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愈沉,冷風漸凝的關頭,唐國眾人終於是帶著各自的情緒,於大江之間開始邁步,準備離去。


    臨走之前,他們回望了一眼天地神院所在的方向,每一個人的眼眸間都帶著極濃極沉的仇恨和殺意,似乎是想借著此間動蕩的江水向神院中的七位人神傳達一個信息:


    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夜風吹動著黑夜的帷幕,將所有人的心事遮住。


    然後將他們送出這條大江。


    滄海,昆侖沉靜著走在最前麵,一言不發。


    隻是身上的氣息卻愈發深沉,帶著絕對的冷漠氣息。


    八百麒麟軍將那把重劍放回了腰側,右手輕輕搭在上麵,沒有刻意的用力,但是劍意卻仍在江水之間留下痕跡,將正在水浪之中遊蕩不休的無數魚蝦切成粉碎,融入江水之間。


    他們緊隨在滄海,昆侖身後,同樣一言不發,隻是身上的麒麟鎧甲卻在夜風的撞擊之下呼嘯出聲,像是戰爭時的號角。


    高之葉也隨之而行。


    隻是他轉身的那一刻,卻忽然再次合起了雙掌。


    無邊刀意於掌心之間默然驚現,隨後就在他冷厲沉重的眼眸注視下,那股刀意開始無限放大,遇風暴漲,轉瞬間便化作一片遮天刀慕落入了江水之間。


    他沒有去看這一刀對這條大江所造成的殺傷力。


    揮刀過後,他心頭的那片驚怒和殺意稍有緩解,隨後他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心情,雙手分開,右手平直放下,左手牽過那匹白馬,便踏浪而起,跟上了眾人的步伐。


    那匹白馬自高之葉出現之後便一掃之前的頹勢,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它的四蹄穩穩踏於江浪之間,昂首挺胸的姿勢讓它看上去像是一匹經曆過無數戰爭洗禮的神駒。


    巨大的瞳孔中神光外露,靈氣十足,鬃毛隨風而動,往身後飄去,倒也確實有著它獨有的風采。


    一人一馬幾乎是並肩而行,看上去速度不快,但轉瞬間便是數裏之遙。


    途中白馬曾以前蹄跪在江水之中,想讓主人坐在自己的背上,可是高之葉卻隻是拍拍它的腦袋,眼中罕見的出現了一絲落寞之色。


    然後便搖了搖頭,讓白馬起來,牽過韁繩繼續前進。


    一路無話,唐國眾人隻是趕路。


    以求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回到唐國。


    後麵的事,自然便是商量著如何殺回天地神院,救出皇子殿下。


    在他們身後,江水依舊波濤洶湧,無盡的水元力在此間呼嘯聚集,帶著沉沉的肅殺之意。


    一抹水光在江心湖畔的邊緣處驚亮了一瞬,隨後便又在一陣莫名的歎息聲中消失不見。


    而又是一段漫長的時間過後,月牙騎在小花的背上,自江心沙地之間行至此處。


    一人一驢望著唐國眾人所去的方向凝視了很久,隨後又同時將目光轉到了江水之間。


    小花的瞳孔中神色莫名,似是藏著很多情緒。


    月牙的眼中則滿是擔憂,她的雙眸之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絲淡淡的白光,直接越過了此間波濤,去到了江底深處,想要尋找到唐青的身影。


    隻是江底深處布滿了七位人神的禁製,所以那束白光能夠越過驚濤,也能夠擋下水底浩瀚無比的水壓,卻最終還是被那些禁製給攔下。


    感受到那些禁製中所蘊含的不可摧折的力量後,月牙最終將視線收回,眼中白光盡散。


    隻是她卻沒有放棄,而是突然間從小花的背上跳了下來,然後便準備親身去往江底尋找。


    可就在她轉身而去的那一瞬間,一直沉靜於此的小花驟然暴起,張開大嘴直接咬住了月牙的白裙,不由分說拖著她化作一道幽光遠去。


    ……


    ……


    黑夜漸漸遠走,冷風亦漸止。


    就在天亮前的那一刻,天地神院中的一群巡江斥候例行每日的巡查工作時,已經無法看到唐國眾人的身影。


    想來一夜奔走,他們早已跨過了這條大江,去到了人世之間,甚至以他們的速度,此刻已經回到了唐國也說不定。


    可是人雖已遠走,高之葉臨走時斬落的那一束刀意卻仍在江水之間彌漫,經久不散。


    巡江斥候感受著江水刀意中的可怕力量,一時間竟有些呆住了。


    他們想要傾力將刀意震毀,可是真勁落入刀意之中的那一刻,卻反被其間的鋒利氣息直刺而回。


    若不是他們避的及時,隻怕江水之間便會多出幾具屍體來。


    驚恐萬分的巡江斥候在刀意之外的境域中靜立了很長時間,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們最終將這個消息匯報到了神院中,得到的回應卻是不需理會。


