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死訊,黎家人全都湧進了臥室裏。隻有幾個女人假惺惺的哭了幾聲,眼淚也沒有掉落一滴。男人們哄笑著開始準備起葬禮用的東西,一件一件的物品從老宅外被抬了進來,擺放到了桃屋。


    沒有人注意到,算是死,黎老爺子的右手依然死死的緊抓著我。我費力的將手抽了出來,思維非常的亂。


    他在臨死前說,黎家,隻有黎諾依才有一線希望。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古語常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有傳說,將死的人,在死前的一霎那會看透許多生前看不清的東西。


    難道黎老爺子預見到,黎家,會有某種顛覆性的劫難嗎?


    最近幾天黎諾依頻繁的被拉入恐怖的空間裏,她隱約覺得自己被詛咒了。而詛咒的來源,是她的老家籬落村。遺言,難道和那個所謂的詛咒有所關聯?


    由於線索太少,我實在理不出頭緒。


    黎諾依傷心的依然呆坐著,沒哭,麵無表情。我輕輕摟住她,扶著她來到了院子裏。屋外的冷風一吹,她清醒了。她抱著我,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哭了。


    不知何事,從屋裏傳來哀樂聲。有人從我倆身旁來來往往,忙碌著。


    “哭出來,好受了點吧?”我盡量讓自己的嗓音低了八度,親人的離逝確實很痛苦,但終究還是需要麵對的。黎諾依聰明理智,自然清楚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麽。


    她悲傷了一陣子,最終擦幹了眼淚,揚起哭得紅腫的雙眼看我“進去吧,有的忙了。”


    這句話充滿了深意和無奈。


    我微微一點頭,和她再次回到了桃屋。屋裏已經來了一大堆的村民,他們將黎家老爺子的屍身換壽衣,將一口不知道有多久曆史,看起來十分古舊的棺材抬到了屋子正央。


    渾身穿著白色壽衣的黎老爺子臉蓋著一塊白色麻布,被抬進了棺材,棺蓋放在不遠處。過了不久,從院子外走進了一個年人,他帶著黎家的遺老遺少在院裏到處走,掐著手指不知道在算什麽。


    “他是籬落村唯一的陰陽,村子所有的嫁娶喪葬都要請他。”黎諾依見我在打量那男人,立刻解釋道。


    所謂的陰陽,是西部農村非常普遍的一種特殊職業稱呼。幹這行的人要對易經八卦十分熟悉,迷信地區的人認為日期很重要。對的日子不論是嫁娶或者埋葬都會給後人帶來吉利。但在錯誤的時候結婚,又或舉行葬禮,都是忌諱的,這會引來家庭不和以及災難。所以需要陰陽了。陰陽會告訴你,你應該在哪個月的哪天結婚。也會告訴你,死人應該在家裏擺幾天,應該在哪天燒才會福澤後代。


    ...


    第八百二十九章 尾女 上


    籬落村的陰陽和外界的不同,我好奇的看著他到處走,似乎在勘探著什麽。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歇下來,陰陽大手一揮,吊著嗓音喊道:“上白表。”


    剛叫完,就有黎家人雙手捧上了厚厚一疊白色草紙。陰陽用剪刀將那堆白紙裁製成長條形,然後分給眾人:“老爺子的親戚全都拿一點回去,將所有門窗封住,免得黎老爺子回魂的時候闖進來。這個宅子,除了寢室,也全都封掉。”


    黎家請來幫忙的村人立刻拿起白紙用漿糊貼在窗戶和門上,遠遠看去,仿佛是準備拆遷一般。到處都打了白色的叉。


    這種風俗在中國西部也很普遍,倒是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隻是桃屋裏那口棺材讓我有些感覺意外。一般老人去世,都會用新棺材。睡老棺材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出了我的疑惑,黎諾依又解釋道:“那口棺材在黎家一直遺留到現在,已經說不清有多少年。家裏有長輩去世後,都是盛放在那棺材裏邊。這算是黎家的獨特風俗習慣吧。”


    她的眼神接觸到棺材裏爺爺的屍體,不由得又想哭。


    我輕輕一拍她的背脊,安慰道:“節哀吧,人死不能複生。”


    “嗯。”她的頭在我的胸口一靠就離開了:“謝謝。”


    “份內的事情,你我啥關係,不需要說謝。”我聳了聳肩膀。


    “那,要不要今晚把未婚夫的位置坐實呢?”她用紅腫的眼睛做出千嬌百媚的眼神。


    我被哽住了,慌亂的推卸著:“啊,這個,哈哈,不太好吧。畢竟你爺爺才剛去。”


