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珈成雙手放在桌麵,手指握了握。他想了想,用一種鄭重的口吻說:“小狐狸,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就努力生一個,或者領養幾個都沒問題;當然我覺得兩個人生活也很好,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沒有孩子也不會無聊,比如我們可以……周遊世界,有空了就到處玩,國內國外,上天下海。”


    國內國外,上天下海。時簡不自覺聽笑起來。


    她和葉先生真去了不少地方,一起自駕遊,一起潛水,一起翱翔,如果她沒有出事,葉先生的飛行執照都要考出來……


    “珈成,你喜歡孩子嗎?”時簡打住了葉珈成的話,發問。


    葉珈成望著她,隨後搖頭,回答說:“……不喜歡,太吵了。”


    葉先生騙她,葉珈成也這樣騙她。時簡眼眶酸酸的,然後她看到葉珈成變魔術似地拿出了一枚鑽戒。今晚真是一個神奇的夜晚,葉珈成不僅突然出現,還突然求婚。


    不可思議到,無法相信。


    葉珈成拿出鑽戒的時候也覺得很突然,他不小心碰到一塊帶來的鑽戒,然後想也沒想就拿了出來。沒彩排,沒經驗,也沒想過這輩子會跟誰求婚,甚至以前還覺得求婚是傻子做的事……各種原因以至於葉珈成發揮特別不好,但是他說的每個字都是真心實意的表述。


    “……小狐狸,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葉珈成深深吸了吸氣,說著保證的話,真切萬分地請求相信。請求時簡相信他的認真,相信他會成為更好的人,相信他不會再讓她難過。


    時簡忽然很緊張,緊張得不知所措,更多是落淚的衝動。


    “時簡,相信我一次。”葉先生求婚的時候,也對她這樣說。當時她心裏保留哼哼唧唧的懷疑,還是將求婚鑽戒美滋滋地戴在了手裏,因為葉先生說,她是他喜歡的想要的那個對的人。女人收下了求婚的鑽戒那刻,都是抱著“兩個人頭發到老牙齒掉光也要在一起”的庸俗期待。


    現在,葉珈成也說這樣話,他遞出的鑽戒一樣閃著迷人的光亮,像星星那麽漂亮。時簡看了很久,沒有接過這枚鑽石戒指。她喝醉了麽?一定是喝醉了,不真切的感覺葉珈成像是在過家家。


    時簡低下頭,然後按了按額頭。快清醒回來吧!葉珈成終於向你求婚了,快答應啊,答應他……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期待嗎?


    隻是期待,她的期待呢?


    怎麽辦,她失去的不隻是底氣,慢慢消磨的還有期待和信心。她真的很想相信葉珈成這一次,她寧願不相信自己也想相信他。隻是這一刻她真的不相信,更多的她已經不知道怎麽相信自己,甚至不知道該怎麽愛葉珈成,她還病了,不知道兩個人以後要怎麽走下去……剛剛對麵葉珈成的求婚的時候,她多麽希望兩個人能回到最初,或者再早一點就好了,她一定會高興瘋了,而不是這樣忐忑不安,像是心理病在作怪。


    “對不起,珈成……”時簡開口,“我就要出國了,下個月。”


    ……


    如果兩個人不能在一起,時簡是最難過的那個,隻是她該難過的都難過了,心境是會變的。時簡是趴在羊毛地毯上的矮桌睡著的,葉珈成將時簡抱上了二樓的床,然後安靜地坐在一旁。外麵是海浪拍打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葉珈成站起來關了窗戶。


    冒然求婚被拒,葉珈成心裏澀澀的,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時簡要出國對他來說沒什麽影響,他也希望她出國讀書,怎麽開心怎麽來。她已經辛苦了那麽久,以後換他來追她愛她。


    葉珈成扯笑,心情還是很好,未來一定會美好的那種好。


    他國內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葉茂那些樓房不能爛尾,還有易欽東的事,都要解決。相信他,一定很快能處理好。然後他就完完全全變成“葉先生”,好不好?


