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一口氣的北小劍根本無法再承受這位白衣殺神的全力一拳。


    那個拳頭尚未完全落下時,北小劍身上的長袍已經被那股冷厲的勁氣消融成破布碎片,摧折於拳意之下。


    幾乎是在同時,他那裸露在外的筋肉亦開始龜裂,無數道可怕的血痕像交錯在一起的樹根般凸起,鮮血很快滲透而出,自身前往四周流去。


    整座擂台被都血色浸染。


    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濃厚。


    卓星辰麵無表情,依然固守著這一拳。


    他望著整張臉都已開裂,此刻早就被鮮血塗滿而看不清麵容的北小劍,心想能死在我的拳下你應該感到驕傲。


    驕傲的死去,在卓星辰看來是一種榮耀。


    可是對於北小劍來說,死了就是死了,無論是驕傲的死,還是屈辱的死,都沒什麽意義。


    他原本就已經昏死過去,心脈中隻剩下一口氣。


    可卻在這一拳的摧殘之下,因為劇烈徹骨的疼痛而又有了些許意識。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佛宗所講究的回光返照,隻知道自己可能還要再痛一次,再死一次。


    這位來自一劍山莊的年輕劍客很是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卻發現他的眼簾被鮮血遮住,視線變得模糊,所以看不清此刻發生了什麽。


    隻能感受到卓星辰的那道可怕拳意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往下,可能下一秒鍾就會轟在自己身上,讓自己這最後一點意識也徹底消失。


    絕望到苦笑的北小劍突然有些後悔第一個登台挑戰。


    也隻有到了真正的生死關頭,他才知道,自身榮辱,師門名聲,一切的名利糾葛,這些他過去一直很看重的東西,在一個臨死之人看來,是那麽的渺小。


    活著,是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根本需求。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北小劍有些絕望的自嘲。


    然後再次將模糊的雙眼閉上,任由神識渙散,等待死亡那刻的到來。


    所有人都認為北小劍已經必死無疑。


    因為沒有人能阻止卓星辰的那一拳落下。


    勢不可擋,有去無回的至強拳意,必然是要按照既定的路線到達終點。


    事實上,那一拳最終也確實到達了終點。


    隻是終點處,卻不見了北小劍。


    那一拳攜無可匹敵之勢,轟在了擂台間無處不在的筆力之中,將整座擂台震得晃動起來。


    圍繞在擂台四周的其餘參戰少年被四散的殘餘拳勁所侵襲,一個個冷著臉避開。


    等到筆力漸穩,擂台間再次安定下來時,他們同時望向了拳意的落點處。


    擂台間,卓星辰冷眼而立,雙眸間藏著數不清的殺意,他緊緊盯著拳下的地麵,空無一人,隻有滿地的血色被拳勁波及,炸裂成無數細小微紅的血沫飄散。


    卓星辰的雙拳仍然緊握,拳下的殺意愈發凜冽。


    他低下的頭在冷風漸來時緩緩抬起,然後望向了擂台之外天地神院的陣營中。


    那裏,北小劍渾身浴血倒在周例外的腳下,不知生死。


    周例外左手端著那本厚簿,右手提著那支長筆,身姿挺拔,眼神沉靜,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低頭望向腳下的北小劍時,他的雙眸間會露出一絲莫名的複雜情緒。


    有讚賞,有惋惜,更多的,還是一種深沉的悵然。


    而當卓星辰向自己看過來時,他也平靜的與其對視。


    他盯著那個白衣身影的冷厲雙眸,知道對方此刻有些不太高興。


    因為他強行改變了這場戰鬥的結局。


    事實上,即便以周例外的強大,也無法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去攔下卓星辰的那一拳。


    既然無法攔下那一拳,便隻能任由其落下。


    可是整座擂台都在周例外的掌控之中,筆力環繞處皆有他的手段,他無法攔下那一拳,卻可以將北小劍帶走,遠離那一拳。


    於是拳意落下時,擂台間筆力顫動,最初的那扇大門突然打開,在所有人被卓星辰的至強一拳所吸引住時,北小劍被一道隱晦的筆力裹起,自大門而出,逃開了拳勢的籠罩。


    雖僥幸存活,卻也奄奄一息。


    一劍山莊的四位師兄弟早已衝了過去,手忙腳亂拿出宗門的風雷丹往北小劍嘴中塞去,但收效甚微。


    最後還是在周例外的示意之下,天地神院中走出了一位五境合道期的醫官,將北小劍帶走療傷治病。


    四位師兄弟寸步不離的跟隨而去,等到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玄武榜前,卓星辰這才轉過目光,望向了周例外,沉聲問道“為什麽?”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盡量保持著平靜,甚至不似往日裏那般囂張桀驁。


    因為他所麵對的是神院中那位地位甚高,脾氣不太好的周教習,即便是人神對他都很是尊敬,更何況自己?


