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會試大考之日。


    天明之時,帝都城內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這是大漢的傳統,用鞭炮為參加會試的學子們送行,祝願他們金榜題名。喜看熱鬧的民眾們湧到皇城東側的崇文殿前,目送學子們進入崇文殿。


    會試大考之地,正是崇文殿。


    萬年來,九州曆經數個朝代,無論如何更新換代,這崇文殿始終矗立在皇城東側,見證了曆朝曆代的興衰。儒學問世以來,崇文殿一直被各朝各代翻修,也一直被九州孺子們朝拜,尤其在以儒學治國的大漢,崇文殿更是孺子們心中的聖地。直到現在,盡管儒學的地位較之以往有所降低,但崇文殿的地位卻絲毫沒有降低。


    從大漢各地州試中脫穎而出的三千學子,跟隨禮部高官魚貫進入崇文殿內。殿外的民眾以及學子的親友團高聲呼喚學子的名字,為他們打氣,呼聲最高的當屬慕容小蝶。


    踏入崇文殿,南極子就告訴葉雲錯,這裏隱藏著至少十位無雙修士,他們正密切關注著這三千學子。葉雲錯奇怪,會試而已,要這麽多無雙尊者紮場子幹嘛?


    在官員的引領下,三千學子整齊站在崇文殿前的廣場上,聽著禮部尚書宣讀會試規則。前麵都是鼓勵學子的話語,希望學子們在為期七日的會試中考出精神考出風格,為大漢的未來而拚搏雲雲,最後強調若發現舞弊者,充軍三年,終身不得再參加秋試,可謂極為嚴格。


    禮部侍郎引領學子拜謁供奉在大殿左側的文聖天尊。葉雲錯問南極子,文聖天尊是誰?南極子說他也不知道!仙界哪有這路神仙?還嘲笑凡夫俗子亂拜神仙。


    接著再拜供奉在右側的文曲星君。葉雲錯差點笑出聲,這不是拜蘇文棋嗎!多少學子正在默默祈求文曲星保佑,卻不知文曲星就站在他們身邊!不知蘇文棋拜謁自己的神像作何感想。他的神識捕捉到蘇文棋,見蘇文棋一臉正經地拜了下去,正覺有趣,突然十幾道強勁的神識將葉雲錯的神識牢牢扯住,把葉雲錯嚇得滿頭大汗。


    禮部尚書朗聲道:“學子中有修道之人,切不可在會試之時散開神識,若有違者,作舞弊處治!剛才那位散開神識的學子,既往不咎,下不為例!”


    葉雲錯深吸一口氣,難怪崇文殿內隱藏著這麽多無雙尊者,敢情是抓作弊的監考官啊!用無雙尊者來監考,這排場,誰還敢舞弊啊!


    三千學子分男女逐一進入兩間大廳,將身上之物全部上交,所著衣服也全部換作統一準備的著裝。這樣做,是為了避免學子中有修真之人帶著納物袋或者本命法寶進入考場,納物袋和本命法寶中能藏書萬卷,這可是作弊神器!


    換好衣裝,學子們來到崇文殿後的一個廣場,此時的廣場中用木板臨時搭建了數千間小隔間,供學子入內參加會試。


    葉雲錯進入其中一個隔間,發現其內竟然還有阻隔神識的陣法!這隔間隻有兩米見方,上麵掛著一盞燈,擺放著一桌一椅以及一張小床,還有一個方便用的蹲坑。桌上左手邊是一遝考卷,右手邊是各種筆墨紙硯,中間放著一大盤食物和一個水壺。也就是說,在這七日的會試裏,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這小小的隔間內完成,累了就蜷縮在腿腳都不能伸直的小床上,不能踏出隔間一步,否則以舞弊論處。這是九州曆史一直延續的科舉傳統,不像其他考試那樣考完一門還給學子休息的時間。


    沒有本命法寶,不能散開神識,另有陣法阻隔學子,還有無雙尊者監考,即便有修真的學子,也無法窺探舞弊了。為了阻止學子舞弊,帝國可真是絞盡腦汁。


    巳時一刻,三聲悠長的鍾聲在崇文殿上響起,為期七日的會試正式開始。


    葉雲錯坐在椅子上,翻看著桌上一遝考卷,倒吸一口涼氣!


