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很快來臨,一片暗色來襲。


    冬日的夜晚十分寒冷,尤其是在這個陌生而冷清的世界裏,更是多了幾分荒蕪和孤寂。


    萬物萬靈皆陷入沉靜或安眠,天地之間悄無聲息。


    等到夜色更深的時候,路邊的草木和遠方的山脈都被愈發森冷的寒意所籠罩。


    漸漸凝結成霜。


    以阿刁等人的修為,這種程度的寒意自然算不得什麽。


    他們依然行走在路上,似乎永不知疲倦。


    唐青雖自小不能身受風寒,但如今踏入了修行界,又有妖族金血和龍龜之力傍身,早已不畏懼寒冷。


    但阿刁還是硬給他灌了一口酒,想讓他暖暖身子。


    唐青本著心有潔癖以及從不飲酒的原則,始終拒絕。


    但他的原則到了不正經的阿刁這裏,便成了沒有原則。


    於是最終飲酒入喉,這位始終溫和淡然的唐國皇子當即醉倒,將在場的另外三位少年當場嚇懵。


    等到唐青醒來時,阿刁問他感覺怎麽樣,他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


    隻在夜風漸來的時候,忽然告訴阿刁,說自己想在這個冬日結束之前,再去一趟最初的那片荒原。


    在那裏,為這個世界的旅途畫一個圓滿的句點。


    四個人隨即便往荒原而去,帶著各自的心緒行走在夜風之中。


    百裏斷江一路上聽著阿刁和唐青的對話,感受著他們二人之間那種不分彼此的深厚友誼,曾不止一次的問過他們是不是自小便認識。


    可得到的答案卻恰恰相反。


    真正算起來,自昆侖城的那座孤山相遇開始,直到在鍾老頭的墳墓邊別離,其間經曆的過程,不過數天時間。


    相處不久,但彼此已是最好的朋友。


    那段經曆帶著生與死之間的考量,不曾親曆,自然無法感同身受。


    百裏斷江沒能知道更多的細節,但也能猜出唐青和阿刁之間必然有著一段驚天動地的往事。


    這位來自南山丘陵的孤傲少年突然有些羨慕起這樣的一份友誼。


    他自小生在南山,被那位七境劍聖一手養大,傳以南山丘陵至強劍術。


    劍聖以他為傲。


    世人對其仰望。


    他本應高高在上,自南山起步,行至人間,最終和自己的師尊一般,到達人間巔峰。


    他的眼神理應不會往人間多看一眼。


    這個人間也不應有與他同行的夥伴。


    通往頂峰的路,是孤獨的。


    這些年來,百裏斷江早已習慣。


    但是習慣,不代表就是他的初心。


    他生來孤獨,但並不渴望孤獨。


    所以一路上看到唐青和阿刁並肩而行,有說有笑,他有想過加入其中,隻是每當話在口中,卻無法似他們那般輕易說出來。


    十幾年的獨行劍道,早已將他的性子磨礪得滿是棱角。


    此前與阿刁一戰之後的些許交心已經是他的極限,再想多些人情味,隻怕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機緣。


    於是黑暗中,提劍少年一言不發,藏起了自己的所有心事,沉默著向前。


    風吹動著時間,隨著這個世界的幾位少年一起往前走。


    黑夜過去,朝陽便起,日子始終在重複。


    有些單調乏味。


    江山社稷圖的世界中沒有了戰鬥和搏殺之後,一切就都變得有些平淡。


    寧小龍,不苦,北小劍這一行人最終在北地的某處山脈停下駐足,他們的傷勢盡皆恢複,體內的真勁已修複至巔峰,意氣風發,隨時都可以進入戰鬥。


    冷笑笑身處雪原,遙望前方,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尚未到達盡頭。


    可他卻停下了腳步。


    身上的黑色魔氣劇烈翻湧,像是代表著他此刻的心情。


    江河和九兒同樣在東西兩條大道上停止了步伐,他們一言不發,眼中帶著幾許複雜的情緒。


    而唐青等人輾轉行進,終於也在下一個黎明前夕走到了最初的那片荒原。


    荒原很荒,帶著無盡的枯死之意。


    隻是當他們身處其間,望著荒原盡頭漸漸升起的那一輪朝陽,等待著破曉的第一束光出現時,心緒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朗。


    今天是冬日的最後一天。


    過完黎明前的這段時間,便已滿十年。


    江山社稷圖的考驗便算是告一段落。


    頂空之上的筆墨風雲仍在不停流轉,隻是速度卻慢了很多。


    神院五境合道大能所幻化的金光不知在何時已經退去,筆墨之間空空蕩蕩,除了一片濃鬱的墨青色,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多餘的色彩。


