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例外盯著筆杆上的那道劍痕看了很長時間,眼神有些複雜,眉宇間稍顯疲倦。


    他的半道筆力被劍意切斷,消散在天空的筆墨風雲之間,餘下的筆力盡數而回,自長筆中流轉片刻,隨後便回到了他的體內。


    一點點修複著他被劍意所傷的心脈。


    這位在很多年前便已經踏入五境巔峰,隨時都可能破道弄神的天地神院總教習,第一次在與人爭鬥中處於絕對的下風。


    甚至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筆力盡出,然後還借用了江山社稷圖中的一部分力量,卻連將那道劍意攔下片刻的資格都沒有。


    南山丘陵的劍,真的就這麽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例外的眼神從筆杆間收回,然後望向了自己左手的那本厚簿。


    厚簿翻開在靠前的某一頁。


    那一頁沒有過多的文字記載,隻是畫著一長一短兩把劍。


    有劍意自劍中散出,環繞在厚簿的光色周圍,帶著古老而深遠的韻味。


    周例外無法直視那兩把劍的鋒利,卻能感受到厚簿劍意中所蘊含的力量和熟悉的氣息。


    他的心緒驟然沉靜,想象著自己和七境從聖之間的差距,有些久違的失意。


    此時清風靜止,悄然無聲。


    和場間所有修士一般沉默。


    周例外身後的九千合道大能也都沒有說話,他們隻是看著玄武榜前吳老二的那半具屍體,心頭多了許多凝重和震撼。


    藏書樓管事人邊之唯這一刻也沒有借機取笑周例外的意思,他皺著眉,過了很長時間後突然開口“難不成真的是百裏斷江的劍?”


    馭獸齋齋主李青山搖搖頭,說道“哪怕他在江山社稷圖中隱有機遇破鏡合道,以五境的實力出劍殺人,也沒理由能突破江山社稷圖中的結界和規則。”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更何況周教習以筆力入圖,借用筆墨之力的刹那關頭,自身的實力怕不是已經到了人神的境界。哪怕百裏斷江的天賦再高,哪怕他來自南山丘陵,也不可能斬斷周教習的六境筆勢。”


    邊之唯眉頭皺的更深,他剛想再說些什麽,周例外卻忽然轉過身,他將那支長筆豎起,橫在腰側,露出了筆杆上的那道劍痕。


    他凝聲道“能揮出那樣一道劍意的人,隻能是劍聖自己。”


    這句話剛剛落下,邊之唯雙眉一挑,他扭頭望向四周,小心翼翼問道“莫非劍聖來到了此處,甚至去了江山社稷圖中?”


    李青山擺擺手,無奈道“江山社稷圖隔絕人世,有著自己的規則和道理,隻能允許五境以下者進去。就算劍聖他老人家術法滔天,但想要在不驚動周教習的情況下入圖出劍,隻怕也是很難做到。況且……”


    李青山默然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然後繼續說道“此次玄武榜評選旨在為人間修士證道成名,講究的就是一個公平,劍聖他身份超熱,德高望重,沒理由會出手破壞規則。”


    這些話很有道理,隻是卻無法解釋清楚江山社稷圖中那道劍意的由來。


    周例外卻在這時說道“劍聖自然不會入圖,但他的劍會。”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他,帶著很多不解。


    周例外挺直了身子,眼神沉穩肅穆,青色長袍間忽有筆墨味散開。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江山社稷圖荒原中的那位少年。


    他的腰間,曾經就係著一把短劍。


    那把短劍的形狀,和厚簿上的兩把劍一模一樣。


    甚至劍意都如出一轍。


    都是來自南山丘陵。


    心念至此,周例外便將頭頂的高闊黑帽扶正,稍稍調整好站姿,然後凝目望天,心緒萬千,不知所思何物。


    而他那支長筆下的筆力開始悄然聚集,一點點恢複著曾經的力道。


    等到重回巔峰,他一定會再去一趟天上,進一次江山社稷圖。


    然後去尋一尋那位少年,再會一會那道劍意。


    他如此這般想,隻是可能卻無法如他意。


    因為那道一往無前的可怕劍意切斷了周例外的半道筆力之後,便在天空的筆墨風雲之間逐漸消散,默默退去,化作一片驚鴻離開。


    彌散在天地之間。


    一往無前,便是一去不回。


    短劍中那三道有著荒野劍聖八成戰力的劍意,任何人得之都一定會倍加珍惜,視若珍寶。


    除非生死攸關,否則輕易都不會使用。


    可是唐青卻隻用它殺了一位嘴賤的采花大盜。


    若在旁人看來,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可對唐青而言,卻隻是順了心意。


    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因為他護住了碧水藍的名聲。


    感覺很好。


    所以即便劍意未回,唐青依然高興。


    他將視線從遙遠的天邊收回,目光變得溫暖如初,麵色平靜,情緒淡然。


    等到天色漸亮,有光線從林木間隙照射而下,揮灑在碎石小道間鋪成一片斑駁倒影,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像是撇掉了昨夜的所有負麵情緒,心神漸漸明朗。


    然後他說了一句話“我說過,他逃不掉。”


    逃不掉,自然便是死了。


    無情仙子肩頭的傷口仍沒有愈合,隻是那道糾纏其間的劍意卻已經漸漸消散。


    她感受著漸漸恢複過來的氣息真勁,呼吸之間,她的右手輕輕掐了一個劍訣,召回了自己的那把長劍。


    她將長劍握在手中,稍稍心安。


    隨後便將眼神望向唐青,說道“你究竟是誰?”


    唐青笑了笑,說道“如你所見,我隻是一個隻有二境修為的平凡少年。”


    實話實說。


    沒有刻意的想要表達什麽。


    但無情仙子看了一眼他那早已恢複如初的左手,以及左手血脈之下暗藏的那一片神秘的金光。


    然後眼神輕轉,又從他右手中的那把短劍上一掃而過。


    她總覺得唐青的話有些低調。


    低調自然沒問題。


    但是過份的低調,就是一種炫耀。


    無情仙子沉默片刻,沒好氣的說道“二境修為都能一劍重傷我,那我這四境巔峰的劍道不就是個笑話?說吧,你到底什麽來頭?”


    唐青笑笑,說道“可能,隻是因為我有個好老師。”


    說完這句話他便將那把短劍係回腰間。


    對著無情仙子擺了擺手,輕聲說了句告辭。


    隨後便離開。


    沿著碎石小道沉默向前,踏上旅途。


    和過去的很多個歲月一般,緩緩獨行。


    行走在路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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