    可即便他是周教習,難道就能無視自己所定下的規則,將北小劍救出?


    卓星辰壓抑著自己的憤怒,在周例外回話之前再次開口“要麽死,要麽降,否則不準下擂台,這可是您自己說過的話。如今北小劍未死未降,卻為何要將他救下擂台?”


    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聽卓星辰開口才知道竟是周例外救了北小劍。


    每一個人都覺得很意外。


    因為卓星辰是神院的學生,北小劍是人間宗門的代表,二人來自不同的立場,從周例外的角度來看,自然是希望卓星辰贏得這一戰。


    至於北小劍的生死,一劍山莊的人可能會很在乎,周例外沒理由這麽當回事吧。


    人群中議論聲起,猜測紛紜。


    周例外卻無動於衷,他隻是平靜的看著卓星辰,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既然這裏是神院的主場,而你又是神院的學生,加上這隻是第一戰,點到為止即可,不必下死手。而且碌碌人世中難得出了這樣一位年輕劍客,若是就這樣死在天地神院,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卓星辰說道“可規則上便是生死之戰,若都如您這般任性,想救誰便救誰,隻怕難以服眾。”


    周例外說道“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而且,這隻是一個例外。”


    “這對我不公平。”


    卓星辰沉默了很長時間,還是咽不下這口氣,聲音漸冷“如果站在台上的是您的學生阿刁,隻怕您就不會這麽做。”


    抱著古刀正在看戲的阿刁頓時罵了一聲娘,心想關我屁事。


    周例外搖搖頭,聲音還是那般平靜“你還是這場戰鬥的勝者,結局沒有改變,所以無關公平。而如果站在台上的是阿刁,我自然不會這麽做,因為他會留有餘地,而不是如你那般下死手。”


    這句話剛剛落下,卓星辰握拳的手驟然收緊,憤怒已經達到了巔峰,幾乎快要湮沒了他的理智。


    好在立於周例外身邊的李青山對著他搖了搖頭,提醒他不要衝動,才將他從暴走的邊緣拉回來。


    這位自小嗜殺冷血的白衣殺神,若真發起瘋來,可是誰都不會認。


    若真和周例外起了衝突,吃虧的隻會是卓星辰自己。


    而此時正在罵娘的阿刁也昂起了頭,晃著脖子對身邊的唐青和百裏斷江說道“我這老師最大的優點,就是愛講實話。誰不知道我阿刁最是平易近人,善良可親,我可跟你們說,得虧不是我第一個上台,要不然”


    “要不然等會兒你就上去和卓星辰打一架,讓他見識下你的平易近人。”


    百裏斷江譏笑道“反正周教習是你老師,也不用擔心會被卓星辰打死。”


    唐青沒有說話,隻是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阿刁卻不為所動,他突然拔刀出鞘,冷酷說道“若他不是神院的學生,我早就提刀上去砍人了。”


    說完他便將頭昂的更高,直接拿一對鼻孔對人,驕傲的不知所以。


    百裏斷江搖搖頭,無言以對。


    唐青仍是輕笑,他拍拍阿刁的肩膀,想提醒他刀光太過於晃眼,趕緊把刀收起來,要不然別人真以為他要登台挑戰了。


    話在口中,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周例外的聲音卻再次傳來“此間第一戰,天地神院卓星辰勝。”


    人群頓時安靜,所有人很快將視線望向了那位實至名歸的白衣殺神。


    卓星辰冷冷佇立在擂台間,臉色陰沉的有些嚇人。


    周例外毫不在意,繼續說道“是繼續守擂,還是先下去休整?”


    滿身殺意的卓星辰沒有絲毫猶豫,沉聲說道“再戰!”


    周例外沒有半點意外,似乎早料到卓星辰會這麽做。


    他將手中長筆輕抬,筆力頓起,擂台間的那扇大門再次打開。


    周例外平靜說道“下一位挑戰者可自行登台。”


    話剛落下,卓星辰便開始緩緩邁步,行至擂台最中間位置。


    他的拳下聲勢正起,沒有半點削弱。


    眼中殺氣騰雲,比之前更冷三分。


    此刻的他,帶著最後一拳未曾盡興的冷厲和決然,將全部的戰意聚於此間,等著下一個登台者前來受死。


    擂台下一片寂靜,外圍的人間修士不敢說話。


    參戰的那幾位少年亦沉靜無言。


    無人登台,無人應戰。


    冷風乍起,一片肅殺悄然來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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