    不,他要比“葉先生”更好。


    葉珈成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觸碰著時簡的唇,淺嚐輒止。她和葉先生的一切,他其實很吃醋,不過他很感謝葉先生。


    即使葉先生是他自己。


    葉珈成將自己代入葉先生的身份,是一種親密又排斥的體會,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謝。真神奇,他都會感恩老天了。葉珈成想起了小狐狸之前夢裏無意間叫出的那幾聲“老公”,低低失笑……記得生日那晚他還氣得離開了,覺得小狐狸不知好歹。明明不知好歹的人是他。


    今夜葉珈成是睡不著了,一夜未眠,第二天照樣神清氣爽。


    時簡酒量不好,反而借著酒意睡了很長的一覺,夢裏光怪陸離,醒來的時候足足反應了好一會。她下了床,葉珈成已經在樓下,她立在樓上的玻璃房剛看到了他。


    葉珈成抬起頭,也看到了她,他朝著她漾了一個笑意,道早。


    時簡下樓,葉珈成回到廚房繼續手忙腳亂,像是在弄早飯。時簡恍恍惚惚到不行,葉珈成先開口說:“……牛奶熱好了,粥還要等會,燉熟一些。”


    小火上方燉著海鮮粥,已經咕嚕嚕地響著,仿佛隔著時空回到了兩人的有過的婚姻生活。時簡繼續杵在移門旁,默不作聲,樣子呆呆的。


    葉珈成彎著腰,有模有樣地先嚐了一口,不小心差點燙了嘴。幸好味道還可以。他轉過頭,眼神期待地問:“好像差不多了,要不要嚐下?”


    時簡:“……”


    葉珈成盛了小半碗,吹了吹熱氣遞過來。時簡接了過來,用湯勺舀了一口,口感香濃。粥裏還有一些幹貝和鮮蝦。


    這些東西,葉珈成上哪兒找的?


    所有食材葉珈成都是上附近的農家買來的,然後大清早打電話給葉家的阿姨谘詢海鮮粥做法。他不是特意想表現什麽,他真的想好好疼小狐狸,那個笑起來嘴角眉角眼梢都帶著可愛尖的小狐狸,被他丟了,他要找回來。


    至於機會嘛,都是自己找的。昨晚求婚被拒,醒來繼續做一條不要臉的好漢。


    葉珈成心滿意足地看著,時簡以為他要表揚,輕聲點評一句:“味道不錯。”


    “哦哦……那就多吃點。”葉珈成自得地笑著,穿著套頭毛衣黑棕長褲,模樣有著說不出的俊雅好看,然後他打開另一邊的小蒸籠,“對了,還有小包子和小饅頭……小狐狸,你要吃豆沙餡的小饅頭,還是肉餡的小包子?”


    小饅頭和小包子,葉珈成自然是買來的,連老板的小蒸籠也一塊買了過來。


    時簡看了看蒸籠,一個個小饅頭小包子,白白乎乎,還冒著熱氣,心底也軟了好幾分。


    葉珈成挑了幾個好看的,提前當了“已婚”好男人,葉珈成不小心又問了一個病句:“小狐狸,我們以前過日子的時候,是你做飯多,還是我做飯多?”


    時簡先坐下來,回答說:“……出去吃比較多。”


    “哦。”原來他娶了一個敗家娘們啊,葉珈成連連點頭,以當事人的口吻說,“和我自己想得差不多。”


    時簡不再吭聲了。


    ——


    a城。


    易霈出席了易茂的股東大會。易家人都是股東,所以除了他母親之外全部都出席了,另外還有趙家。趙、易兩家相互持股,趙雯雯替父親出席會議,穿著一件桃紅色連衣裙,搭配時尚的皮草,很惹眼。


    趙雯雯時不時將視線落向易霈,易霈不想注意也難。


    易茂目前還是屬於家族模式,股本結構也不複雜。大股東們基本都是易家自己人,和一些元老,以及林家幾位叔叔。林易原本是一家,不過對他外公來說都是外人,比不上郭太太生的三兒一女。


    這是一個低氣壓會議,易霈沒有任何發言。董事長位子坐著的人依舊是他外公。外公身子已經很差勁了,出席會議時候,陪同除了律師還有醫生。


    易家越來越有一種土崩瓦解的兆頭。易霈對麵坐著是郭太太的三兒一女。律師的消息讓郭太太籲了一口氣。易霈靠著椅子,無聊地想著幾個問題,他明明不喜歡當易家人,為什麽要參與這場爭鬥?真是為了所謂的易茂服飾?恐怕不全是,沒有人不渴望著名利,隻是他更擅長遮掩自己的渴望。他對易家是這樣,對時簡也這樣。


