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鳳後臉上的表情變得極沉極冷。


    她在年輕的時候便是人間大陸第一美人,曾被無數英雄豪傑追捧,無論是自身的氣性還是對人的態度,都有著驕傲的資本。


    雖然嫁給唐帝,成為唐國鳳後之後,她的小脾氣已經收斂了不少,加上已為人母,更是多出了幾分端莊和威嚴,以及母性的溫暖光輝。


    讓她看上去成熟且有韻味。


    可在她的骨子裏,她還是那個有些刁蠻,有點任性的憐舟鳳兒。


    遇到不開心的事,她或許能忍,卻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忍的必要。


    尤其是在關乎到自己兒子的尊嚴以及終生大事上,她更是覺得沒必要忍,也沒必要妥協。


    所以關於碧水藍因為唐青體內流著金色的血液便與之決絕這件事,鳳後覺得自己必須要替青兒討回個公道來。


    當然,她之所以想要發兵攻打神院,除了唐青的原因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很想去會一會那位傳說中的月神。


    傳聞中,天地神院的那位月神大人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


    據說年輕時候的風韻甚至可以和鳳後一較高下。


    並且隨著修行境界的加深,月神的身上逐漸多出了一股高深莫測的氣息,給人一種夢幻般的朦朧美。


    如今時光荏苒,大陸上關於人間第一美人的排名和評選,月神以絕對的優勢排在了最前麵。


    而早已隱於唐國多年,從不在外麵拋頭露麵的鳳後的排名卻逐漸靠後了。


    關於這些,鳳後本不想理會。


    一心在家做著唐國的後宮掌舵人,為唐帝處理好家事就行了。


    可如今既然月神的女兒惹上了自己的兒子。


    鳳後想要低調也不行了。


    一股子專屬於女人的醋意及好勝心湧上了心頭,鳳後說話間,似乎已經打算等青鳥回來後,就立旨發兵了。


    唐青卻苦笑不得,他看著像個小女人一般鬥氣的鳳後,笑道:“母後,倒也不必如此,人世間的情愛本就是分分合合,哪能因為別人不跟我在一塊兒就要發兵攻打的道理?這也太霸道了些。”


    鳳後說道:“你自小身體就不好,我這做母親的卻一點也幫不上忙,而你走出唐國,入世修行的那一年裏,我也基本上都在唐國寢宮中枯坐,每日聽著大祭司說說你的情況,無論是喜是憂,我都無法為你做些什麽。每每想到這些,心裏總是很難過。如今終於有件事可以替你出出頭了,你還要攔著我,青兒啊,你是要讓母後我永遠都活在內疚當中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鳳後的眉眼之間帶著幾分憔悴和苦楚。


    唐青看在眼裏,不由有些心疼。


    他沉靜了片刻,收起笑意說道:“母後不必這麽說,我知道您的心裏比任何人都在乎我,從小到大,聽先生說母後您常去佛堂念經頌佛,為孩兒祈福,雖無法親臨關心,但我卻能清楚的感受到您的愛護。所以哪怕隔著千萬裏之遙,在父親和先生都相繼離開後,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先回來見您一麵。隻可惜孩子無法停留太久,要不然的話,還能在母後身邊多侍奉些日子。”


    聞言至此,鳳後摸了摸唐青的腦袋,眉眼漸漸舒展開來,輕輕笑道:“青兒是真的長大了。”


    唐青笑笑:“獨行人世間,若是還長不大的話,怕是早就死在半道上了。”


    “呸呸呸!”


    鳳後趕緊捂住唐青的嘴巴,嗔聲說道:“什麽死不死的,不吉利!以後不準再說了!”


    “不說了。”


    唐青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母親,突然感覺有些不真實。


    似乎這短短半日的相處時間,便已經將他那失去了十六年的母愛給填補完全。


    或許過去的自己對母親,父親,以及整個唐國,都有著難言的抱怨,但是今日後,一切就都能釋然了。


    母子二人在暖陽清風中沉靜對望,眼中是久別重逢的喜悅,以及將要再次分別時的憂傷。


    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後,鳳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她將眼角又一次出現的淚水給抹去,隨後用一種很是好奇的語氣問道:“青兒,我沒記錯的話。先前你口中所說的姑娘,除了那個叫做碧水藍的外,還有一位是叫月牙對嗎?”


    唐青點點頭:“她是我的師姐,也算是我修行路上的奠基人。”


    鳳後注意到,提到師姐這兩個字時,唐青的眸間光色不自覺地變得溫柔起來,神情也逐漸輕鬆,想來這位叫做月牙的姑娘在唐青心中一定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


    鳳後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隨後便再次問道:“她和你,就真的隻是師姐弟的關係嗎?”