    他已為會試做了充足的準備,但在看到這些試題之後不免心慌,這會試的題目覆蓋麵之廣,從天文到地理,從自然到科技,從詩詞到經典,從為人到治世,從治軍到治國,從律法到經濟,包羅萬象,考卷共有九九八十一張!


    難怪要持續不斷考七天!這麽多題,七天也不一定答得完!


    葉雲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寫滿字的一張試卷放在一旁,剛才為了作答一道名為“論康易弘著《烏合之眾》之處事之道”的題目,他寫了足足兩個小時,這僅僅是他作答的第一道題目而已!好在以前愛泡在白鹿書院看閑書,葉雲錯才知道這部並不算留世之作的《烏合之眾》,對其他沒看過這部著作的學子來說,他們如何作答?


    “這會試的題目可真夠刁鑽的!”葉雲錯感歎道,“我以為這一年的備考已經準備得很充分了,哪知隻準備了九牛一毛而已!”


    南極子也不禁搖頭,這些題,他是一道也答不上來!看著葉雲錯洋洋灑灑地寫出一些南極子看都看不明白的題目解答,南極子心想小雲子的肚子裏還是有些學問。但南極子也忍不住抱怨道,要怎樣性情炎涼的命題人才能想出這樣刁鑽的題目?


    還有這麽厚一遝題目等著作答,葉雲錯打起精神,下筆如飛地答著題目。他想我不吃不喝不睡覺,七天時間,總能完成這八十一張卷子,但其他沒有修真的學子們,他們要吃飯要疲倦要睡覺,怎麽能答完這麽多題?


    第一天,所有學子都在奮筆疾書,連吃飯睡覺都顧不上。


    第二天,有學子大聲抱怨過夜饅頭太硬咬不動!


    第三天,有的隔間裏傳來了呼嚕聲,實在太累了。


    第四天,多數隔間裏都發出呼嚕聲。


    第五天,有學子的罵聲傳出,大多為“這他媽什麽破題”“老子要殺了命題人”之類抱怨考題的罵聲,連續五天的答題,讓有的學子精神渙散了。


    第六天,有的學子被衛兵從隔間裏抬了出來,他們暈倒了,累暈或餓暈,無奈倒在了黎明前。


    第七天,有學子的哭了出來,寒窗苦讀十幾年,卻連好多題目看都看不懂!這僅剩的時間怎麽能答出?


    葉雲錯伸伸懶腰,身上的骨頭哢哢作響,長吐一口氣,對南極子說道:“這可比修行還累!”


    他現在明白為何民間將會試成績優秀的學子捧作明星,因為這七天七夜的會試實在在折磨人!不止是變態的考題折磨人,連續七天作答更是折磨人,讀書人的身子本就弱不禁風,持續高強度地七天答題,實在太難!難怪民間將會試稱作“煉獄之試”!


    時隔七日,三聲悠長的鍾聲再次敲響,隔間內的學子走了出來,有些是累得走不動爬出來的,大多數都癱倒在隔間前,雙眼無神地看著蔚藍的天空。有仍舊在搶著時間作答的學子,被衛兵拖了出來扔在地上,學子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你再給我五分鍾!這五分鍾的時間,要用我的三年時間來換!


    不知是誰先哭了出來,緊接著很多學子都嚎啕大哭起來,葉雲錯看著心酸,也揉了揉鼻子。而後不知是誰笑了出來,解脫似的大笑,不一會所有學子又都跟著笑了起來,要麽考上進士,要麽三年之後再來,誰怕誰啊!


    在學子們又哭又笑的聲音中,禮部尚書的聲音響起:“請諸位學子逐一取回各自之物,留待帝都等候發榜。未上榜者,切勿過激,生而不息,重頭再來則以!”


