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對著唐青平靜行禮,隨後又再次問道:“隻是龍虎山養魂術早已不再傳世,不知道唐公子是如何知曉?”


    唐青右手撫劍,沉默半晌後說道:“自小便愛看書,小時候曾在一本人間誌怪上見到過,但上麵也隻有隻言片語的記載,並無太多詳盡內容。”


    阿刁頓時湊過去輕聲嘀咕道:“那本有沒有帶在身上?”


    唐青搖搖頭:“你要做什麽?”


    阿刁提了提手中古刀,嘿嘿笑道:“我想看看上麵有沒有記載羲族的不死天刀,我這把刀這麽厲害,按道理應該是要被記載傳世的吧?回頭去唐國可要借我看看。”


    唐青看著他,很是掃興的說道:“不用等到去唐國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上麵並沒有記載羲族的不死天刀。”


    阿刁愣住了,斜著眼睛瞥向唐青,說道:“不會吧,你有沒有看仔細?”


    唐青說道:“那本誌怪我早在九歲那年就背的滾瓜爛熟,自然不會有差錯。”


    見阿刁有些沒趣的轉過頭,唐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羲族從來都隻隱沒在人世之外,自然無法被世人知曉,而且那本上記載的可都是入了神聖之位的傳奇人物以及他們的傳世功法,難不成,羲族中曾經有人邁步神聖?”


    “羲族人過的都是與世無爭的日子,整日裏就知道養花種田帶娃,要是稍微花點心思在修行時,十七年前也就不會被昆侖城的那群畜牲給滅族了。”


    念及至此,阿刁掩映在笠帽下的雙眸忽而有些暗淡,似是回憶起了那段不太美好的往事。


    好在他早已習慣了沒心沒肺,即便心裏再煎熬也不至於表現得太明顯,短暫的沉默過後,他便掏出了腰間那個深紅色的酒葫蘆長飲一口,隨後再次問道:“難不成龍虎山的初代老天師當年已入了六境?”


    唐青想了想,說道:“初代老天師的年代太過於遙遠,關於那個年代的故事書裏就算有過記載,想來也已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丟失了記憶。也隻有在那本誌怪記載養魂術的那一篇章裏,對那位創造了養魂術的初代張天師有過一段零星的記載,書裏稱呼他為,龍虎山之神。”


    人間關於修行者的境界劃分十分嚴格,尤其是對神聖的稱呼更是苛刻到了極點。


    若是稱呼一個人為神,那個人就必然已到了六境人神的境界。


    阿刁嘖嘖稱奇,他輕聲道:“沒想到龍虎山還出過這麽牛的一位人物,可如今這座山門卻為何落魄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唐青感慨道:“傳聞初代張天師是被天雷給劈死的,但既然已入了人神境,又怎麽會畏懼區區天雷?其間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聞,就無人知曉了。而龍虎山自老天師死後便開始變了天,山門中的諸多前輩死的死,瘋的瘋,道統日益衰落,慢慢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阿刁撇撇嘴,有些唏噓感歎,卻不想再評說什麽。


    龍虎山再怎麽沒落,好歹還能保留一絲道統,如今又出了不苦這個天才,再給他更多時間,一舉複興龍虎山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羲族如今可就隻剩下他這一棵獨苗了,就算日後他能立刀成聖,將不死天刀的名聲傳向人間,但沒有了族人的陪伴參與,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想到這裏阿刁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再次飲酒入喉,滿腹哀愁。


    唐青看著阿刁,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便準備寬慰他幾句,卻見不苦忽然朝著自己點頭致意,眼中盡是溫柔暖心的神韻,和麵對卓星辰時有著截然相反的兩種風貌。


    而此刻的卓星辰望向唐青的眼神中則帶著極強的冷厲殺氣。


    江山社稷圖中他和唐青曾一路同行,那時的卓星辰礙於唐青的身份和幾位聖人之後對他的殷勤態度,一直對其抱有足夠多的耐心,甚至是在那片獸潮來襲時還曾傾力出戰,一舉殺退獸潮。


    原想著唐青最終會站在自己這邊,至少也不會與自己為敵,卻不想到頭來還是站在了對立的兩麵。


    他提拳而立,冷眼而望,最終沉聲說道:“我自小便在神院長大,小時候也經常去往藏書樓翻看典籍,怎麽就從未看到過什麽養魂術?一麵之詞,隻怕很難讓人相信。”


    阿刁聽到這些話頓時怪叫了一聲:“你沒看到過就代表沒有嗎?神院藏書樓的書是多,但你是愛看書的人嗎?大半日子都躲在馭獸齋的牢籠裏去跟野獸打架,哪裏能靜下心來看書?不愛學習,孤陋寡聞我不怪你,可別人都告訴你了,你還不虛心接受,這我就得批評你了!”