    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唐青有了短暫的失神。


    他忽然間想起了自己和月牙好幾次貼身而對時的曖昧場景,回憶了那一襲白裙間的溫柔,不由得有些恍惚。


    鳳後的聲音卻在這時再次響起:“真的隻是師姐這麽簡單嗎?青兒,不要思考,現在就回答我。”


    說話間,鳳後將唐青的身子擺正,緊緊的盯著他的雙眸,很快補充了一句:“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不要猶豫。”


    唐青沒有回答。


    他呆愣在了原地,似乎完全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在他一貫的認知中,月牙就是自己的師姐,不需要有任何懷疑。


    可為何麵對母親的詢問時,他卻似乎不想說出那個答案來?


    難道,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師姐還有著另外一個身份在?


    沉默的少年帶著難懂的心事在此間無言,他與自己的母親對視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您。”


    鳳後笑道:“其實你已經回答我了。”


    不等唐青再次開口,她便又笑了一聲,說道:“天地神院我可以不去了,但你要答應我,以後要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帶月牙回來見我。”


    唐青聞言微愣,疑惑道:“帶師姐回來見您?為何?”


    “難不成做母親的還不能看看自己的兒媳婦?”


    鳳後意味深長的笑道:“最好早點回來,要不然等青鳥嫁人後,我一個人可就孤單了。”


    此話一落,唐青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他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母親說笑了,師姐什麽時候成您的兒媳婦了?這話在我麵前說說就好了,權當是玩笑話,要是被師姐聽去,可不就尷尬了。”


    鳳後說道:“誰跟你說我在說笑了?而且你怎麽知道月牙就不願意做我的兒媳婦?依我看啊,她......”


    話沒說完,唐青便搖頭打斷了鳳後,說道:“母後,此事先不提了,我得走了。”


    說完他便朝著遠空望了一眼,陽光漸烈,空氣中的熱量開始上升,漂浮的雲色之間藏著離別的愁緒。


    算算時間,他來到唐國已經待了大半天時間了,該回去了。


    安排好天地神院的事情後,他還要馬不停蹄的趕往夫子的深山小廟,想辦法去人間頂峰走一趟。


    雖然如今有星光傍身,讓他擁有了聖人的戰力,但是自身真實的的修為境界,卻仍停留在四境鎮魂。


    所以往後的日子裏,他雖不必繼續在藏書樓中讀書,卻還是要將星光中所蘊含的知識及意蘊給完全領悟,如此才有機會達到先生,甚至是夫子那樣的高度。


    時間方麵,或許沒之前那麽緊迫,但也說不上有多寬裕。


    還是盡量不要在唐國耽擱太久。


    鳳後見唐青要走,情緒再次低沉下來。


    她拉住了唐青的胳膊,挽留道:“青鳥還沒回來,等她帶回些膳食,你吃了再走。”


    聲音中已有些哽咽。


    唐青搖頭道:“不等了,等萬事順心,盡皆圓滿之後,我會回來和您以及父親吃個團圓飯。”


    言及至此,他往後退了一步,深深凝望了一眼那個他最愛,也是最尊敬的女人,沉默半晌,他突然跪倒在地,帶著壓抑許久的悲傷情緒,認認真真的磕了個頭,隨後再次說道:“母後,您多保重,勿憂勿念。”


    說完他便轉身,沿著鳳儀宮外的那條大道大步離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


    路過轉角的那一刹那,星光驟起,自鳳儀宮前橫開,以極快的速度湧向天邊,去向遙遠的未知之地。


    下一刻,唐青的身形便出現在星河大道之間,迎著風聲和陽光,迅速消失。


    鳳儀宮門前,鳳後有些無力的低下頭,悲傷難以自抑。


    淚水沾濕了她的衣襟,帶著分別時的無盡愁緒。


    這一次的母子分離,又將要何時才能相聚?


    沒人知道。


    青鳥回來後,發現殿下已經離開,不由得呆滯了一瞬。


    她的手中提著唐國禦廚新做的膳食,都是殿下愛吃的東西,可如今人已離去,就算有再多的山珍海味,隻怕也已食之無味。


    刑獄的密室之中,阿刁似乎感知到了什麽。


    他突然自床上翻身而起,以極快的速度衝出了房門,來到了刑獄正門外,剛好看到那條星河大道消失在唐國的領空之中。


    “走了也不打聲招呼。”


    阿刁幽幽歎了口氣。


    順手掏出了腰間那個深紅色的酒葫蘆,細飲一口,將酒水與愁緒全都吞沒。


    這時的唐國,清風漸涼,吹起了離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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