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獄,通往某間密室的長廊上,書官背著阿刁一路向前,沉靜無聲。


    長廊兩側是淒冷陰沉的牢房,裏麵關押的囚徒身份皆不一般,要麽是唐國地位甚高,但是犯了重罪的文臣武將,要麽便是窮凶極惡的人間亡命之徒,甚至還有邊境之地的蠻族大將,他們原本早已睡去,隻是當書官的腳步聲響起時,所有人便又都醒了過來。


    隻是他們自很久以前便已聽過刑獄夜不能言的規矩,也領教過那些書官們的狠戾手段,所以即便被吵醒,他們也不敢有任何的抱怨。


    隻是靜靜的等待書官走過,然後繼續睡大覺。


    無數雙眸子盯著那個麵色冷厲的書官,卻不敢直視太久,很快便又將視線轉到書官背上那個提刀少年的身上。


    少年身上的麻衣早已破爛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皆是數不清的刀口,看上去不久前剛剛經曆過一場慘烈的戰鬥......鮮血雖已止住,但是傷口卻仍舊猙獰的暴露在空氣中,他身上的氣息也十分的微弱,似乎命不久矣。


    又是個倒黴的可憐蟲啊!傷成這樣竟然還要被關到刑獄中來,不如死了算了!


    那些囚徒們心中如是想到。


    他們的目光跟著書官的腳步橫移,隨後便看到了少年手中握著的那把古刀。


    刀光雖已隱去,但是刀鋒之下所持有的刀意卻還是無比的熱烈,像是隨時都可以在進行另一場戰鬥。


    囚徒們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因為他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帶著兵器進入刑獄之中。


    而且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這個少年並不是像死豬一樣被人給抬著進來,或是帶上厚重的枷鎖給押進來,而是被刑獄中驕傲的書官給背進來的!


    再仔細觀察書官行走的動作,以及背人的姿勢,似乎是盡量避免牽拉到少年身上的傷口,甚至有意無意間還用空出來的右手去托一下少年,像是怕少年會掉下來似的。


    這少年,難不成是唐國某位權貴之後?


    否則怎會有如此待遇?


    而就算是權貴之後,在高之葉的地盤上,又怎麽會有特殊待遇?


    那位殺人不眨眼的高總管,可是除了唐帝以為,是誰的麵子都不給的。


    所有囚徒心中帶著無比的疑惑,目送著書官穿過長廊,走入了下一個拐角。


    刑獄中的光線很是昏暗,兩側石壁上每隔兩米左右,都掛著一盞微弱的燭火,照亮著前進的路。


    書官一言不發繼續走著,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直到,快要接近密室的某個當口,突然走出來一隊披甲將士,看到那隊披甲將士的一瞬間,書官那沉靜冷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許變化,一絲厭惡和燥動自瞳孔深處一閃即逝。


    而在看到披甲將士的領頭人之後,書官的眼神又重新變得冷漠起來。


    然後,他的身子往右側石壁稍稍傾斜了些,盡量將背後的阿刁擋住。


    平靜的眼神隨後便落在了領頭人身上,沉默了半晌後,書官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拜見李獄司。”


    刑獄官銜,除高之葉之外,最厲害的便是獄司。


    即便是和高之葉無比親近的書官們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


    獄司共有三位,書官口中的李獄司便是其中最年輕,同時也是最受高之葉賞識的一位。


    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便已經有了四境鎮魂巔峰的實力。


    而以李獄司的天賦和實力,差不多再有半年時間,他便可破鏡合道,成為唐國第二位擁有五境刀意的狂人。


    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高之葉的接班人,就連他自己都是這樣認為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未來的某一天,這座刑獄的最高統治者會變成李獄司。


    而高之葉對刀術境界的所有感悟,最終也會由李獄司傳承下去。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阿刁沒來之前。


    李獄司已經不止一次從高之葉的口中聽過阿刁的故事。


    知道那個來自人間草莽的少年兒郎擁有著無與倫比的修刀天賦,甚至是在高之葉的敘述中,阿刁對刀術的領悟能力,要比高之葉本人還要強上一些。


    這讓李獄司感覺有些恐怖,然後便是不安。


    因為高之葉的每一句話裏都充斥著對阿刁的欣賞,並且似乎很迫切的希望阿刁能拜入他的門下……而李獄司曾不止一次的請求高之葉能夠收下自己做為親傳弟子,但都被拒絕,理由是,他雖然天賦很高,但還是不夠高。


    至少,沒有阿刁高。


    從那時開始,李獄司便對那位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阿刁產生了莫名的嫉妒之情。


    嫉妒,容易讓人麵目全非。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嫉妒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種憎恨。


