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斷江動身後沒多久,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些地方,有另外幾個年輕人也決定起身,打算去劍意而來的方向看一看。


    那道可怕的劍意好似一塊磁鐵,自深林而起,於天邊彌散,雖已不在世間,卻依然將眾人吸引而至。


    阿刁在蒼茫山穀間飲下一口酒,將那個深紅色的酒葫蘆係在了腰間,然後撕扯下火堆前香氣四溢的肉食,一半進了腹中,一半用獸皮包裹好留作幹糧。


    他在這個生活了將近一年的無人山穀間停留了最後一個夜晚,等到天色漸亮,山的那邊有光色出現,他便將火堆撲滅,拎著幹糧,扛起那把古刀,在風聲凜冽的最後關頭出發,踩著滿地的野獸屍體和戰鬥的痕跡,開始邁步,隨著朝陽一同離去。


    在他身後,一片刀氣自山穀而出,隨著腳步聲一直向前,與少年並肩。


    馭獸齋的白衣少年卓星辰也已經在那片血色湖泊間戰鬥了一年,就在不久前,他又以無敵的姿態誅滅了一片洶湧而來的獸朝。


    數不清的屍體在水下沉浮飄散,湖麵下看不見倒影,隻有無盡的血光和死寂之氣纏繞其間。


    遠處的兩岸青山也仿佛被血色塗抹,掩去了它原本的光彩和風韻,佇立在血湖和天際之間,極盡蒼涼悲壯。


    卓星辰自小曆經無數生死之戰,心中從未出現過畏懼或恐慌。


    即便是江山社稷圖中這片無窮無盡的獸朝,也無法耗盡或摧毀他的意誌以及戰鬥的本能。


    可是當那道可怕的劍意第一次出現在遙遠的天邊時,這位馭獸齋裏的白衣殺神竟然出現了一種不想與之為敵的負麵心緒。


    不想與之為敵,自然便是怯戰。


    卓星辰在血色湖泊間沉靜了很長時間,他自問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能真正做到讓自己不戰而退。


    可是那道突如其來的劍意,雖遠在天邊,目標也不在自己身上,但是隻要看到了它,那把劍便仿佛是衝著自己而來,以縱橫之勢刺進自己心底。


    生性好戰的他,麵對那道劍意,根本連抬起手的勇氣都沒有。


    這很恐怖。


    若不去尋一尋它的根源,隻怕今生都會活在那道劍意的陰影之下。


    於是就在下一波獸朝來臨之前,卓星辰開始邁步,沿著水勢激蕩的無邊血湖,踩著無數屍體和漣漪,步步向前,白衣身影很快消失在遙遠的兩岸青山之間。


    與此同時,江山社稷圖的雪原之中,魔聖傳人冷笑笑身處那座宛若冰川一般的雪山之間,他一拳一拳轟山而行,如果不是那道劍意突然驚起於天邊,隔開數萬裏之遙傳來了無邊的威壓和氣勢,他可能會一直以拳轟之,並且樂此不疲。


    可是當劍意傳來,冷笑笑終於按捺不住性子,直接以北漠黃沙地的裏的血煞之力強行開山,一路從半山之間衝到了雪山盡頭。


    然後他就站在雪山腳下的洞口邊緣,抬頭仰望感受著那道劍意留下的氣息和餘溫。


    許久許久,這位生性冷漠的魔聖傳人稍稍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衣,一言不發往劍意興起處而去。


    頭也不回,很是堅決。


    道聖傳人江河和佛聖傳人九兒也同時放下了手中的道藏和經書,他們在風中邁步,同樣追隨著那道劍意而去。


    甚至行至半途,這二位已經做好打算,那道劍意若真的出自百裏斷江之手,他們得做好恭賀的準備。


    除了天地神院的阿刁和卓星辰,以及幾位聖人之後,人間修士的陣營中,也有人望劍而動,準備去趟這趟混水。


    比如孤龍山的那位冷傲少主寧小龍。


    比如龍虎山的幾位小道士。


    比如一劍山莊的年輕劍客北小劍。


    他們同樣已經邁入四境鎮魂,擁有著江山社稷圖這個世界中的頂尖戰力。


    拋開身份和天賦,單憑明麵上的實力,他們確實有資格去往劍意興起處走一遭。


    等到當世最驕傲的一群年輕人都不約而同往遙遠的密林之間而去時,那道驚天劍意的真正主人,此時正緩步走在路上。


    他的心情平靜,眼中淡然,帶著從始至終的平和心緒,步步向前。


    累時便休息,渴時便飲水,偶爾遇見絕美風景時他也會停下腳步,駐留片刻,細細觀賞。


    完全不知道此刻整個世界都為他的那一劍而驚歎。


    並且胡亂猜測。


    風起時,陽光很暖。


    唐青隻是向前,沒有特定的方向,單純以直覺開路,行走在輕風和暖陽下。


    那把短劍懸垂在他的腰側,一晃一晃。


    偶爾唐青的腳步放大時,短劍會晃的很高,然後便會有一縷劍意似要突破劍中的某個封印,努力的想要鑽出來,想要在這個世界上亮一亮鋒芒。


    這個時候,唐青已經站在了三境守心的門檻。


    第一道劍意已退。


    第二退劍意將起。


    不知何人將承受這第二劍的榮光。


    深林之間的木屋中,玉女派的師徒三人完全不知道人間大陸上最厲害,最驕傲的那一群年輕人此時正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而來。


    她們依然固守著這片深林,想要在此繼續生活下去,以度過江山社稷圖中剩下的幾年時光。


    吳老二已死,那位陌生少年也走了,無情仙子沒有了任何擔憂和顧及,她在屋內閉關靜養了幾天後便出來,肩頭的傷勢幾乎已經愈合,隻是偶爾揮劍而落時傷口仍有疼痛,似是留下了隱疾。


    她自然無法忘記那一劍。


    也無法走出那一劍。


    除非在未來的某一天,她也能揮出同樣的一劍。


    在那之前,她除了閉關修行,專注練劍,剩下的時間和精力,便是將自己的兩位徒兒照顧好。


    深林之間的那場戰鬥她沒有多提,隻是簡單交待了下吳老二已死的事實。


    青枝和小如也沒有多問,似從前一般守在木屋前,安安靜靜度過每一天。


    夜深時,青枝在木屋門前學著吳老二搭建了一個簡單的篝火堆,無情仙子抓來的兩隻兔子早已被屠宰幹淨,此時正挑在火堆上麵慢慢燒烤,劈劈啪啪的肉質收緊的聲音不斷響起,其間穿插著誘人的香味,在黑夜間飄出去很遠。


    無情仙子坐在火堆邊麵色安靜,不發一言。


    小如早已忘記了自己曾經兔兔可愛的宣言,口水流了一地。


    青枝不緊不慢的轉動著烤肉,偶爾翻過麵來撒上一下香料和調味,動作很是嫻熟。


    畫麵看上去很是和諧。


    深夜中帶著一層柔和的暖意。


    直到,一劍自遠方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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