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若是沒了喧囂,便隻剩日升月落。


    自那夜江心湖畔邊,月神和周例外的一次會麵交談之後,天地神院便進入了一段短暫的平和時光。


    學子求學。


    教習教書。


    在世間繼續隱沒著學院的一切,扮演著神秘。


    血虎在江心苦寒深處受了一夜苦後安分了許多,關於那夜的黑衣小賊還有那位教習老大周例外,它沒敢再去找麻煩,整日隻守在碧水藍的住處,似往常一般陪著小主人讀書修行,倒也快活。


    阿刁繼續在練武場揮刀,每日兩萬下,從不會少一刀。


    那把古刀之下的鋒芒愈加奪目,每日揮出的最後一刀,帶著之前積蓄的無盡刀意,已經能隱約看到五境之上的風光。


    周例外仍舊喜歡穿著那件青袍隱沒在人群之中,靜靜的看著練武場上的那位張狂少年揮刀修行,他很少露麵,甚至很少表現出多餘的情緒。


    隻在阿刁每日最後一刀的落下時,他會輕輕點頭,眉梢和嘴角都帶著一層淡淡的笑。


    道聖傳人江河和佛聖傳人九兒依舊整日在學院的藏書樓裏讀書,幾乎忘記了時間。


    那些晦澀難懂的道家典籍和佛門宗譜在他們讀來便是最聖明的修行法門,不過數日光景,這二人的鎮魂境界又穩固了幾分,一步步往五境的門檻走去。


    在藏書樓中做了十幾年小書童的白夜行每天都會從江河和九兒看書的地方路過,他的嘴上掛著笑,眼中卻是冷漠。


    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隱忍和成熟。


    劍聖傳人百裏斷江則是夜以繼日的練劍,劍氣筆直,劍意通天,每夜的黃昏關口,天地神院的諸多教習和學生都會站在長街邊上的那棵大槐樹下,端著書本或桌椅,仰頭觀望欣賞著百裏斷江住處興起的燦烈劍光。


    那一刻,神院中有無數人驚歎或向往。


    魔聖傳人冷笑笑在學院最陰冷可怕的馭獸齋中已經呆了很長時間,從當日跨進學院大門的那一刻,他便目標明確,直奔馭獸齋而去,和那些被神院圍困多年的遠古凶獸近身廝殺,在生死之間磨練自己的體魄和戰力。


    每天的日落黃昏和朝陽初升的起始點上,馭獸齋內都會傳來一陣陣淒慘的野獸嘶吼聲,以及一位狠戾少年的搏殺之音。


    每當那些聲音響起,在馭獸齋中修煉多年,早已成為天地神院年輕一輩中最強者的白衣少年卓星辰,都會將自己滿身的戰意興起,渴望與那位來自聖門的血腥少年戰上一場。


    天地神院的月神,水神,火神早已在自己的道場靜候了數日,其他四位人神也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陸續回來。


    很多出門曆練修行的教習和學生也開始折返,在最近的時間內回到了神院當中。


    等到所有人按照自己的目標或歸程一步步向前,到達終點或正走在路上。


    神院開始有了大動作。


    周例外在某個夜晚匯合了藏書樓的管事人,以及馭獸齋的齋主,和七位人神在神院密室中詳談了一夜,等到清晨時分,太陽的光線灑下這片大地的那一刻,他們聯手發布了兩道詔令。


    這兩道詔令從神院內部發出,卻不再像往常一般隻針對學院的千萬學子或教習,而是傳向了整個人間。


    第一:天地神院撤除設立在江心湖畔邊的十三道禁製,正式向人間大陸公布神院的具體位置,任何想要來天地神院求學的學子再也不用擔心找不到神院的大門。隻要來到江邊,自然便可看到那座被人神的光芒籠罩的島嶼。


    第二:天地神院玄武榜提前評選,三個月後正式開始,人間任何宗門派別皆可參加,隻是這一次多了一個要求,五境合道者不可參與。


    詔令的內容很簡單,意義卻非凡。


    因為天地神院在這兩道詔令的背後加了一點彩頭,入玄武榜榜首位者,可任選兩個獎勵。


    一是入神院藏書樓第七層讀書三年,二是由七位人神親自授道三年。


    無論哪一種,都足以令人瘋狂。


    神院藏書樓神秘無比,包羅萬象,在人間大陸存在了無數年,其間的珍貴藏書多不勝數。


    尤其是第七層,幾乎攬括了人間所有修行法門的術訣,更有很多傳世孤本藏於其間。其中的奧秘和真理隻有進去過的人才懂。而自神院藏書樓存在至今,也隻有七位人神和神院幾位老資格的前輩才進去過第七層。