    難怪外公一直不喜歡他。


    律師宣布了一件事,易老先生將旗下易茂服飾百分之三十股份轉給小女易碧雅。從易碧雅回國進入易茂服飾,這是一個有預兆的決定。易霈一點也不意外。


    易霈前段時間還是問了時簡一件事情,易家後麵會不會亂。其實答案不用問也能預料,或許他外公心裏也清楚著,所以要這樣努力地維持易家的平衡。


    外公這樣的用心良苦,易霈很能明白,隻是易家早已經失衡了,就像一幢高樓都已經要傾斜倒塌,暫時的補救措施隻能讓高樓看起來不那麽岌岌可危罷了。


    ……


    會議結束之後,易霈坐在休息室接了一個電話,門被推開,趙雯雯若無其人地走了起來,還是那一貫的姿態。張愷用眼神詢問他,得到示意之後立馬站起來。


    “嗨嘍,張愷,我們也好久不見了。”趙雯雯問候張愷。


    張愷連忙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態,然後快速離開了休息室。


    易霈麵前,放著一杯泡開的金駿眉,還沒有嚐一口。趙雯雯坐在了易霈麵前,看著這個西裝筆挺、氣質堅硬的男人,覺得易霈對她的吸引力還是很大,即使他多次毫不留情地拒絕過她。


    人都是得不到才有新鮮感。趙雯雯握著塗著朱紅色指甲油的手,易家現在如此緊張,難得易霈還可以這樣處變不驚。難道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要易家嗎?易霈向來是一個不會表露野心的男人,即使兩家之前聯姻對他來說可能更是順應他母親的意思。不過趙雯雯知道易霈的野心比易家任何人都大。當然有能力的男人,更有資格擁有野心。


    “阿霈,如果你需要,我還是會幫你。”趙雯雯甜甜地笑著,開口說:“易阿姨和我父親安排我們在一起,也是為了現在這個時候,是不是?”


    ……


    “小狐狸,以後我多學幾樣早餐,換著花樣給你做。”葉珈成自顧地說起,溫柔又死皮賴臉地示好著。


    “葉珈成。”時簡思緒紛亂,輕輕落落地叫了葉珈成名字,整了一會開口說:“你沒必要這樣做。”


    小狐狸還是不相信,他愛她。


    “怎麽沒必要?”葉珈成口吻帶笑且認真地說,“我是你的……丈夫。”


    時簡目光直直:“你真這樣認為嗎?”


    “小狐狸,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葉珈成端著早餐慢慢坐下來,然後循循善誘地說:“你覺得我和那位葉先生不一樣,的確,我們肯定有不一樣的地方,他比我好,比我更早清楚心意,不像我讓你傷心了。可是我們還是愛上了同一個女人,就是你,而且隻愛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你什麽都不用想不用管,什麽事情都交給我,我會讓你知道,一切都可以回來。”


    時簡突然覺得煩,特別不想理葉珈成。


    葉珈成好脾氣地笑著,他還有他的好理由:“時簡,你看老天爺都要安排我們在一起……我們應該在一起,這叫順應天命。”


    時簡眼睛微閃了兩下。


    “好了,我不逼你。小狐狸,我會給你時間,很多時間。”葉珈成說完,咳嗽兩下,然後又拿出了昨晚被拒的那枚鑽戒。


    時簡撇過頭,剛剛誰說不逼她的。


    “昨晚你不是沒答應我的求婚嗎?”葉珈成笑了笑,“小狐狸,我要告訴你昨晚隻是練習啊。以後你不答應我就當練習,你想我練習幾次都沒事,鑽戒我會一直帶著。”


    葉珈成當慣了風度翩翩的驕傲公子哥,其實特別不適應自己突然沒臉沒皮的樣子,隻是現在麵對時簡,他就自發變成了這樣。


    他還十分樂此不疲,覺得這才是愛一個人的美妙,莫非是所謂的true love?


    葉珈成像一條大尾巴狼,厚著臉皮跟著時簡回了a城。這次回青林市,葉珈成連家門也沒回,同樣沒有提前購票,隻能買到最後一張頭等艙。不過沒關係,葉珈成來到經濟艙,對時簡右邊的一位男士,彬彬有禮地提出了換座位的請求。


    “我靠窗,太麻煩了,你讓過道的人跟你換吧。”一個靠窗的好座位,旁邊還有漂亮的姑娘,靠窗而坐的叔叔不想換哦。


    過道的阿姨很熱情,已經站起來:“年輕人,阿姨和你換。”


    “謝謝,不用。”葉珈成繼續和靠窗的大叔商量,告訴他自己的座位在哪兒。


    葉珈成這樣煩,這樣博存在感,繃不住是時簡。這樣的葉珈成,和曾經追著她的葉先生幾乎一模一樣。


    座位終於換成功了。沒想到對方是以頭等艙交換,大叔堅持了兩秒就答應了。葉珈成順利坐在時簡旁邊,有一種小團圓的感覺。


    有情人終成眷屬,葉珈成開口說:“小狐狸,我們終於坐在一起了。”


