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無痕,吹散了少年的心事。


    也吹走了歲月。


    當所有人在江山社稷圖中找到了各自前行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邁步時,時間也正在慢慢流逝。


    頂空之上的筆墨風雲仍在緩緩流轉,遮天蔽日般掩映在所有人的頭頂。


    終年如此,仿佛沒有任何改變。


    隻是天地之間的日升月落,四季變幻,卻在每一個年頭裏悄悄發生,從不曾停歇。


    不知不覺,十年將至。


    在江山社稷圖的這個世界裏,還剩下最後一個冬天。


    隻要挨過這個冬天,仍然在江山社稷圖中好好活著的所有修士就都能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榜上有名,便已是榮耀。


    但若是還不滿足,想去爭一爭那玄武榜榜首位的資格,便再來擺上擂台,一一為戰。


    決出最後的勝者。


    對於大部分人間修士而言,能在江山社稷圖中安然待滿十年,然後出去後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便已足夠。


    他們對榜首位沒什麽興趣。


    最重要的是沒什麽膽量。


    玄武榜榜首位,說是給千萬人間修士證道成名,但是有那些個早已入了四境的天才少年在,有誰真的敢去他們身上找不自在?


    所以那些早已團結在一起的人間修士已經做好了打算,等到過完這個冬天後,他們老老實實做一個旁觀者便好。


    榮耀在前,也得有命去享受才行。


    除了一劍山莊的北小劍,龍虎山的不苦,孤龍山的寧小龍,以及寥寥數位入了四境的高手外,其他人的心態都很放鬆,沒有半點危機感。


    他們匯聚在一起,不用再擔心神院和聖地的那幾位天才少年會把他們怎麽樣。


    甚至在這些年的旅途中,他們繞著這個世界大陸走走停停,沒去想過找對方的麻煩就已經不錯了。


    人多力量大,即便是那些驕傲的天才少年,遇到成千上萬的修士聯盟,隻怕也隻有落荒而逃的份。


    所以這些來自人間各個宗門的修士這幾年過的很是順心。


    到了這個冬天,似乎隻需要保暖不挨凍就夠了。


    等到春暖花開,天地神院的那位周教習就會打開江山社稷圖中的那扇大門,將他們全部帶出去。


    一直以人間修士聯盟領軍人物自處的一劍山莊北小劍也終於鬆了口氣,這幾年他費勁心思籠絡人心,對那些人間修士百般照顧,就是為了出去後能得到絕大多數人的支持。


    哪怕他最終無法奪得榜首之位,但是借此機會將一劍山莊的名聲徹底傳開,在所有人心裏紮上根,那他這些年的努力和堅持便沒有白費。


    於是冬日暖陽之下,提劍少年昂首向前,意氣風發。


    心中滿是得意。


    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和身後的千萬人間修士,在江山社稷圖的這最後一個冬天裏,即將遇到這幾年裏最大的一個考驗。


    這個考驗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淘汰那些本應早早退出玄武榜評選的平庸修士。


    入玄武榜修士千萬人,可是入四境者不過百人,按照周例外的推算,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撐過五年時間,便會退出江山社稷圖。


    可是如今十年都快要期滿,隻剩最後一個冬天,那些人間修士卻仿佛隱沒了聲息一般,再也沒見到一個逃兵。


    這很不尋常。


    時當此時,頂空之上的筆墨風雲之間,神院五境合道大能神識所幻化的金光在其中縱橫往來,閃爍不休,他們不斷的尋找著那些人間修士利用自身精血所發出的求救信號,結果卻一無所獲。


    隻是透過天空那層濃厚的筆墨往下望去時,能看到往北的方向上,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墨色人潮正在路上走走停停,不知去向何方。


    等到那些五境合道大能將自己所見到的畫麵傳到周例外那裏時,那位天地神院的教習老大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原地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便看了一眼天上,右手長筆輕抬,一道深沉的筆力當空而上,融入了那片筆墨風雲之間。


    筆力剛起,一片濃墨味便很快散開。


    聚集在玄武榜前的所有人同時將目光看過來,不知道這位已經在此處沉靜多日的周教習究竟是怎麽了。


    馭獸齋齋主李青山往前邁了一步,他看了一眼天上,隨後很快便望向了周例外手中的那支長筆,感受著其下的洶湧筆力,他眼神漸凝,問道“看到什麽了?”


