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有兩絕。


    一個是川菜,一個是美女。


    葉遊風在吃擔擔麵,聽說是這裏的特色,用麵粉擀製成麵條,煮熟,舀上炒製的豬肉末而成,成菜麵條細薄,鹵汁酥香,鹹鮮微辣,香氣撲鼻。他吃得興高采烈,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亡命天涯的人。


    他在一個小茶棚裏,說是茶棚,不如說是簡陋一些的客棧,接待來往旅人,提供茶水和飯食。


    周圍有不少風塵仆仆的旅人,大多數都是商販,出手還算闊綽,而葉遊風已經開始計算,自己身上的銅板,還夠吃幾次這樣的飯菜的。


    舒舒服服吃了一餐,葉遊風摸著肚子,感覺從未有過的滿足,甚至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這種不雅的行為,如果有女子在場,葉遊風是萬萬不會做的,然而現場隻有一堆散發著臭汗的男人。


    不用頂著葉二公子的名頭,這種事情做起來還真是……爽。


    麵是真的好吃,葉遊風覺得以前自己吃過的飯食,都比不得這一碗麵。


    果然饑餓是最美味的佐食。


    剛吃完了飯,夥計就上前來滿了酒,葉遊風接過來送到嘴邊,卻又不動了。


    手把玩著酒碗,在手中轉動了一會兒,葉遊風突然笑了,然後把酒一飲而盡。


    看到他喝下了酒,夥計不知怎麽突然就鬆了一口氣,然後旁邊的人把桌子一推,飯菜湯汁撒得滿地都是,周圍吃飯的旅人齊齊拔出刀來:“葉遊風,你已經中了毒,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葉遊風看到掉落在他腳邊的一碗麵,感覺內心心疼地一抽一抽的,如今他窮得很,可沒有資格這樣做啦。


    “哦。”葉遊風應了一句,乖乖地坐在那裏,動也不動,這樣乖巧地好像是在上學堂的童子,反而讓那些人麵麵相覷,一時不敢上前來了。


    “他現在已經不是葉二公子了!”為首一人手裏拿著明晃晃的厚背大砍刀,“隻要殺了他,那三千兩白銀就是我們的了,剛才那碗酒我下了劇毒,現在他一成功力也使不出來,大家不要怕!”


    “就是,虛張聲勢而已。”後麵的人附和著,卻沒有一個人敢先衝上來,都是緩緩地推進。


    風塵仆仆的旅人,做飯的大娘,端酒過來的夥計,都是為他而來。


    葉遊風眨巴著眼睛,盯著他們打量,不錯,都是一些二流好手,雖然論單個來,或許打不過他,可是還有一句話叫做“雙拳難敵四手”,這麽多人一起上,難保他能夠應付得過來。


    何況他還受了傷——昨日與姚沐竹對決,雖然勝負未分,可是他受了傷,真當姚家劍法的氣勁,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靈武境,果真不一般。


    可是他要是發了狠,在場的二十來個漢子,估計也會十之去九。是什麽讓他們想不開,非要來,還是篤定了這十分之九裏麵,不會有自己的一份兒?


    不是三千兩白銀,是為了聲名,這就是江湖,殺了他,無論是禦劍城還是武林盟主,都會對自己青眼有加,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再說了,僅僅是殺死葉遊風這樣一個出名的青年才俊,就能夠讓他們大出風頭了。


    多少好男兒,就衝著這一點來。


    這就是江湖,為了那一點點名頭,便也不惜賭上自己的命來。


    誰不是呢?


    葉遊風還是不動,突然有一聲口哨響起,就在這一瞬間,那二十來個人,身體齊齊地抽搐,然後便口吐白沫,昏死在地上,半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們的臉變成絳紫色,嘴唇烏黑,又無數隻蜘蛛從他們的耳朵裏爬出來,色彩斑斕。


    葉遊風鬆了一口氣,“多謝四煞前輩相救。”


    焦黃麵皮的中年人走進來,眼睛還是那副沒有神采的模樣,“我可不是為了救你,你要是被旁人給殺了,我這張老臉,可真是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他既然出手,那麽就不能讓葉遊風的命,落到旁人手中。


    所以葉遊風喝下了那杯有毒的茶水,四煞既然能夠在那二十來個人身上下毒,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為他解毒。


    “你可準備好了?”四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沉聲問道,隻不過他的聲音著實不太好聽,總是給人一種砂石磨礪的粗糙感來。


    “四煞前輩請。”葉遊風含笑應著。


    他該應付的,不是那二十來個,身手二流的漢子,而是眼前這個在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前輩,強者總是有強者的驕傲。


