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有些受寵若驚,他指著周例外掌心間的那支長筆,小心翼翼問道:“那這?”


    “如你所言,此處人多眼雜,那些已經放棄評選資格的人間修士都在此間觀望,所以既然我筆勢已起,自然就要給他們一個落筆的理由。”


    周例外忽然抬頭望天,凝聲說道:“諸多修士入榜已經一年,在下筆力養成,猶有餘存,便隨諸位一同往江山社稷圖中瞧一眼,見識一下裏麵的風光。也正好可以看看,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少年英雄們,是在裏麵苦苦支撐,還是悠哉遊哉,全然沒有將那裏的凶險風光放在心上。”


    言及至此,周例外將那支本已放下的長筆再次提起,幹涸的筆尖之下墨香味不再往四處流散,而是匯集在一起,迎著寒夜冷風,湧上了高空之間。


    此刻江山社稷圖正在天邊彌漫,其間的筆墨風雲猶如無數條大河瀑布般流轉不休。


    當那股濃鬱的墨香味襲來的瞬間,江山社稷圖中的筆墨之色頓時被衝散,風雲驟起,轉瞬間又變得無波無瀾,等到墨香味徹底彌散,黑夜中頂空之上仿佛打開了一扇神秘的大門,露出了藏在江山社稷圖中,另一個世界的那片天。


    那些已經放棄了評選資格的人間修士呆呆的望著頭頂的夜空,感受著那片天地間傳來的熟悉氣息,所有人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種害怕或恐慌的情緒,像是回憶起了在江山社稷圖中某些不堪回首的經曆。


    邊之唯轉過身來,他微微抬起頭,眼睜睜看著江山社稷圖中的筆墨風雲被周例外的筆力給攪碎,心裏莫名的出現一絲後怕。


    原以為周例外打開江山社稷圖之後幾乎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筆墨和心神,所殘存的筆力也隻能夠將那些發出求救信號的修士們救出,去不想短短一天時間過後,他竟然又能恢複對江山社稷圖全部的掌控力。


    邊之唯心中暗歎:這個周例外,究竟是有多強?


    李青山卻沒有邊之唯那麽多的心思,他眼見江山社稷圖當空展開,感受到了圖中那個世界的陌生氣息,當即拍掌而笑,對著周例外拱手說道:“周教習筆力驚人,李某人佩服......既然江山社稷圖門戶大開,不如,先去看看神院的那些學生表現如何?這個,神院中當屬我馭獸齋卓星辰贏麵最大,他可是人神最看好的天才少年,依我看,周教習您受累再動動筆,先找到星辰的位置看看。”


    周例外稍稍轉眼,輕描淡寫的瞥了一眼李青山,他很快說道:“卓星辰贏麵是不小,但並不是最大。人神最看好他也沒錯,但是我卻不是很看好他。”


    李青山的笑容頓時尬在嘴角,他小心翼翼說道:“是李某人太心急了,忘了還有來自聖地的那四個年輕人,結局未定之時便如此自傲,這樣確實不太好。那這樣,咱們就先去看看那四位聖人之後如何?”


    周例外搖搖頭,繼續說道:“就算那四位聖人之後是爭榜的熱門選手,但是在自己的家門口,怎麽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


    李青山眉頭皺了起來,他剛想再問些什麽,邊之唯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響起:“你直接說自己那位愛耍刀的學生阿刁,才是你心中真正能夠奪魁的選手不就行了?如此拐彎抹角未免也太嬌柔做作了些。”


    周例外看也不看他,直接兩句話堵了回去:“你倒是想嬌柔做作,那也要自己的學生白夜行從床上爬的起來才行。順便問一句,已經有幾天時間了,不知道他的刀傷怎麽樣了?”


    邊之唯吃一嘴虧,又被戳到痛處,很想開口頂回去。


    但是他顧慮的太多,眾人眼皮底下又不好真的撕破臉皮,隻能一味忍讓,兀自抬頭向天,望著天上的江山社稷圖發起呆來。


    李青山則是恍然大悟,才記起昨日入江山社稷圖之時,那位一刀一酒很是瀟灑拉風的少年阿刁。


    於是很快,這位處事老練圓滑的馭獸齋齋主再次露出了明媚如風的笑容,他對著周例外連連拱手道:“是李某人疏忽了,忘了周教習的那位學生。昨日刀光縱橫而去,刀意經久不散,確實讓人驚豔萬分。如此的話,不如就先......”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例外已經長筆輕移,筆力洶湧而去,徑直奔向了江山社稷圖中的那扇大門。


    眾人隨之抬眼而望,目光極力往上,順著那道聲勢浩然的筆力一路向前,越過那扇門,去向江山社稷圖中的世界,在無盡的飄渺和莫名光色之間穿行了幾個呼吸的功夫,然後便來到了一處很高的山穀間。


    山穀周邊很是荒涼,入眼所及全是黃褐色的暗石以及斑駁的土層。


    沒有半點生機。


    一片死寂之意環繞在山穀的各個角落。


    所有人聚精會神,目光很是專注,在山穀之間尋找那位曾經亮過絕世刀光的少年。


    就連從始至終平靜淡然,好像什麽事情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周例外都稍稍凝起了雙眼,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他心中疑惑,此處山穀極盡荒蕪,毫無生機,會有人到這裏來?


