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的心漸漸變得沉重起來,識海之中出現了一絲莫名的無力感。


    他抬眼望向前方無盡的黑夜,那裏漆黑依舊,夜風清寒,入眼所及空空蕩蕩,看上去並沒有任何的阻礙。


    可當他豎起血瞳,以神識探知時,便能感知到在黑暗籠罩下的每一寸空間裏,都有一股極鋒利,極凜冽的刀意擋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


    那便是高之葉的半神刀意,浩浩蕩蕩,綿延去向遠方,幾乎沒有止境。


    那一片半神刀意並沒有在黑暗中刻意的展露鋒芒,隻是靜靜的藏於其間,就好像,它已經成為了這片黑暗。


    想要走完這十裏地,就必須將這片由半神刀意鋪就的黑暗完全斬裂,如此,才能去向光明。


    而這樣的壯舉,隻存在於李三思的想象之中。


    如今他所能做的,便是提刀而起,在自己體內的五境之力耗盡之前,努力的往前多走幾步。


    十裏之地走不完,十步路總是可以的吧。


    要求雖然不高,但依然足夠艱難。


    心念至此,李三思忽而朝著阿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對方此時並沒有急著邁步,而是正在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著自己,似乎是打算看自己出糗似的。


    李三思有些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所有的憤怒都必須暫時隱忍下來,來日方長,李三思並不覺得自己一定會輸。


    雖然阿刁的修刀天賦以及如今的實力確實要比李三思高,但李三思所修的魔刀乃是開宗立派般的壯舉,前無古人的一條路,誰也不知道終點處會有怎樣的風景。


    對自己的魔刀一途,李三思雖然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卻不得不將所有的賭注全部壓在上麵,因為他沒有選擇。


    此時短暫的凝視之後,李三思便將眼神收回,他再次望向黑暗之中,不再猶豫,右手輕抬,刀勢再起,當空便又是一刀。


    無盡血氣纏繞在刀鋒之下,似直落的重山般轟入了黑夜之間。


    卻根本沒有驚起半點波瀾。


    高之葉的半神刀意幾乎紋絲不動,隻是象征性的往外又退開了半步距離,算是給了李三思一個麵子。


    李三思沉著一張臉,再次往前邁了半步,腳步剛落的那一瞬間,他沒有做任何停留,直接改為雙手握刀,刀鋒之下的血氣瞬間暴漲了數倍,其間所湧起的五境之力似乎也已經跨過了初期的那道門檻,去向了更高的一個境界。


    刀勢瞬間而落,很快便落在了高之葉的半神刀意之間。


    刑獄所處的這塊平地在這猛烈的撞擊之下微微搖晃了一瞬,隻是很快便又平靜下來。


    李三思握著握刀劇烈的喘息起來,他遙望著前方,雖然高之葉的十裏刀意依然沒有任何被攻破的征兆,但他卻並不覺得失望或懊惱。


    因為他已經揮出了此生令自己最滿意的一刀。


    這一刀帶給了李三思極大的信心,所以他提刀而立,靜默而望的時候,眼神中滿是鬥誌昂揚的姿態。


    正打算看好戲的阿刁感覺到了李三思刀下氣息的變化,不由的收起了嘴角的玩味笑意,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當夜他和李三思拚刀的時候,對方還沒有這般強橫的刀意,如今短短幾日,李三思的魔刀氣息便已經成長到這般地步?


    看來李三思自悟的魔刀,確實有著他的獨到之處。


    心念至此,本對這次傳承刀術一事有著無比信心的阿刁突然有些不自信起來。


    他在想,若是此時的李三思與自己一戰,自己還會不會贏得那般輕鬆?


    沒人知道。


    或許隻有時間才會給他答案。


    而一直靜立不動,始終麵無表情的高之葉在看到李三思的這一刀過後,冷漠的眼神深處竟也興起了一絲難得的讚賞情緒。


    他靜望著那翻滾著血氣的一刀落下,感受著血氣之下已經足夠強盛的至強刀意,不由的點了點頭,評價了一句:“今夜,你倒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了一次,日後出刀若都能如此般強勢,那麽將來你也未必不能打敗阿刁。”


    這句話剛一落下,他便朝著阿刁望去,得到的,卻隻是那位不羈少年的一個白眼。


    李三思聞言則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他當即朝著高之葉行了一禮,說道:“多謝高總管!我一定努力修行,不會讓您失望!”