    四煞輕輕頜首,焦黃麵皮的中年男人,手裏拿著一根碧綠色的竹竿兒,葉遊風可沒有忘記,那天,他就是用這個來驅趕那些毒蟲的。


    他用棒法,而葉遊風已經沒有了刀,所以葉遊風又掉頭回了那些漢子身邊,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刀,他不慣用這種厚背砍刀,然而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再回頭,碧綠色的竹竿兒已經到了他的麵前,棒法展開,初時響聲淩厲,


    葉遊風以刀法應對,竹竿兒柔韌,而刀法淩厲,互相糾纏在一起,彼此不相讓。


    四煞這才發現,幾天不見,葉遊風的內力居然又深厚了一些,這並沒有什麽關係,論深厚,能比得過他們這些老人兒?畢竟二十年光陰擺在那裏,可是葉遊風的招式之中,多了些許的靈氣。


    不要小看這一點點的靈氣,正是它區分了武林中人和普通高手,這和內力的深厚並沒有什麽關係,所以有很多人,終其一生,也不能夠領悟那一個“靈”字。


    這是那天暴雨中,和姚沐竹過招時,無意中領悟出來的。


    招數中帶了靈氣,每一次揮刀的時候,所劃出的弧度,似乎都跟天地規則有一種莫名的契合。


    數招之後,四煞漸感揮出去方位微偏,竹竿兒有點兒歪斜,帶動的風聲也略見減弱,反而是刀勢漸起,他居然有些力不從心,內心震動,眼前的這個青年天賦的確罕見,上次見還隻是一流中的末等,現在居然有了跨入靈武境的契機。


    還沒有到靈武境的地步,但是他已經能夠抓住這一點點契機,隻要在給他一段時間,用心的去體悟,在三個月之內,進入靈武境不成問題。


    葉遊風的動作瀟灑飄逸,縱是在那麽竹竿兒和刀馬上就要相拚,生死決於一瞬的時刻,仍然從容寫意,又把一切矛盾統一起來,合成他獨一無二的大家風範。?


    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風範,四煞的心裏陡然湧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真的是天才,可惜這世間,從來最不缺天才,何況,這個天才很快便會死了。


    以四煞的本領和自負,也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以應付葉遊風淩厲到極點的刀法。


    驚異的是四煞,葉遊風此刻在心裏叫苦連天,所謂的大家風範,是過去十數年裏,父親和師傅教給他的,說是對敵要有風度,但是四煞沒有注意到,他握刀的手,已經鮮血直流。


    雖然竹竿兒柔韌,可是帶的是四煞幾十年的內力,自然不是葉遊風能夠比擬的,每一次碰撞,他的虎口都隱隱發麻,後來幹脆裂開了。


    經脈也在隱隱作痛,甚至開始痙攣抽搐,鐵刀刀法是這般的淩厲,雖然威力奇大,可是修煉下去,難免損害根本,端的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葉遊風也真是開始拚命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胡思亂想什麽?葉遊風苦笑一聲,收斂了心思,眼中隻看得到那一根竹竿兒,揮刀的動作越發空靈。


    四煞原本以為,不過是一個小輩,解決起來應該很簡單才對,誰曾想居然過了這麽久還沒有解決,這讓他感覺到麵皮火辣辣的。


    其實他已經多年不曾動武,天門十三煞裏,屬他武功最低,原本天賦就不如何出眾,後來又花了幾乎全部的精力在煉蠱製毒方麵,所以才年近四十,也還留在這個境界。


    真正讓他聲名大噪的是,他養的那些個毒物,其中也有不少好東西,所以經常有比他修為還高的人,栽在他的手裏。


    突然,四煞手腕一抖,葉遊風便將竹竿兒挑掉,四煞的臉上出現了詭秘的微笑,一團黑色的光芒起自他的袖底,三十二道細長形狀的東西,在半空中劃出道道黑影,朝著葉遊風而去,他急忙捏了口訣,使出流風回雪身法,在地上翻騰轉身,那三十二道細長的黑影,頓時撲了個空,沒入葉遊風身後去。


    是三十二條從未見過的,身形細長的墨黑色蟲子。


    葉遊風方要鬆口氣,又一條極淡的黑影突然躍起,重重的向他胸口抽來,這一次他再也躲避不及,隻好舉刀格擋在胸前,沒想到那黑色的蟲兒身體,居然意外的堅韌,不但將厚背砍刀的刀身撞得四分五裂,還直接沒入他的胸口!


    刀身碎裂,葉遊風吐出一口血,而與此同時,四煞的掌風已然到了。不得已,葉遊風化掌為刀,對上四煞,這一次使得卻是少林寺的燃木刀法,四煞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後手,一時不察,真氣受到了衝擊,嘔出一口鮮血來。


    他心裏惱怒,又是一掌推出,葉遊風和他對上,手裏卻不附力,反而借著這股力量,同時運轉起流風回雪身法,飛速離去。


    “哈哈,”空氣中隻留下葉遊風爽朗的大笑聲,“你我各自吐了一口血,算是扯平了。”


    四煞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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