    更何況阿刁向來古怪機靈,鬼點子很多,他會守著這種地方老老實實待上一年?


    可是自己的筆力順勢而至,沿著阿刁入圖時的氣息追蹤而來,應該不會有錯才對。


    周例外輕輕皺起了眉頭,長筆緩緩移動,山穀間的風光便隨著他長筆轉去的方向而一一展現。


    很快,周例外掌心間的長筆便停了下來,他的視線也開始定格,皺起的眉頭稍稍打開,筆力向前,目標明確,終於找到了那個不靠譜的少年。


    山穀中某處擋風的巨石之下,橫七豎八堆滿了上百隻不明野獸的屍體。


    而在巨石的邊緣處,則被人硬生生挖出了數十道可以用來掛東西的堅硬石條,此刻那些石條之上,已經滿滿當當掛上了很多處理幹淨,完全風幹的肉食。


    阿刁就坐在巨石的陰影之下,正圍著一圈用野獸骨頭堆砌而成的火堆,興致勃勃的燒烤著那些石條上的肉食。


    他的左手拎著那個深紅色的酒葫蘆,右手提著那把古刀,風起時他便飲一口酒,叫一聲快活,風走時他便割一塊肉吃,喊一聲舒服。


    山穀雖荒,但是看他滿嘴流油興高采烈的模樣,想來這一年他過的很是不錯,甚至有了常住於此的打算。


    隱隱的風聲中,能聽到他含糊不清的自語聲:“這江山社稷圖中的世界還真是奇怪,自己順著那條筆墨大道一路亂撞,竟然掉到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原以為很快便要離開山穀去縱刀探險,至少要出去找點東西吃,卻不想莫名其妙又從天上掉下來這麽一群畜牲,難不成是老師知道我落在此處,給我送來的口糧?”


    玄武榜前的眾人臉色變得極其精彩,尤其是那些已經被救出來的人間修士,他們看著在山穀間烤肉喝酒的阿刁,心裏好不羨慕。


    心想自己為什麽就不能掉到這處山穀之間,苦是苦了些,但是至少沒什麽太大的風險,隻要在此處熬過十年,出來後便能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日後行走天下也就有了吹噓的本錢。


    他們已經完全忽略了山穀巨石之下堆積的那些野獸屍體,那些野獸體態不一,長相凶狠,尤其是死去之後在它們的屍體周圍有隱隱的血腥氣息纏繞,久久不散,顯然都是有了一定修為的猛獸。


    這樣的不知名野獸映入眼簾的便有數百隻,再往山穀外圍還不知道有多少,光是這樣單方麵屠殺的工作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而它們的身上此時都有一處狹長細小的刀口,幾乎全是一刀斃命,連反抗的餘力可能都沒有。


    人人都羨慕阿刁,可並不是人人都能成為阿刁。


    若是那些人間修士真的落到此處,群獸圍攻之下,隻怕最終也是力有不逮,要麽被迫逃離,要麽幹脆就棄權等待被救出了。


    李青山的目光在那些死去的野獸身上轉個不停,尤其是在它們身上的刀口之間看了很久,眼神漸漸凝重。


    可是等到他看到那些被風幹掛起的肉食,以及在火堆邊上喝酒吃肉,快活無邊的阿刁時,他那凝重的眼神頓時愣住了。


    他挑起眉毛,雙眸之間忽然露出了笑意,尤其是聽到阿刁自言自語的那番話時,更覺得有趣。


    夜空之下,李青山沉默了片刻,終於是抑製不住自己的笑聲,他指著江山社稷圖中阿刁割下來送到嘴中的一塊肉,然後說道:“周教習,這到底是不是你送給自己學生的口糧?”


    周例外暗自苦笑,這位終年嚴肅認真,從不以笑臉示人的神院教習老大經常會被阿刁的一言一行給折騰的無可奈何,甚至哭笑不得。


    原以為入江山社稷圖之後,能讓這不正經的小子收斂下自己那囂張無謂的氣焰,老老實實在陌生的環境中步步為營,用心度過十年,養一養他那不羈的性子。


    卻不想,他總能給自己帶來意外。


    別人是來江山社稷圖中曆練修行,他倒好,進來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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