    唐國的皇子殿下都已經被困在了神院,那麽唐國的那位高總管留下一束刀氣來泄憤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於是從今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這束刀氣都一直懸停在江心正中。


    江心百丈方圓的空間,都因為這束刀氣的存在,而變得殺氣騰騰起來......在這個空間裏的水域中,沒有任何生靈能夠活下來,甚至是有些在江水之間修煉有成,隱約間已經通了靈性的大魚巨龜無意中闖入了那個領域,瞬間便被可怕的刀意切割成了無數的碎片,魂歸大江。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那頭沉入江底的玄武神獸收到了來自大江之中無數生靈的控訴和哀求,希望它能夠毀掉那股片刀意,還這片江域一片清寧,以免有更多的生靈誤闖其間,丟了性命。


    玄武本不想招惹高之葉利用半神之力所揮出的刀意,但是耐不住它們軟磨硬泡,日日聒噪,便狠下心自江底而起,以自身的最強防禦為契機,撞入了那片刀意所在的領域。


    於是下一個時間點上,那片在江水之間存在了很久的刀意便在玄武可怕的衝擊力之下,消散如煙。


    而玄武也因此心神受創,身上的洪荒氣息在刀氣摧折之下瞬間淡去了大半。


    而它那堅不可摧,幾乎不可能受傷的硬殼之上,也出現了幾道極深的刀痕,無數的鮮血自刀痕中流竄而出,很快便將那一片江水染紅。


    伴隨著沉沉的呼吸和低吼聲,玄武用盡全力吸收著大江之中無處不在,並且源源不絕的水元力,以彌補自己損耗的心血。


    再晚些的時候,玄武感覺恢複了不少力氣,龜殼上的刀痕雖沒有愈合,但是好在鮮血已經止住,於是它便在水勢之中輕輕歎了口氣,帶著後悔和後怕這兩種負麵情緒,再次沉入了江底。


    去向了無法探尋到的水底深處。


    ......


    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不管是高之葉留在江水之間的那片刀意,還是拚著重傷也要將刀意毀去的玄武,都隻是漫漫人世中的一段小插曲。


    這些插曲確實十分精彩,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很值得人們常去說道,交相傳誦,甚至將其奉為傳奇。


    而僅以高之葉在這個人間的聲望,以及玄武在神院的身份而言,他們也確實擔得起傳奇二字。


    隻是這樣的傳奇如果僅僅是以插曲的身份出現在人們的認知裏,那麽就意味著很快便會被人們遺忘。


    所以當那片刀意消失,玄武沉入江底之後的一段時間裏,人們幾乎已經忘記了那條大江之間曾經發生的故事。


    而對於這個人間而言,其實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尤其是在最近的一段時間裏,發生了很多的故事:


    唐國眾人回到唐國之後,人們所聽聞的是因為沒能救回唐國的皇子,所以唐帝震怒,將滄海,昆侖二位上將軍狂罵了三天,然後將他們趕回了邊境之地,十年之內不準回來。


    大內總管高之葉也因為失職而被唐帝棄用,變得無比落魄,終日隻能隱於深宮之中苦練刀術,再沒有了往日裏的風采。


    八百麒麟軍更是直接被關入了唐國地牢深處,過著與世隔絕的黑暗日子。


    這些故事的真假性無從考究,卻很是勁爆,傳入那些人間修士耳中時,頓呼過癮。


    而相對於唐國那些故事的虛無縹緲,發生在神院中的那些故事則顯得很是真實。


    因為那些故事要麽是人們親眼所見,要麽便是神院的那位周教習親口雖說,所以極具權威性:


    譬如道聖傳人江河與佛聖傳人九兒在神院藏書樓中苦讀了數日之後,不知為何惹到了那位重傷剛愈的天才少年白夜行,三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最後白夜行再次重傷,九兒與江河雖隻受了輕傷,但與白夜行動手後,藏書樓也呆不下去了,便直接離開了天地神院,各奔東西。


    譬如劍聖傳人百裏斷江在玄武榜之爭結束後便也離開了天地神院,不知去向了哪裏,他自戰敗之後便一直保持著低調,故而人們也沒有太過於將其放在心上。


    倒是那位生死不知的魔聖傳人冷笑笑引起了更多人的關注。


    神院的五境醫官使出了畢生的絕學,也無法將其救活,就連人神對他的傷勢也是無可奈何。


    最後七位人神無奈之下隻能下令,派人將冷笑笑送回北漠黃沙之地,希望那位魔聖大人能夠有辦法救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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