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苦聽到這句話後卻笑了起來,毫不掩飾的笑,帶著些許嘲諷的意味。


    卓星辰若是跟他比師門尊貴,現在的龍虎山自然無法跟天地神院相提並論。


    若是和他比冷酷無情,不苦也自認為沒有對方那般冷厲殘忍的手段。


    若是和他比殺人的數量,不苦更是隻能甘拜下風,萬萬不能及。


    可若是比起修行天賦,不苦便有話說了。


    龍虎山沒落於人間多年,早已快要被人徹底遺忘。


    可不苦為何還能在如此微末的山門道統中闖出些許名聲,為人知曉?


    靠的,便是他那堪稱逆天的修行天賦。


    前半年先天,後半年知命,再半年守心,如此又半年,他便邁步四境鎮魂,這樣的破境速度,即便是以卓星辰這般可怕的少年人物,隻怕也要甘拜下風。


    若不是龍虎山的氣運實在是有些微弱,現在的不苦,怕是早已在這個人間闖出了偌大的名堂。


    風聲吹來,將不苦的兩道粗眉撫平,像是一片稍顯起伏的山脈一般搭在額間,有些溫順,又有些堅韌。


    他嘴角的笑意很快斂去,淡淡的看了一眼卓星辰,不苦問道:“你覺得自己的修行天賦比我高?”


    卓星辰微愣,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


    他下意識回了一句:“難道你不這麽覺得?”


    不苦沒有立即表態,片刻後才很是認真的搖了搖頭。


    就在卓星辰愈發冷厲的雙眸之下,不苦再次開口:“我想知道,若是沒有神院諸位教習的指導,沒有馭獸齋這樣一個磨礪心性的地方助你修行,你還會有如今的修為嗎?換一種說法,若是我倆的身份調換,生於龍虎山的那個人是你的話,你還能如我一般以四境巔峰的境界站在這個擂台上嗎?”


    這些話聲音並沒有多大,可是落入卓星辰耳中,卻猶如驚雷炸響,無比刺耳。


    他雖自負於自己如今的修為和超強的修行天賦,但他捫心自問時也不可否認,若是自己沒有生在天地神院這樣一個可以創造無限可能的地方,沒有李青山的教導和馭獸齋中與凶獸的無數次搏殺,自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更不可能成為眾人心中的白衣殺神。


    天賦固然重要,但若不是在一個很完美,很適合自己的大環境下,再好的天賦可能都會被埋沒。


    這個道理卓星辰早已了然於胸。


    所以聽完不苦的那些話後,他陷入了沉默當中。


    不知該如何回答。


    隻是雙拳愈發握緊,拳意呼嘯,似乎隨時都會朝著那個不知好歹的小道士猛然轟下。


    不苦卻似乎毫無所覺,他隻是緊緊盯著卓星辰,沉默了半晌,最終開口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話:“你和我比起來,隻是運氣比較好,而不是天賦比我高。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在場的所有人都來看看,未來十年的修行旅途中,我,龍虎山不苦,和天地神院的卓星辰,究竟誰能走的更遠,誰的上限更高。”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不苦身上。


    他們不知道這位往日裏謙遜有禮,對人十分和善的龍虎山小道士為何偏偏對卓星辰這般針對,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若是在往日裏,不苦說出這般狂妄之言自然是要被人唾棄,覺得他是在開玩笑,甚至有些不自量力。


    可是此時此刻,他們看著不苦認真堅韌的臉色和眼神,聽著那些話裏無與倫比的自信和決心,再加上卓星辰漫長的沉默和漸漸興起的羞惱情緒,大家似乎都有了一種很莫名的錯覺,似乎在未來的日子裏,來自沒落龍虎山的不苦,真的會超越天地神院的卓星辰。


    隻是這種錯覺來時迅速,走的也快,幾乎就是心念剛起的關頭,眾人便忽然醒悟過來,然後同時唏噓感歎,認為這不苦經曆了此前一戰後,變得比以往要驕傲放縱的多,已經不知道低調為何物了。


    議論聲漸起,大都是對不苦的負麵評說。


    不苦卻對擂台下的動靜不聞不問,他仍隻是盯著卓星辰,目光深沉,漸漸凝重。


    兩道溫順的粗眉不知何時已經挑起,從一片堅韌的山脈變成了兩把鋒利的大刀,橫亙在額間,惹人心慌。


    他的雙掌平直的覆於腰側,巋然不動。


    當一陣冷風飄過時,卷動了不苦身上那件單薄的道袍,將他上身劍痕中殘留的血腥味吹了出來,環繞在此間。


    他的眼神愈發凝重,額間的兩把大刀忽而出鞘,覆於身側的雙掌也在瞬間抬起,青光再現。


    下一刻,不苦動了動鼻子,卻不是因為血腥味刺鼻,而是他聞到了藏在血腥之下的那道可怕的拳意氣息。


    而此時卓星辰仍然站在原地,心緒沉靜,眼神清冷,帶著無窮的殺氣和戰意。


    白衣隨風飄動,襯托著他那修長筆直的身形,仍帶著一股冷厲決然的風采,肅殺味正濃,看上去和往日裏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隻是他的雙拳卻不知何時已經朝前探出,拳意當空而去,瞬間便穿過了擂台間的數丈距離,來到了不苦身前。