    道聖傳人江河和佛聖傳人九兒最多隻能踏入藏書樓第三層,再不能往上。


    而即便是前三層的藏書,便已經讓這兩位聖人之後流連忘返,受益匪淺,可想而知藏書樓第七層的風光是何等絕妙。


    而由七位人神親自授道三年,這樣的殊榮和機會則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這兩道詔令剛剛頒布的那刻開始,整個人間大陸開始沸騰,無數人,勢力,宗門,甚至是俗世的皇朝軍隊,都陸陸續續往江邊而去。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抱有奪得玄武榜榜首位的希望,但是萬宗萬門皆可借玄武榜證道成名,這樣的機會沒人會錯過。


    尤其是天地神院隱沒在江心湖畔多年,多少人求見不得,這次哪怕是來見一見這座傳說中的神院,一睹七位人神的風采也是不錯的。


    也就是從那刻開始,人間繼續喧囂,天地神院不再平和。


    很多人的心也不會平和。


    冷笑笑繼續在馭獸齋和那些凶獸搏殺,他對人神授道和藏書樓的第七層都沒有興趣,隻是有架打,有人殺,他便很興奮。


    於是當夜馭獸齋的野獸低吼聲愈發響亮,幾乎驚擾了一整夜。


    百裏斷江也很興奮,玄武榜榜首之位不是他的目標,他隻想擺正自己的劍道,借著玄武榜評選之名在無數人麵前將阿刁堂堂正正擊敗,以手中長劍擊碎阿刁那把狂刀,養一顆劍心,找回自己當日在神院門前丟掉的驕傲和尊嚴。


    心念至此,他便一劍過空,劍意當空行過,幾乎照亮了整個黑夜。


    江河和九兒更是興奮,藏書樓第三層的知識和奧妙已經讓他們感悟到這裏的不凡,若是能去到第七層,怕不是就一步登天,直接破鏡合道了。


    哪怕不能去到第七層,在玄武榜評選中無法拔得頭籌,那麽得到個榜眼,探花,往第四,第五層爬一爬也是極好的。


    也許隻有阿刁,是真的對玄武榜榜首之位勢在必得。


    不是為了跟別人爭什麽,而是他始終記得,在過去的某個日子裏,在昆侖孤山第一次遇見唐青時,他曾跟自己說過一句話:“我要去地處江心湖胖的天地神院求學讀書。”


    如今過去了這麽久,唐青還是沒有來到神院,作為他唯一的生死之交,阿刁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他做點什麽。


    既然要來神院讀書,就要讓他讀最好的書,讀最多的書。


    那自然便是要去到天地神院藏書樓第七層。


    所以當周例外踏著夜色來找到阿刁,問他對玄武榜評選有沒有興趣的時候,阿刁將那把古刀立起,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亮,臉色平靜,帶著絕對的專注和認真,他說道:“我必須拿第一。”


    不曾猶豫,很是直接,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和信念。


    周例外有些意外,他在黑夜中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問道:“為了人神的三年授道?”


    阿刁搖了搖頭,說道:“有老師您教我,又何需人神授道?”


    周例外老懷甚慰之餘更覺得意外,他將左手那本厚簿收好,試探著問道:“難不成是為了去看看藏書樓的第七層風光,以我這些日子對你的了解,你可不是個愛看書的人。”


    阿刁臉一紅,訕笑道:“確實是為了得到去藏書樓第七層的機會,但不是為了自己。”


    周例外刻板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難得的開次玩笑說道:“整日見你揮刀,沒見你有時間去找什麽相好。”


    阿刁將古刀收回,掏出腰間的酒葫蘆慢悠悠喝了口酒,呼出一口長氣後笑道:“相好的沒有,兄弟倒是有個。他是個喜歡讀書的人,我曾經答應過做他的保鏢,保他來神院讀書,結果因為一些事情我失約了。如今我能為他做的,就是在他旅途的終點,給他打下那第七層樓,讓他進去歇歇腳。”


    周例外盯著阿刁看了很久,然後說道:“他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


    阿刁把酒飲盡,亮著一對眸子望向了遙遠到不知盡頭的夜空之中,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但他一定在路上,一直在路上,並且我相信,他終有一天會來到。”


    沒錯,他在路上。


    人間大陸某處平原的盡頭,唐青腰側係著那把短劍,帶著龍龜的體魄和心血,帶著妖族的意誌和信念,從小刀鎮後山的那口枯井處出發,一路向前,披星戴月,往神院而來。


    他自然也知道了神院頒布的那兩道詔令,知道玄武榜評選的榜首之位意味著什麽。


    他從唐國出發,一路經曆了很多,最初的去途和目標,隻是為了去讀書。


    哪怕後來遇見了夫子,知道了自己血液中那片冬雪的意義,然後又在小刀鎮後山中應允了老頭的那份機緣,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等到自己一步步的成長。


    而在那之前,自己所能做的,依然還是讀書。


    讀書,成聖。


    然後立足頂峰,與老夫子並肩。


    將人間的規則打破。


    將目光望向人間之外。


    路很遠,他必須不停向前。


    直至去到神院,登上藏書樓第七層樓,將所有的書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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