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個頭不大,蠻勁兒倒是挺足。


    起初隻是漫步,緊跟在月牙身後。


    等到山勢漸高,它便莫名興奮,驢脾氣很快上來。


    一路上背著唐青橫衝直撞,在山石路上左突右進,四蹄翻飛間竟是數丈距離,隱隱的光暈和風聲都被它拋在身後。


    這不是一頭小毛驢!


    更像是一匹飛天神駒!


    越接近山頂,陽光愈烈,橫著眼睛往東邊望去,幾乎能能看到太陽和這座高山處在同一水平線上,很是壯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唐青忽然抬起雙眼,目光中帶著幾分明亮,就在朗朗放肆的風聲中,他聽到小花一聲清脆的長嘶過後,便直接越過最後一道冗長的艱險山道,步入山頂。


    月牙緊隨其後。


    踩著天邊薄霧飄然而至。


    美得不像凡間人。


    唐青看在眼裏,心想原來師姐早已跨過了修行的那道坎,隻是不知現在是幾境修為。


    他怔怔神,拋開心頭所思,很快便被山頂風光吸引。


    這裏太高。


    一覽眾山小。


    周圍風聲陣陣,吹起少年長袍,少女白裙,在山間呼嘯。


    唐青凝起雙眼,忽然問道:“師姐經常來這裏嗎?”


    “小時候想讓老師帶我上來看看,總被他說我貪玩,後來日子久了,我也就不提了。可是心中總有個念頭,想到這山頂吹吹風,看看風景,也好過在廟裏枯燥。所以後來的一段日子,自己偷偷上來過幾次,日出而至,日落便歸。”


    月牙將垂落眼簾的一縷發絲撫到耳後,輕聲道:“老師他自己倒是經常來,每次他要出遠門的時候都會上來看一看,這座山很高,能看到大陸的很多地方,他想去哪,便會先找好位置,然後順著那個方向去便是。”


    聽到這裏,唐青沒有多問,隻是慢慢走到山頂一角。


    然後抬眼,平視,朝著四周望去。


    山太高的地方便會有霧,霧太厚便會遮住視線,隻是此刻陽光很足,剛好衝破那一層厚霧,露出天空之下的一片景色。


    然後便會看到,高山之下,滿是山河,無數城池林立,坐落在天地之間,匯成一片江山社稷。


    高山之巔,正對蒼穹,蒼穹以下,便是人間。


    他沒想到,在這座山頂,幾乎能夠俯瞰到整座大陸。


    唐青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最終他收回目光,望著麵色淡然的月牙,說了一句話:“老師在那座廟裏住了多少年?”


    月牙很快說道:“自我懂事起他便住在這裏,而在我之前,他應該也是住這裏。”


    “也就是說,老師在這座山上看了很多年的風景。”


    唐青凝聲道:“這座山太高,能看到太多不能看到的東西,老師他,利用這座山,到底是為了監視天下,還是為了藏身天下?”


    月牙有些不懂,她問道:“老師他要監視誰?又為何要藏身?”


    唐青沉默著不知如何回應。


    他站在這片山頂往人間俯瞰的瞬間便有一種感覺,這座高山,遠隔人世,暫止喧囂,能將人藏起,躲在暗中。


    藏在這樣一個地方,可以避免很多麻煩,卻又能看清大陸的命脈動向。


    一舉兩得,是一種智慧,也是一種博弈。


    人間氣運,自然要登高才能遠望。


    而這些,唐青能感覺到,老夫子自然也不例外。


    少年在山頂間望著遠方,那些城池在薄霧之下沉靜,宛若一頭頭滄瀾古獸,在大陸之間靜默,暗藏洶湧。


    而這座高山,帶著很多秘密。


    那位神秘的老夫子,則帶著跟多的秘密。


    唐青想了很長時間,無法猜透,便無法回答。


    月牙走到唐青身邊,風兒吹起她的白裙,在白霧間飄蕩,宛若仙子。


    她看了唐青一眼,突然笑道:“老師他老人家算無遺策,做事從來滴水不漏,他既然在很久以前便將這座高山作為自己的主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唐青問道:“就從來沒有外人來過這裏?”


    “如果沒有老師帶路,就沒有人能找到這座山,也沒有人會看到那座廟。”


    月牙笑道:“若論武境修為,老師可能無法和當今神聖大能相比較,但要說藏泄天機,卜算氣運,卻沒有任何人能比的上他。即便是聖人也不行。”


    唐青沉靜片刻,再次開口:“我始終無法理解,一個人究竟需要怎樣的智慧,才能在這個風卷雲動的大陸之間,以一人之力立足人間之上,還能站穩腳跟,不被推倒。”


    月牙很快說道:“每個人的命運從出生時就已經被寫好,很多人想要逆天改命,卻很難成功。而從遠古至今,能真正掌控自己命運的,也隻有老師。”


    唐青眉眼一挑,心中驚起波瀾。


    他想說些什麽,月牙的聲音再次傳來:“知天命而曉天下,老師曾經跟我說過,他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


    這四個字便是對老夫子一生的最完美詮釋。


    姑娘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濃,帶著很強的信念,以及不容置疑的決心。


    在她看來,老夫子至高無上,幾乎無敵。


    這一點毋庸置疑。


    唐青收回目光,已經不知道怎麽去回應。


    隻是輕聲問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生而知之嗎?”


    這句話隻是歎息,卻也是好奇。


    沒有人回答。


    落入月牙耳中,換來一陣笑意。


    姑娘不再說話,將眼神轉向山頂外的薄霧之間。


    那裏雲卷雲舒,陽光纏綿,十分明亮,卻又萬分夢幻。


    空氣中漂浮著細細的水珠,在這頂峰之下的冷風之間帶來幾層寒意。


    唐青沉默著走到月牙身邊,與之並肩。


    這一刻,暖陽當空,風聲陣陣,兩個人站在那裏,安靜無聲,各懷心事。


    ......


    於此同時,一條漫長無邊的小道上,老夫子正在緩緩而行。


    他仍舊穿著那件披風大氅,手中拿著那把戒尺,隻是趕路。


    這條小道四周十分空曠,盡是原野,看不到盡頭。


    遙遠的天邊外,偶爾會有風聲襲來,卷起路上細細的灰塵,飄散在途中,興起很多飛沙。


    老夫子迎風而走,不顧風塵,不顧冷清,隻顧向前,從清晨至晌午,幾乎沒有停留。


    他最近很忙。


    有很多事要做。


    有很多人要見。


    隻是這條路實在太長,即便他走的再久,哪怕一刻不停,半天時間,沒有那頭小毛驢代步,也不會走多遠。


    這條小道便很難走完。


    幸而,他也沒打算走完。


    當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知道他在途中,便不會讓他走更多的路,隻會親自前去拜訪。


    因為,他是老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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