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身影在小道中漸行漸遠,過了很長時間才隱沒於遙遠的地平線邊緣。


    這一段過程有些漫長。


    風聲漸急,陽光愈烈,小道四周的荒野間沙粒頓生,飄散在空氣之中,塵囂滿麵。


    可是小道之上的四個年輕人始終沒有直起身子,任憑烈陽高照,風沙撲鼻,一直保持著彎腰恭拜的姿態。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驕傲的年輕人。


    聖人之後,日後自然是要成為聖人。


    所以他們對自己要求甚高,整個世界也對他們寄予厚望。


    無論眼界,心性,實力,他們都一直處在當世極高的水平,直至很多年後,和他們師尊一般,到達巔峰。


    他們本該高高在上,不會對這個世間多看幾眼。


    幾乎很少彎腰,更別談拜下。


    可是麵對塵埃中那個遠去的高大背影,即便對方沒有回頭,但是隻要還在視線之內,這四個聖人之後便不敢起身。


    因為他們知道,即便是自己的師尊親臨,麵對那位身披大氅的老者,麵對那把戒尺,都會保持足夠多的尊敬。


    更何況他們。


    人們隻知道,人間有五聖。


    武境巔峰。


    卻不知道,還有一位夫子。


    他生而知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老夫子的身影徹底消失的刹那,在場的四個年輕人再也無法感知到老夫子氣息的瞬間,這條稍顯空曠,有些荒涼的小道荒野間,爆發了一場戰鬥。


    這場戰鬥看似毫無根由,實際上有些曆史淵源,帶著很多恩怨,以及善惡正邪之間的較量。


    從他們上一輩延續至今---這是一場單方麵針對魔聖一脈的宣戰。


    修魔者難,難於上青天。


    魔道修行,需要鮮血和人命,需要廝殺和戰鬥,需要世間最陰暗冷血嗜殺的心性和天分。


    這樣的修行有違天道,自然不被接受。


    所以人間正道和修魔者之間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很多年。


    這樣的對立關係亙古存在,幾乎已經跨越了人類的歲月長河。


    修魔者被瘋狂打壓,在人世間苟延殘喘。


    直到,遙遠到不知歲月的某個時間點,北漠黃沙的冷風之間,殺出了一位七境魔聖。


    自領一脈。


    斷漫天黃沙於北漠之地,與人間正道分庭抗禮。


    從那過後,除了另外的幾位聖人,很少有人敢再去找修魔者的麻煩。


    而此刻這條小道之上,道聖傳人江河,佛聖傳人九兒,劍聖傳人百裏斷江,麵對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冷笑笑,他們沒有任何的猶豫,第一時間選擇了聯手,很有默契。


    除魔衛道,這是人間正道從遠古至今的一句宣言。


    而作為當今正道的領軍人物,這三位自然要更加完美踐行。


    冷笑笑眼中無情,殺氣彌漫。


    麵對眼前這三位聖人之後的聯手,他沒有半點害怕,反而有些興奮。


    修魔者,本就是要在戰鬥中成長,在生死間領悟。


    於是北邊殺氣驚起,黑衣少年瞬間暴走,雙掌之間血潮滾滾,當頭迎上。


    沒有人見證這一場戰鬥。


    更沒有人知道這場戰鬥的結局。


    後來偶爾有經過這條小道的遊俠修士,被一道長達數十丈的缺口擋住了去路,然後便看到周邊荒野之間出現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深坑。


    才知道,原來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鬥。


    於是世間便有傳言散開,漫長的小道某個方向,有人似乎看到了這樣幾幅畫麵:


    一個十歲的小道士麵若金紙,在殘風中緩緩離去。


    一位漂亮的白衣小和尚捏著一串殘缺的念珠走在路上,唱著佛號,臉色蒼白。


    一位眉眼似劍的少年在途中忽然有些站不直,微微弓下了身子,他手中有把劍,十分鋒利,隻是少了幾點光芒。


    還有一個殺氣滔天的黑衣少年帶著滿身鮮血墜盡了荒野間某處無人之地,不知去向。


    ......


    傳言始終是傳言。


    有人會相信。


    有人隻會當作茶餘笑談,不會放在心上。


    至少老夫子不會放在心上。


    他從那條小道離去,一路向前。


    穿過高山河流,越過城池喧囂,在某個黃昏當頭停下休息,又在另一個黎明前夕出發,經曆了很長的時間,長路漫漫,終於是在某年某月的某天,到達了旅途的終點。


    他來到了唐國。


    老夫子滿身風塵,眉間有些疲累,眼中卻仍是清亮。


    他站在唐國宮殿外圍那條筆直狹長的官道上,看著眼前那座高大數十丈的城門,微微有些晃神,像是回憶起了些許往事。


    有風吹過,帶動了衣衫的邊角,沙沙作響,像一場夢囈。


    老夫子迎著風聲,巍然不動。


    站在原地平靜了很長時間。


    等到日頭漸斜,有些刺眼,他才提起手中那把戒尺,將它橫在臂間,然後稍稍抬頭,直起身子,輕輕說了句話:“既然我都到了,你們總得來見一麵。拒客門外,總是沒有禮貌的。”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沉靜。


    一字一句刻板端正,像是老師在訓話。


    唐國城門口人來人往,沒有人理會這個身披大氅,身形高大的古怪老頭。


    夫子卻不著急。


    他確信自己的話已經傳入城中。


    總有人能聽到。


    所以他隻是靜靜的盯著城門入口處,仿佛能穿越人群找到自己想要見的人。


    風過無痕,時間漸漸流逝,城前的人群開始分散稀疏,官道之上也逐漸寬敞起來。


    城中走出了一個人。


    那人身著唐國內宦官袍,臉膛方正,不苟言笑。


    他從城內走來,步調沉穩,每一步都不寬,不長,距離把握的剛剛好。


    像是列軍從陣。


    分明是一位宦官,氣勢上卻更像一位將軍。


    他的雙手懸垂在腰側,筋肉沒有多麽飽滿,雙掌間卻布滿厚繭,像是常年握刀。


    眼中沒有情緒,隻有兩束刀氣相隨。


    不曾刻意張揚。


    卻始終鋒芒畢露。


    來人正是唐國大內第一總管--高之葉。


    老夫子眯起了雙眼,手中的戒尺輕輕敲打著自己的手臂,笑道:“許多年不見,沒想到你的刀術修為又增進了不少,再給你點機遇,怕不是就要提刀弄神了?”


    高之葉默然肅立,微微躬身抱拳,沒有回應這些話,隻是平靜說道:“大祭司在城內等您。”


    老夫子抬起頭,說道:“總不會隻為了傳句話吧?”


    高之葉直起身子,張開雙手,緩緩握緊,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他同樣抬起頭,直視老夫子,說道:“自然是想請夫子指教。”


    世人都知道高之葉喜歡用刀。


    他的指教。


    自然便是論刀。


    老夫子點點頭,隻說了兩個字:“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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