    時間正在倒數。


    無論是此間少年,還是玄武榜前的那些人間修士,都在關注著那片筆墨風雲的動向。


    直到風靜時,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黑暗開始退去,冬日的清寒亦漸漸消失。


    一縷紅光自遙遠的天邊升起,帶著冬去春來的暖意,將整個世界照亮。


    那些少年沐浴在紅光之中,沉靜了片刻,隨後便各自轉動目光,朝著四周深深的看了一眼。


    或許留戀,或許難忘,但終究是要離去。


    光色漸濃時,一道深沉而強大的筆力忽然出現在筆墨風雲之間,帶著一股可怕的力量在空中穿梭了無數個來回之後,便驟然化作一條恢弘浩大,足足有數百丈方圓的筆墨大道,當空而落,將天空和地麵連成了一線。


    江山社稷圖中的少年位於這個世界的不同地方,他們互相之間相隔甚遠,足有千萬裏之遙。


    可是當那條貫穿了整個天地的筆墨大道出現時,他們的目光便仿佛匯聚到一處,穿越了那條筆墨大道看到了外麵的世界。


    那便是走出江山社稷圖的唯一一條路。


    下一刻,此間少年盡數而起,各顯神通,化作一道道厲芒往那條筆墨大道而去。


    他們在筆墨大道中相遇,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直接迎著筆力而上,穿過頂空間的筆墨風雲,在虛空之間穿行了幾炷香的功夫後,便來了那處平地之間,落到了玄武榜前。


    場間寂靜無聲。


    人間修士盡皆安靜。


    周例外冷眼肅穆,將左手的那本厚簿驟然合上,天空頓時暗淡,筆墨風雲開始翻滾,似雲煙一般被光色吸收,緩緩消散。


    他將右手的長筆稍稍豎起,停在腰側,頂空之間的那道深沉筆力伴隨著一陣濃鬱的墨香味而回,隱入了幹涸的筆尖處。


    那條恢弘浩大的筆墨大道隨之消散在天地之中。


    隻餘一股墨香味環繞在此間。


    此時,不苦,北小劍,寧小龍等人立於人間修士之前。


    卓星辰,阿刁,百裏斷江,唐青站在天地神院這一方陣營。


    冷笑笑,江河,九兒各立一處,互相之間相隔不遠。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些少年身上。


    神色不一,情緒多樣。


    或敬佩,或驚歎,或嫉妒,或懊惱


    此去修士千千萬,可是真正度過十年,安然回來的卻隻有此間數十人。


    不苦,北小劍,寧小龍皆是人間宗門的少年英雄,江山社稷圖中的獸潮一戰,便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實力。


    所以他們能在江山社稷圖中待滿十年,沒人覺得意外。


    冷笑笑,百裏斷江,江河,九兒乃是聖人之後,這四個人從來都是人間少年派的代表人物,能平安回來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卓星辰作為天地神院的種子選手,白衣殺神的名聲早已傳遍人間,是唯一一個有實力和四位聖人之後分庭抗禮的少年高手。


    他若回不來,才會讓人覺得意外。


    而阿刁雖然此前聲名不顯,但他入圖時的那一片刀光早已將所有人折服,玄武榜前也有不少人看好他。


    這些人都是此次參戰的熱門選手,能從江山社稷圖的世界裏走出來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那位身著素色長衫,腰間係著一把短劍,看修為不過三境守心的少年,又憑什麽能撐到最後,和那些四境高手一起出來?


    所有人盯著唐青,眼中漸漸升起疑惑。


    李青山和邊之唯也將目光望向了唐青,準確的說,是望向了他腰側的那一把短劍。


    劍意藏在劍中,隱而不現。


    也隻有李青山和邊之唯這樣的超級高手,才能從那把像是裝飾品一般的短劍中,感受到一股讓他們都有些心慌的力量。


    這二位注視了許久,直到眼眸有些酸痛,似是被利物所割傷。


    他們這才將眼神收回,微微揉了幾下,眼圈泛紅,很長時間才恢複過來。


    隻是仍然有些不適應。


    像是有一道劍意橫在瞳孔前,告誡他們不準亂看。


    於是李青山低下頭,再不敢多看一眼。


    邊之唯微眯著眼,把頭轉開。


    他們的心裏,同時湧起了一股震驚的情緒。


    那把短劍,莫非真的來自南山丘陵?


    那位少年究竟是誰?


    沒人能回答他的話,因為這是所有人的疑問。


    周例外同樣不知道那位少年是誰,但他卻能肯定,他腰側的那把短劍,一定是來自南山丘陵,出自那位荒野劍聖之手。


    這位天地神院的教習老大沒有去想太多,既然十年已至,決戰之人已出,接下來的時間,便要留給最終的決戰。


    在那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便是,點兵點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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