    黎諾依‘噗嗤’一聲笑出來,很有梨花帶雨的韻味:“傻瓜,騙你的。現在我哪有那種心情。走吧,去給爺爺燒點紙錢。說實話,他身前沒過什麽好日子。就算有錢了,依然早晚種地,過著從前的辛苦生活。”


    正說著,就有個大嬸走了過來。她手裏拿著兩根白色麻布:“哎喲,黎侄女。這位是你未婚夫吧?來來,把孝布給戴上。”


    說起來自從我進黎家後,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忽略我的存在


    。沒人招呼我,沒人提及我,仿佛黎諾依身旁的我隻是一團空氣罷了。這時候被人注意到,還真有些不習慣。


    “謝謝。”黎諾依衝我眨眨眼,她從那大嬸手裏接過白布,溫婉的替我係在額頭上。細心的整理了一番,又退後幾步看了看,然後滿意的笑起來。那副模樣完全像個替準備出門工作的老公係上領帶的幸福主婦。


    周圍有許多的視線在暗暗觀察著我倆的一舉一動。我不動聲色的露出笑意,看著她係上自己的孝布後,意味深長的回看我。所有的意思,都在一笑一回中盡在不言中。


    我心裏卻是在苦笑,什麽時候,自己和她的默契已經達到了如此程度。幾乎不用說話便能清楚對方的意思了?本不想將她拖入自己的危險生活的,沒想到才一回頭的功夫,才發現她早已經泥足深陷了。


    我倆走到棺材前,在一口剛拿來擺在桃屋外的鐵鍋裏燒燃了紙錢。漸漸被火焰吞噬的紙錢在熱空氣的作用下,紙灰燼紛飛,升空,向著黑夜深處飛去。


    “總覺得我倆和現在的氣氛格格不入。”我壓低聲音。


    “覺得被冷落了,對吧?”她一邊燒紙錢,一邊反問。


    “不是單純被冷落的問題。死的是你的爺爺,可所有親戚都像把你當作了外人看。葬禮上的一切,沒有任何人給你打過招呼。也沒人過來告訴我們流程。”對此,我確實頗有微詞。


    “習慣了就好。這些都是我的好親戚們的惺惺作態。”黎諾依冷笑著:“爺爺名下有大量籬落村的田地,都是我爸替他購置的。根據以前的協議,爺爺死後,他的土地就應該歸我所有。不過恐怕大多數親戚都不會提那份協議。更不願意看到我得到那份土地。現在我的股權占了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有了爺爺的土地後,股份將暴漲到六十三,地位會更穩固。”


    她麵無表情,語氣越發的冷了:“對親戚而言,這可不是喜聞樂見的事情。恐怕不需要等到爺爺屍骨寒掉,他們就要發難了。”


    所謂親戚,大概也就是這麽回事。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富貴家族的親戚,特別是在家族企業裏,爭權奪勢不亞於一場宮廷戰爭,勾心鬥角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要做到黎諾依這些親戚一樣,連表麵功夫都懶得掩飾,裸的將自己的目的言於臉上的,還真是令我無法適從。


    我撓了撓腦袋,正想發表點感慨,不遠處的陰陽再次吊著嗓子,用仿如太監一般的尖銳聲音喊了起來:“黎家人往我這邊集合,現在來選尾女的。”


    忙碌以及不忙碌的黎家人,不約而同的一愣,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往陰陽的周圍走去。老一輩的臉上甚至浮現出程度不同的恐懼。


    黎諾依也大為驚訝:“怎麽會選尾女!”


    “什麽是尾女?”我好奇的問,這個詞就算是對民俗學頗有研究的我,也從來沒聽說過。


    “尾女是一種忌諱,隻有在籬落村的老年人非正常死亡時,才會從他的親戚裏選出一個尾女。出殯時,尾女要和棺材坐在一起,和屍體一同抬到下葬的地方。”黎諾依心不在焉的解釋著。


    “你的爺爺是非正常死亡?”我皺著眉頭。我倆都親眼看到黎老爺子去世的,雖然他臨死時精神狀態很昂奮,可不論怎麽判斷,也屬於自然死的範疇才對。


    “為什麽要選尾女?老頭子咯屁的時候全都在場,死的再正常不過了


    。”顯然,疑惑的不止我一個。其中黎諾依的三伯父就不解的衝陰陽喊道,表情十分激動,但更多的卻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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