報酬,但他卻並沒說破那人身份,隻是說他已經回天乏術,魂魄離體,必死無疑。


    但來人卻不死心,說安家有落陰之術,可以下通九幽黃泉,這人分明還沒死絕,一定可以有救。


    但安雲天說,安家的落陰之術早已經失傳,再說那個下通九幽黃泉的說法,根本就是謠傳,別說是救治別人,就連安家自己人,也一樣要遵循天道,死了就是死了,天下哪裏有什麽複活之術。


    安雲天並沒有為其救治,回到家後,也沒敢把這件事說出來,因為他沒有遵循家規祖訓,為外人查病,本身就已經是犯了大錯。


    不料,就在數天之後的一個夜裏,有一群妖魔突然在夜裏殺入安家,安家一是猝不及防,二來多年修煉巫醫之術,無非小道而已,哪裏是妖魔的對手,倉促之中,根本來不及反抗,全家上下一共二十餘口,便被殺了十之八九,當時的場景淒慘無比,真是屍橫遍地,血流滿屋。


    後來隻剩安雲天這一脈安家嫡係,苦苦支撐,這時那先前找安雲天診病之人現身,原來正是他帶人深夜滅了安家滿門,隻因安雲天沒有救治的那個人,在前一天就已經死去了,而那人正是流波山無定老祖手下的一個大將。


    所以,這一次正是流波山前來尋仇,他們認為,是安雲天故意不給予救治,這個帳就該算在安家頭上,何況安家雖然一直中立,但他們這一次無異於幫助了中原門派,因為便該殺!


    安雲天萬萬沒想到,就因為他的一念之差,竟為全家招來如此滅族大禍,他是憤怒難當,但為保全安家血脈,無奈下,隻得帶了妻兒狼狽逃入大山,但在一處山崖之上,還是被團團圍住。


    一番力戰後,安雲天夫妻二人見無法脫困,為了保住幼子一命,將其擲入萬丈懸崖,盼其能夠另有奇遇,如果僥幸留得命在,也好為安家報仇雪恨。


    那幼子正是安宏南,他在最後飛落懸崖之際,剛好見到妖魔的利爪,雙雙刺入父母親的胸膛,他悲憤不已,目中幾乎流血,但卻無可奈何,就此滾落懸崖。


    和所有的武俠小說不同,安宏南沒有遇到任何奇遇,山崖下既沒有橫出的小樹,也沒有水潭古洞,沒有絕世高人,沒有珍奇異獸,沒有吃了就能增漲百年功力的果子,更沒有學了就能獨霸江湖的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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