    這話惹得眾多考生哭聲連綿,禮部尚書搖搖頭,這種情形他看得多了。十年寒窗,能脫穎而出者如鳳毛麟角,這在場的三千學子,無一不是大漢的人才,無奈仕途坎坷,若連這被稱作“煉獄之試”的會試都無法通過,即便入仕將來也堪憂。


    取回本命法寶,換回自己的衣裝,葉雲錯跟著其他學子走出崇文殿。


    慕容小蝶正站在崇文殿的大門處,似乎在等著葉雲錯。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疲倦。殿外聚集著眾多民眾,還有人在大聲呼喚慕容小蝶的名字,她都微笑回禮。慕容小蝶十分享受這種被人追捧的感覺!但她常常會想,如果人們知道了我是狐狸精所變,他們還會這麽喜歡我嗎?他們會唾棄我嗎?


    自從來到帝都,慕容小蝶就有心神不寧的感覺,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就像先前遇到茅山道士那種感覺。


    葉雲錯走到她身邊,笑道:“考得好吧?”


    慕容小蝶說道:“題目很難,能把題答完我就已經很滿意了!”


    葉雲錯笑道:“你是為了照顧我的感受才這樣說的吧!看到蘇公子沒有?”


    慕容小蝶說道:“我剛才看到他已經走了。你找他有事?”


    葉雲錯笑道:“倒也沒事,就想問問他覺得那些題目難不難,如果蘇公子都說難,那就是真難了!”


    慕容小蝶不解道:“你真認為蘇公子的學問有這麽厲害?”


    葉雲錯嘿嘿一笑道:“反正比你想象中厲害!”


    三年一次的會試結束,所有人都在等待放榜的日子。按慣例,會試結束半月也就是十月初六將會公布結果。


    在這期間,李詩穎多次到翰林院打聽消息,卻都吃了閉門羹,惹得公主極為不滿,翰林院的老學究們竟敢不買本宮的賬!


    作為從全國選拔精英的科舉,大漢有著嚴苛的要求,不許任何人有舞弊行為,若查到有官員與考生勾結舞弊,懲處相當嚴格。


    但是,如此嚴格的甄選人才的方式,隻針對平民。平民想要步入仕途,就必須經過科舉這道關卡。而對於世族子弟來說,想要入朝為官,隻需打通各級關節,朝廷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像太子曾許諾給白逸淵一個官職,其實也就是給吏部官員說幾句話的事,就是這麽簡單。人從降生那一刻起,就已有了本質的區別。


    到得十月初六時,崇文殿的廣場上再次聚集了眾多民眾,今日是杏榜放榜之日,眾人都想一睹頭名會元被誰所得。當然,更多人是關心自己下的注有沒有中獎!


    杏榜乃是會試的結果,上杏榜者皆晉升為貢士,貢士頭名稱為會元。而人們常說的“金榜題名”的金榜,則是殿試的最終結果,上金榜者則是進士,進士頭名就是狀元郎了。


    秋試是民眾參與盤口最有熱情的時候,即便平日裏不喜賭博的百姓此時也願意花些銀子在盤口下注,萬一買中了以後的狀元郎呢,那可是沾喜氣的。從州試開始就有盤口出來了,到會試時盤口達到最頂峰,因為民眾對學子不熟悉,會試的會元是最難以預料的,而有了會試的結果作參考,反而是殿試的狀元相對更好猜測。


    三千位參加會試的學子都有自己賠率。其中慕容小蝶奪得會元的賠率最高,是二賠三,即投注一百可得一百五。其次是幾位龍門書院的學子,賠率一賠三到一賠五不等,能得到一賠十的學子無一不是大漢各都城小有名氣的才子。葉雲錯的賠率沒有變化,依舊是頂著準駙馬光環的一賠八十的友情價。最離譜是蘇文棋,一賠一百,與眾多默默無名的學子的賠率一樣,處在最低水平線上,盤口敢開出這種賠率,幾乎就是認為他們是奪頭名會元無望的。各大盤口的莊家都認為,修為神秘提高的蘇文棋不可能在學問上有多高的造詣。


    程飛陽和許博林在下注慕容小蝶之後,還買了葉雲錯的彩頭,但葉雲錯有意無意地提醒二人,一定要下注蘇文棋!程許二人對此不以為意,說本來就是下注玩玩討個彩頭,不過對葉雲錯的判斷表示懷疑,蘇文棋真有那麽厲害的學問?