    拳意剛至,便好似重山壓下,帶著無可匹敵的姿態。


    不苦立身於原地,沒有選擇避開,事實上,他也根本來不及避開。


    他隻是微微抬起頭,眼神沉穩肅穆,似龍虎山一般堅定。


    隨後雙掌不慌不忙抬起,青光湧動,似一條大江瀑布般橫在半空,將那道勢如破竹的拳意攔在身前三尺之外。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擂台外的人間修士還沒有反應過來,擂台上的二人已經拚了一招。


    拳意仍在青光下呼嘯,將不苦的氣機和身形盡皆鎖死。


    卓星辰忽然開始邁步,起步身前,眨眼間便來到了那片青光之下。


    白衣微動,一拳蓄勢而來。


    再次狠狠的砸向了青光之間。


    那道青光在拳勢摧折之下微微下陷,往不苦的掌心中收回了半尺,卻也僅限於此,甚至連光暈都未曾暗淡半分。


    這道青色結界似龍虎山一般堅硬沉重,豈是一拳就能將其轟碎?


    但卓星辰沒有半點氣餒,反而眼中戰意愈盛。


    在這位白衣殺神的認知裏,這個世界上很少有比自己的拳頭還要堅硬的東西。


    如果一拳不行的話,那就再來一拳。


    心念至此,那個看著不大,卻十分可怕的拳頭又一次舉了起來,拳意在此間聚集,帶著一股極強極冷的肅殺之氣,將不苦掌心間的那片青光盡數籠罩。


    不苦似乎從沒有主動出過手。


    無論是麵對江山社稷圖中的那片獸潮,還是此前和百裏斷江的一戰,甚至是此間麵對卓星辰的兩記重拳,他都隻是以龍虎山術法將所有攻勢強行扛下,任憑對方殺氣如潮,他都不予理會,隻需堅守便可。


    以至於很多人都以為這位龍虎山的小道士隻是一個習慣被動挨打的活靶子,他的防禦術法確實舉世無雙,甚至能扛下百裏斷江的三劍。


    可是他的攻勢和戰力,怕是就不值一提了。


    世人皆這般以為,卓星辰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揮拳而出,毫無保留,幾乎帶上了有去無回的決心和戰意。


    所有真勁氣息皆在拳下,全然沒有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在他眼裏,最強大的攻擊便是最好的防守。


    右拳已去,左拳已然跟上,誓要將眼前的青光泯滅。


    不苦的兩道粗眉皺的更緊,甚至連眉心都已經擰到了一起,他望著呼嘯而來的拳頭,突然輕輕歎了口氣。


    雙眸深處驚起一片殺意。


    從沒有主動出過手,不代表他不會出手。


    在重壓和生死之間,在仇恨和憎惡之下,他不僅會出手,而且是下死手。


    隻是他習慣了被動。


    北小劍敗於卓星辰拳下生死不知的畫麵至今仍在不苦腦海中流轉,這位來自龍虎山生性單純,常年以平和謙遜示人的小道士眼中的殺意愈發明顯。


    他的視線越過了凜冽的拳意,望向了那個一臉冷厲之色的白衣少年,他知道對方的拳意全部來到了青光之下,所以此刻那一身白衣之下的身軀是無比的脆弱。


    心念至此,不苦的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而卓星辰的拳意已經攜風雲之勢來到,他相信在這樣可怕的拳意之下,即便那道青色結界再堅硬,隻怕也會裂開幾道縫隙。


    想到這裏,卓星辰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隻是很快,那一絲微笑便湮沒在嘴角。


    拳意仍在呼嘯,隻是卻沒有想象中那般受到青光的阻隔,而是很是順利的穿越了那三尺的距離,自不苦的掌心穿過。


    他沒有轟碎那一道青色的結界,而是那道青色結界自己打開了缺口,放任自己的拳頭進來。


    那一拳已經不可能收回,直接落在了不苦的身上,拳意籠罩住他,最終匯於一點,凝集在他的右側肩膀,直接將不苦的半個肩頭轟開,碎骨和鮮血並起,在擂台中綻放出血光。


    不苦在血光中皺起眉頭,兩道粗眉像是變成了兩把折斷的大刀,顯然是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疼痛。


    隻是他仍然在笑。


    酣暢淋漓。


    卓星辰望著露出恐怖笑意的不苦,皺起眉頭,心想難道他想找死?


    這個念頭剛剛興起,卓星辰便突然興生警覺,感覺到似乎有什麽危險正在逼近。


    他想將拳頭收回,護在身旁,可是已經來不及。


    因為不苦的雙掌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前,那道青光正在掌心閃耀,十分刺目。


    映照出了卓星辰慘白的神色。


    以及不苦漸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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