    若是往日裏聽到阿刁這般言語,卓星辰隻怕要氣炸,說什麽也要和對方理論一番。


    可是如今和阿刁相處的越久,接觸的越深,他就越愈發了解這位來自人間草莽,終日吊兒郎當的提刀少年的脾性。


    你要是和他計較,反而正中了他的下懷。


    吵架鬥嘴撒潑打諢這件事,整座天地神院隻怕都找不到阿刁的對手。


    所以卓星辰壓根就沒打算理會阿刁,他直接轉身麵向了擂台外的周例外,凝聲說道:“請周教習定奪。”


    周例外對龍虎山的養魂術也是一知半解,今日之前,他也隻是有所耳聞,從未見識過這般神奇詭異的術法,故而一直都保持著沉默。


    隻是當唐青開口後,他基本上已經相信了擂台上龍虎山的那三位同門就是不苦養的魂。


    既然那三個人的術法皆出自不苦本身,理論上來說便不算違反玄武榜之戰的規則。


    但畢竟是三個活生生的人站在擂台上,看上去總是有些怪異,而且擂台外的很多人並沒有完全接受養魂術這個事實,所以若讓他們繼續助不苦與卓星辰交戰,隻怕在眾人看來有失公平。


    最重要的是,周例外有著自己的一點私心,玄武榜之戰結束後,他便要自李青山手中接過卓星辰,親自授道。


    此前因為北小劍的事已經讓卓星辰對周例外心生芥蒂,若是此時又因為不苦讓卓星辰心有不滿,隻怕日後他和卓星辰之間的隔閡會越來越大,到時候授道不成,反而成了仇人就不好了。


    想到這裏,周例外歎了口氣,沉默了很長時間後,他最終想到了一個相對於來說比較公平的辦法。


    冷風當頭,就在各色各樣的眼神注視下,他開口說道:“養魂術既然是龍虎山秘術,外麵的人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但不能因為自己不知道,沒聽過,沒見過,就說人家違反了玄武榜之戰的規則,我覺得這樣不好。”


    這句話剛剛落下,阿刁頓時輕聲笑道:“得,老師都發話了,看這卓星辰還有什麽好說的。”


    不苦則朝著周例外躬身拜下,說道:“多謝周教習。”


    卓星辰的臉色自然變得十分難看,他的眼中煞氣滾滾,剛想發火,卻聽周例外再次開口:“但是事情總要分兩麵來看,也正是因為很多人都不知道養魂術,所以不苦你更要解釋的很清楚,如果解釋不清楚,那便要用事實來證明。畢竟在大家眼裏,看到的不是你龍虎山的養魂術在幫你,而是你的三位同門在幫你。”


    此話剛落,卓星辰眼中怒意稍退,他隨後便望向不苦,眼中滿是挑釁。


    不苦卻低下頭沉思,片刻後說道:“理解。”


    此時龍虎山的那三位同門靜靜的站在不苦身邊,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


    隻是微微蹙著眉,無論是眼神還是臉色,看上去都有些愁苦,帶著很多老態。


    而在這時,不苦緩緩側過身,他盯著身邊像是自己影子一般的三位同門看了很長時間,直到擂台下的眾人有些不耐煩,紛擾聲漸起時,他才輕輕歎了口氣,像是和身邊三人解釋,又像是自語道:“原想等你們修成人性,術法有成,龍虎山上便會又多了三位不苦,如此就算長路再多漫長,道統修複之日仍遙不可及,至少,我也不會走的那麽累,那麽孤單,可在此刻看來,願景雖好,總有諸般阻隔,到頭來終究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苦的眼神很是平靜,隻是那兩道粗眉卻彎折的很厲害,帶著幾分蕭索的意味。


    身邊三位同門不知何時也已低下頭,他們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仿佛沒有任何感情。


    而在這時,不苦忽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隻手的右肩處已經碎裂,無論是力量還是感覺都已經大不如前,所以他抬手的動作十分緩慢,但卻很是堅定。


    疼痛感牽扯著他體內的每一根神經,讓他忍不住輕聲哼起來,臉色也在瞬間變得無比蒼白,似乎已無法承受筋肉分離以及骨骼碎裂時帶來的絞殺和撕扯感。


    可是他抬手的動作一直都沒有停下,直到將其搭在了正中那人的額間。


    掌心間的青光忽而再現,雖不強烈,甚至有些微不可見,但是落入身邊三人的眼神中,卻是如此溫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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