    知曉了蘇文棋的身份,這場盤口就是偷看了底牌的遊戲。


    白逸淵和風矢冪就砸鍋賣鐵湊了一千萬,下注蘇文棋奪得頭名會元。在旁人看來,這兩傻子就是在給莊家送錢,但莊家搞了這麽多年盤口買賣,畢竟是行家,見有這麽一筆大單下注不被看好的蘇文棋,立刻找人重新評估蘇文棋,最終將蘇文棋的賠率提高到一賠三十。


    崇文殿廣場上站著的民眾,幾乎每人手中都捏著一張盤口的票據,就等著放榜後找盤口兌錢。他們大多數人都是買的慕容小蝶,他們都認為此次會試頭名會元非慕容小蝶莫屬。


    就連慕容小蝶本人也是如此認為。


    廣場外響起一聲軍號,一隊百人衛兵整齊步入廣場,民眾趕緊閃出一道口子讓行。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昂首走在隊伍首位,一個太監捧著一個錦盒走在其後,後麵還跟著數個官員。錦盒內所裝的就是此次會試的杏榜。


    在崇文殿左側的朱紅石壁前,衛兵們清場將圍觀民眾趕至數米之外,禮部尚書將太監捧著的錦盒打開,拿出一個杏黃色的卷軸,舉過頭頂,向圍觀民眾展示卷軸上的朱漆封印,吏部尚書在旁見證。


    禮部尚書將朱漆封印打開,遞給兩位官員,他二人展開卷軸,民眾踮著腳想要一睹為快,卻見展開的卷軸上還覆蓋著一層黃紗,看不到卷軸上所寫內容。二位官員將其貼在石壁上,廣場上的民眾鴉雀無聲,等著禮部尚書開封放榜。


    “奉召放榜!”禮部尚書說完這句話後,將覆蓋在杏榜上的黃紗扯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杏榜的右上角,包括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他們也不知道會試的最終結果。


    “啊?”


    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外圍的民眾看不清杏榜上的名字,都在大聲追問前排民眾究竟是不是慕容小蝶奪得頭名會元。


    從揭榜開始,各大電視台和網站紛紛轉播,所有關注會試的九州人都知道了會試的結果。


    杏榜的右上角,用紅色的大字寫著三個字:蘇文棋!


    這個結果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會元怎麽可能是蘇文棋,怎麽不是慕容小蝶?


    蘇文棋的名字後麵,排在第二位的,才是慕容小蝶。


    眾人還未從震驚中走出,就連兩位尚書大人都感到意外,奪得頭名的居然是蘇文棋,而不是之前呼聲最高的慕容小蝶。有人將手中的票據扔在地上,大呼“有黑幕!”這話引來許多人響應,他們都是重金買了慕容小蝶,哪知確實名不見經傳的蘇文棋奪得頭名,這下可是血本無歸!


    “放肆!”禮部尚書的聲音響徹整個廣場,“此次會試,乃翰林院百位大人曆時半月評判的結果,諸位學子的上佳答題將在崇文殿展列,屆時你等胡言亂語者自去觀摩,自判高下!”


    禮部尚書發話,也沒人敢多言語,待得官員們離開後,僅剩二十人的衛兵守在杏榜前,民眾這才全部圍攏過去,仔細看著杏榜上另外的名字。


    葉雲錯的名字盡管排在第九十七位,但也上了這總共三百人的杏榜,榮登貢士。


    此時慕容小蝶也在葉雲錯家中,她的臉上雖掛著笑容,但心中卻是不服氣。麵對心高氣傲的慕容小蝶,葉雲錯和葉紫依隻是笑笑也不多說,李詩穎和維多妮卡她們則一個勁地誇獎慕容小蝶好生厲害!


    最興奮的當屬老白和風矢冪。早間還沒放榜時,他二人就堵在莊家的門口,生怕莊家不認賬跑了。一千萬,一賠三十,一不小心就賺了三個億!


    而奪得頭名會元的蘇文棋卻不知去向,葉雲錯笑稱文曲星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南極子說道:“堂堂文曲星跑來凡間跟凡人搶科舉頭名,這麽臊臉的事他當然不好意思了!我看他還好不好意思敢當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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