    李獄司甚至已經以為,高之葉之所以不肯收下自己,就是因為阿刁的存在。


    他憤怒,懊惱,情緒炸裂,但都被他隱藏的很好。


    隻有刑獄中的當值人員以及囚徒們的人知道,李獄司的心裏其實藏著一顆變態的心,這從他夜以繼日的折磨刑獄中的囚徒,並且引以為樂中便可以看出來。


    刑獄中很少有人願意和李獄司打交道,除非萬不得已。


    就好比此時,書官的處境。


    他對李獄司行了一禮之後,便準備讓開路,給披甲將士們先過。


    可是身前的一群人卻肅立在原地,沒有任何要走的打算。


    書官微微皺眉,下意識握緊了雙拳。


    李獄司的麵容十分沉靜,看不出多少情緒,眼神亦十分清冷,裏麵藏著莫名的情緒。


    他的目光在書官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後便直接落在了阿刁的身上,沉靜片刻後,問道:“什麽時候開始,你們這些文人也開始幹這些粗活了?”


    書官稍稍側目,看了一眼背上的阿刁,然後轉眼說道:“這是高總管的吩咐,他吩咐我盡快將這位少年帶入密室中救治,再晚些的話,怕就情況不妙了。”


    這句話剛一落下,李獄司動了動鼻子,聞到了從阿刁身上傳來的血腥味。


    隨後他便走上前,繞過嚴正以待的書官,仔細盯著阿刁身上的無數刀口看了很久,最後目光停留在阿刁手中的古刀上,本是情緒淡然的麵容間忽而出現了一絲煞氣,他問道:“這些刀口是高總管所致?”


    書官點點頭,很快說道:“沒錯,高總管剛剛與這位少年打了一架。”


    “嗯?”


    李獄司有些意外,他沉聲道:“這少年是何人?敢在唐國刑獄中和高總管對刀?找死不成?”


    此話剛落,那一隊披甲將士頓時往前走了一步,似是準備搶過阿刁,就地正法。


    書官卻是腳步輕移,繞開了李獄司,然後將阿刁小心的護在身後,他盡量壓製著心中的隱怒之意,沉聲說道:“李獄司!這是高總管要的人!”


    李獄司冷哼了一聲,說道:“高總管不在,刑獄便由我做主,把人交出來!”


    書官堅持不讓,李獄司冷聲說道:“你想造反?”


    說話間,體內真勁盡出,在此間環繞,似是隨時都會朝著書官衝殺而去。


    那一隊披甲將士也是同時拔出了腰側的大刀,刀鋒往前而去,寒芒畢露,隻要書官再有半點堅持的意思,他們便會不管不顧揮刀斬下。


    書官卻是毫無所懼,他冷笑一聲,說道:“李獄司如此迫切的想要我把人交出去,怕是已經猜出他是誰了吧?”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李獄司的痛處,他頓時緊皺起眉頭,說道:“不管是誰,隻要進了刑獄,都要受我管轄!”


    此話剛落,他便準備探手而去,直接搶人。


    而就在此時,一個冷漠至極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都要受你管轄,那你置我於何地?”


    這句話剛剛響起的瞬間,書官便第一個跪倒在地,沒有半點猶豫。


    同時他還小心翼翼的護住了阿刁,將其橫平過來,置於地上,同時凝聲喚道:“高總管!”


    那一隊披甲將士亦在瞬間將刀收起,然後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抬。


    李獄司愣了一瞬,他倒是沒有跪,卻也是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彎下了腰,表示了自己的尊敬。


    密室而來的方向,高之葉雙手攏於袖中,邁著沉沉的步伐緩緩走來。


    他的眼中帶著冷厲至極的意味,視線如刀,落在了李獄司身上,讓其驚出了一身冷汗。


    剛一至此,高之葉便對著書官說道:“你帶阿刁去療傷,醫官們已在等候。”


    書官沉沉點頭,應了聲喏,便再次背起阿刁,起身而去。


    臨行前還不忘給李獄司一個嘲諷的笑意。


    李獄司沒空理會書官,他心裏驟然一個咯噔,隨後雙拳猛然握緊。


    那重傷少年果然就是那個野小子阿刁!


    李獄司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在第一時間下死手,如今高總管至此,怕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心緒轉動間,高之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這次,是對著李獄司說的:“如果我沒出麵,剛才你是不是就真的要殺了阿刁?”


    李獄司怔了怔,說道:“我並不知道他就是您說過的阿刁。”


    “知不知道你心裏沒數嗎?”


    高之葉看著李獄司,目光漸冷,繼續說道:“我不僅欣賞他的刀術,也欣賞他的為人,更重要的是,他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該慶幸自己還沒來的及動手,要不然,刑獄中,便會少一位獄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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