    時簡沒理人,也不是拿喬,她真的不知道要以什麽態度對葉珈成,又要以什麽態度思考兩個人的以後,心不是一點煩。


    葉珈成當然知道時簡煩什麽,她煩他說明她還愛他,這個“他”可不是指葉先生,而是他葉珈成,不過又有什麽區別,他很樂意替葉先生享受小狐狸的那份愛,畢竟都是他自己嘛,總之葉珈成想明白了之後,真的將時簡當成了自己小媳婦。


    然後,


    小狐狸不理他,葉珈成就自己看著,小狐狸閉上了眼睛。葉珈成還是忍不住地看啊看,瞅啊瞅,看著小狐狸粉粉白白的臉,胸臆間噌噌噌地冒出一股股情難自禁的愛意,心疼的,澎湃的、溫柔的……


    這些感情葉珈成差不多壓抑了一年多了。一個控製不住,葉珈成望著時簡的臉,直接在時簡的右臉頰,紳士地來了一下……


    “啾”地一聲,時簡醒了,難以置信地捂著臉,感覺像是被幼稚園小朋友非禮了。


    葉珈成不是故意耍流氓,被發現後還很無辜……難以想象且震驚的還有同排的阿姨,立馬熱心腸地問時簡:“姑娘,我們要不要換個座位?”


    ——


    葉珈成回a城立馬處理葉茂的事情,心情依舊有些飄,以及高昂。忙了大半天,趁著晌午眯眼了一會,感覺自己做夢都要笑出來。


    隻要想到小狐狸。


    這是一種豁然明白的暢快,人是不能失去了追求,他和小狐狸分手之後將葉茂當成了一時理想追求,發展再順風順水還覺得有些差勁。


    葉珈成掛了一個電話,準備找個時間見易欽東,處理兩人的解約後續。


    他上次為了逼易欽東簽署合同,的確存在惡意逼迫性質,不過他該給易欽東的也不會少。他賣掉了自己手頭大部分葉茂股份,背後賣家很神秘,不過葉珈成還是猜到是誰。


    小狐狸的事,葉珈成挺感激易霈的,他不是什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好人,不過也不喜歡欠人情,所以他想準備一份大禮送給易霈。既然易霈對葉茂感興趣,他可以做個順水人情。易家那陣勢,易霈現在正需要資本,他願意助易霈一臂之力。


    葉珈成要解決他和易欽東兩人糾紛,自然要見見易欽東。不過易欽東暫時沒辦法見葉珈成,是真的沒辦法。


    易欽東是易家晚飯的時候被帶走的。


    今天易霈難得回易家用餐,長形的大餐桌旁,立著兩位家傭,都是郭太太自家的偏遠親戚,一桌子菜係也是郭太太那邊的偏辣口味。這樣的飯菜易霈吃了很多年還是吃不慣。要說血緣基因沒有一點影響,是不可能的。


    外頭雨聲啪啦,雨下得很大。偌大的餐間暖氣橫流,照樣化不開氣氛裏的陰霾。


    易家人很久沒有這樣齊全地吃飯了,可惜易老先生胃口不好也沒吃兩口,他先對著沉默不語的易碧雅說:“小君,你今天怎麽吃得那麽少啊?”


    易碧雅抬起臉,小聲地:“爸……”


    易老先生這才想起小君已經離開了這個家。易老先生感覺自己真的老了,他歎歎氣,又對易霈說:“阿霈,你什麽時候去趟香港,將你母親接回來吧。”


    易霈轉過頭,微微遲疑了下,沒有立馬答應易老先生。


    誰都有無法觸及的原則。易霈這樣的態度不能令易老先生滿意,易老先生咳嗽起來,笑的人是易欽東,“好心好意”地勸起來。


    易霈沒有回應,他吃得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


    隨之而至,是一道道警笛聲。易家外麵傳來的警笛聲,令易家人麵麵相覷,不慌不亂的隻有易霈,還有繃著的易老先生。易家的保安先進來,易欽東已經如驚弓之鳥一樣動彈不得,麵如死灰。不好的預感強烈地衝擊著他。


    老實說,那晚被葉珈成恐嚇教訓了之後,易欽東這段時間真的安分守己了很多,他的把柄被葉珈成拿著,也不知道葉珈成知道多少。所以這兩天易欽東最多動點心思約會約會趙雯雯,然後見見趙家的人。趙家人對易霈現在很生氣,對他來說也算是好事一件。


    隻是趙家的心思還沒有打好,易欽東先涉嫌一項故人傷人罪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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