    “隻要你不讓自己失望就行……魔刀一途雖不是正統,卻也是修刀的一個方向,既然你選擇了它,便隻管向前便是。”


    言及至此,高之葉忽然輕輕揮了揮右手,當前攔路的刀意頓時往後退了兩步。


    他再次開口道:“你這一刀,當得起我兩步的退讓。”


    李三思麵色大喜,迫不及待往前踏了兩步,就在他剛準備開口道謝的時候,阿刁陰陽怪氣的調調忽然響起來了:“你若是不讓,隻怕他一步都走不了。”


    這句話剛一落下,李三思的滿臉喜色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冷冷的望向阿刁,眼中的殺意和戰意分外清晰。


    阿刁卻毫無所懼的與之對視,滿臉的挑釁意味。


    見到李三思的那一刀之後,他雖心有震動,卻並沒有太多的慌亂。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與之交戰一場,試試對方的深淺。


    若真將李三思激怒,逼他動手,反而正中了阿刁的下懷。


    可沒等李三思開口,高之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若是不讓,你就能完整的邁出一步?”


    這句話自然是對阿刁說的,聲音不大,語氣亦不濃,但是言辭之間卻帶著一絲莫名的嘲諷之意。


    阿刁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高之葉的意思。


    “你雖然刀術足夠強勢,揮刀至最完美狀態時甚至能夠與五境合道巔峰的高手一較高下,但想要在我的半神刀意阻隔之下邁步而出,隻怕還是不可能。”


    高之葉看著阿刁,沉靜了片刻後說道:“我讓你們扛著我的刀意往前直行,並不是讓你們攻破我的刀意,因為憑你們現在的實力,就算聯手揮刀,也無法對我的刀意領域造成任何的威脅。我隻是想通過你們的落刀之勢,來判斷出應該給你們做出多少的讓步,等到你們力竭之後,所積累的邁步距離,便是這場考核的結果。”


    此話既落,高之葉完全不顧阿刁那瞬間變黑的一張臉,也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直接將眼神自他身上挪開。


    而與此同時,高之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似乎是難得的看到阿刁吃了次虧,感覺還不錯。


    沉靜了片刻後,高之葉便對著李三思說道:“你繼續便是。”


    李三思聞言點點頭,當即收拾好情緒,集聚體內的真勁和魔氣,朝著身前的黑暗之中繼續猛烈揮刀。


    隻是此後刀意再也沒有此前一刀那般的強大和驚豔,將近數百刀的積累過後,高之葉也隻不過給出了十幾步的讓步。


    而此時,李三思體內的真勁幾乎已經空空如也,再也無法揮出讓高之葉滿意的刀勢。


    至此,李三思的初步考驗便到此為止,一共往前走了十七步,堪堪自邢獄正門走到了平地外圍。


    他在那裏回過頭來,看著依然平靜站在原地的高之葉,將刀收起,抱拳說道:“讓您失望了。”


    高之葉搖搖頭,說道:“已經比我想象的要好的多了,畢竟在我最初的預料中,你走十步便已是極限了。”


    聽上去像是在誇獎,落入李三思耳中卻似乎有些嘲諷的意味。


    他無奈的苦笑了聲,剛準備說話,高之葉卻忽然再次開口問道:“此間半神刀意雖沒有進攻性,卻也是我實實在在的巔峰刀意,用以磨練一個人的心性和鬥誌最合適不過,所以,你可有悟到什麽?”


    李三思靜下心神,回想著今夜的所有落刀曆程,許久過後,他說道:“修刀之人,無論前路多麽艱難,都必須奮力向前,如此才能立刀更穩,出刀更沉,亦能更進一步,這便是我今夜所悟。”


    高之葉點點頭,又問道:“若是今夜我始終不曾退讓半步,你當如何?”


    “自當傾盡全力,直至力竭。”


    李三思認真說道。


    “你確實做到了。”


    高之葉難得的讚賞道:“哪怕你最終無法傳承我的全部刀意,日後人間修刀一脈,也必然將有你的一席之地。”


    說到這裏,高之葉忽然停頓了片刻,他盯著李三思認真的看了很長時間,最終冷眼微凝,似是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般,再次說道:“日後我若不在邢獄中,這裏的擔子,你得慢慢挑起來。”


    此話一落,像是個局外人的阿刁頓時皺起了眉頭,他心想,敢情今夜不僅傳刀,還打算傳位子了啊。


    李三思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幸福來的也太突然了些吧。


    站在原地沉靜了很長時間過後,李三思仍有些不敢確信,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於是下一個呼吸關頭,他試探著問道:“您是打算把邢獄交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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