    周例外在原地站的筆直,周圍風聲徐徐,但他身上的青色長袍卻不曾淩亂,甚至連褶皺都沒有,頭上那頂高闊黑帽很是平整,亦不曾有半點傾斜。


    左手端著那本厚簿,平靜指向身前。


    右手拎著那支長筆,遙遙對著天上。


    他的眼神沉穩肅穆,麵容刻板端正,嘴角沒有半點笑意,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很不好相處,像是十分嚴肅的教書先生。


    這是他往日裏的一貫風采,所有人早就已經習慣。


    李青山卻覺得他有些反常。


    因為此刻周例外的身上忽然多出了一層莫名的寒意,甚至連眼神都漸漸變冷,似乎是有些生氣。


    那道筆力在筆墨風雲之間流轉了很長時間過後,便重新回到了那支近乎幹涸的長筆之間。


    周例外抬起頭,他將長筆豎起,稍稍擺正,然後沉沉開口“玄武榜存在的目的是為人間修士證道成名,若無自己的道,憑什麽能成自己的名?”


    他看著天上,眼中寒意漸甚,繼續說道“原本想著那些人間修士各自為戰,在江山社稷圖中憑自己的真本事度過十年時間,十年一過,他們若安然無恙,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那是理所當然。可若隻是躲在他人羽翼之下,不驚不擾,安安穩穩度過了十年,那又有什麽資格來玄武榜前證道成名?”


    李青山皺著眉,已經猜到了緣由。


    他說道“可是規則中並沒有說明他們不可以互成羽翼,無論以什麽樣的方式,隻要在裏麵度過了十年,那就算他們的本事,我們也不好說什麽。”


    藏書樓管事人邊之唯走了出來,他斜著眼睛瞥了一眼李青山,陰陽怪氣說道“不好說什麽,但是總可以做些什麽。玄武榜是我們天地神院的招牌,不是什麽人的名字都配寫在上麵。若是沒點真本事,還是趁早出來的好。”


    這句話剛剛落下,周例外轉過頭來,終於拿正眼瞅了他一下。


    李青山眉頭皺的更深,問道“你什麽意思?”


    “馭獸齋的那些凶獸和藏書樓的殺陣都被引去了江山社稷圖中,那些凶獸和殺陣麵對四境鎮魂者可能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對四境以下者而言,卻是足以致命的存在。”


    邊之唯冷笑道“那些凶獸往日裏隻會追隨著卓星辰的氣息而去,而我藏書樓的殺陣也一直隱藏在荒野之間無人問津。原以為這十年裏那些人間修士互相爭戰便足以淘汰掉一批人,根本用不到它們出場。如今看來,還是需要我們在背後推一把。”


    李青山清了清嗓子,猶豫著問道“這樣好嗎?是否有失公平?”


    邊之唯笑道“那些凶獸和殺陣又不是隻針對外界的人間修士,我們神院的學生還有聖地的幾位傳人都會得到同樣的待遇。”


    說到這裏,他有意無意的掃視了一眼四周,然後刻意提高了嗓門說道“神院做事,向來公平。”


    李青山翻了翻白眼,心想滾滾獸朝都沒能衝垮掉星辰,藏書樓的那些殺陣雖強,想來他應該也能夠應付。


    而那位帶刀阿刁和四位聖人之後的實力都已至四境巔峰,和星辰在伯仲之間,即便是凶獸盡出,殺陣驚現,那幾位少年應該也能坦然麵對。


    但是那些人間修士,雖千萬人在前,但是能在馭獸齋的獸潮和藏書樓的殺陣中安然走出來的,怕是就沒有幾位了。


    念及至此,李青山沒有再理會邊之唯,而是看向了周例外,再次問道“這樣好嗎?”


    周例外漠然肅立,隻說了四個字“有何不可?”


    話音剛落,他左手那本厚簿之間的光芒更甚,帶起一片猛烈的風聲湧上高空,闖進了那片筆墨風雲之間,將此間天地照亮。


    隨後右手抬起,長筆探出,那道可怕深沉的筆力再次呼嘯開來,當空劃過,直接將那片濃厚的筆墨打開了一個神秘的缺口,頂空之上似有大門敞開。


    李青山輕歎一聲,朝著筆墨之間的那扇門看了一眼,雙瞳中血色湧動,似是藏起了無邊的煞氣。


    刹那關頭,一陣劇烈呼嘯的野獸嘶吼聲頓時響徹在天地之間,隨後很快遠去,自門口隱散,消失在筆墨之間。


    邊之唯冷笑不止,雙掌在身前縱橫交錯,眨眼之間便是無數道玄妙的印訣自指間飄入高空,伴隨著一陣濃鬱的書香味,同樣消散於頂空之上的那扇大門之後。


    等到那片筆墨風雲之間沒了任何動靜,周例外便將長筆收回,筆力盡收。


    左手厚簿之間的光芒也稍稍隱退。


    頂空間的那扇神秘大門隨之緩緩關閉,直至消融在無盡筆墨之間。


    玄武榜前頓時變得很是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而在筆墨風雲的另一個世界中,卻恰恰相反。


    冬日暖陽忽而隱去,像是被什麽東西給遮掩住。


    天地間開始動蕩,伴隨著沉沉的奔走狂嘯之聲,將凜冬之日的平靜徹底打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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