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帝江垂頭喪氣,落荒而逃回到自家洞府。許是受了刺激,一進洞府大門,便好似一陣風,“呼”的一下扇過小徒兒木生的身旁,衝進了平日參禪修煉的密室,“轟隆隆”石門落下。徒留一臉驚詫之色的木生瞪著石門呆了半晌。


    三日過去,還不見師父出來。小徒弟木生修煉之餘無事可做,便端把小竹椅坐著,雙手撐著肉乎乎的腮幫子,直勾勾盯著師父緊閉的密室石門破天荒進行了一番思索:


    師父於修煉一途上算不得十分有天賦,別的神尊大多在四五萬歲的年齡便修煉有成飛升上神,但自己的師父帝江卻是在將近七萬歲時才勉強登入上神的門檻。然而即便如此,師父亦從未有過笨鳥須得先飛的覺悟,參禪打坐照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尤其近來年紀大了,就越發懶散,似這般在室中參悟,一坐便是好幾天的盛況已經多年未曾出現。


    似乎哪裏不妥!


    木生心裏打了個突,突然想到師父莫不是修煉時出了岔子,比如走火入魔,比如筋脈盡毀,比如。。。。。。以致連室門也出不得!木生愈想愈心驚,當即便起身拿耳朵貼著石門,細聽室內動靜,裏麵寂然無聲,木生越發不安,便篤篤叩著石門,門內依舊沉默,木生不由急得大聲叫著“師父,師父”,一邊死命拍打硬邦邦的的石門,其聲悲切,其狀堪憫,可眼看聲也啞了,手也腫了,裏麵還是一絲動靜也無。


    木生越發慌張,腦子裏閃現出師父溢血倒地,人事不知的畫麵,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邊哭邊嗚嗚的啞聲喚著師父,不想石門在此時轟隆隆打開了,師父帝江,翹著幾根山羊胡,耷拉著一對八字眉氣衝衝站在麵前:“孽徒,哭什麽,你當為師死了,嚎喪麽?!”


    木生哭聲戛然而止,他一貫老實木納,此刻也不知該如何表達乍見師父安然無恙的喜悅心情,隻漲紅著一張紫黑的臉,小聲道:”徒兒,徒兒擔心師父,一時情急才~~.”


    ”擔心你個鬼,本上神在自家房裏打個坐,參個禪啥的,你用的著擔心?大呼小叫的,你是成心要攪擾為師修煉打坐是吧?”巫神帝江不待徒弟說完,劈頭便是一頓罵,罵完,照例又是一番捶胸頓足,悔不當初:”作孽哦,本上神也不知當年飛升上神時是不是遭雷劈得狠了,腦子進水才會收下你這塊榆木疙瘩做徒弟。幹啥啥不行,添亂你最在行。”


    師父罵人的功力同他修煉的天賦委實旗鼓相當,永遠是翻來覆去的這幾句話,幾千年來都不見他推陳出新,有所創意。


    木生早已聽的一腦子麻木,便越發成了一塊木頭,杵在那裏蔫頭耷腦不再作聲。


    罵了幾句後,巫神帝江因要出門,也不再與呆徒兒糾纏,甕聲甕氣囑咐木生看好門戶,出得大門駕起祥雲便直奔天後的福綸宮。手裏還緊緊捏著一塊看似龜殼一樣的東西,估摸著便是玄武老兒誓欲取回的卦金。


    到得天後宮高大巍峨的宮門前,宮門緊閉,門口兩位金甲侍衛肅穆分站兩旁。帝江按下雲頭,取出名帖,門口金甲侍衛之一遁身進內稟報,不多時,門內隱隱傳來腳步聲,想是有宮娥來引領,巫神帝江整了整繡著太極八卦圖紋樣的黑色道袍,滿臉褶子的幹瘦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一位長身玉立的綠衣宮娥站在門裏麵。


    巫神帝江也不及細看,雙手略拱了拱,客氣道:”吾乃巫神帝江,小老兒有勞仙子~”話未落音,門內扔出一物,帝江下意識接住,朱紅大門砰的一聲複又緊緊關上,帶起一股風,巫神帝江猝不及防,好險沒夾著腦袋。


    呆怔了一瞬,看清手中所接之物,正是他自個兒的名帖。莫名被拒之於門外還差點慘遭風險的帝江怒了,跳腳幹嚎一聲:“這是哪個丫頭,如此不知禮數!”


    這個不知禮數的丫頭卻是纖雲。門內纖雲尚未走遠,帝江的話她聽得真真切切,遂呸一聲,口角噙著冷笑:你這天界第一神棍,還想本仙子以什麽禮數待你。說什麽天後生的一定是個小皇子,結果生的卻是小公主。你個神棍,騙騙別人也就罷了,竟然跑到娘娘這裏來撒野,事兒都露餡了,竟還敢腆著臉上門來,如今還倚老賣老要人尊重,豈不是自取其辱。


    纖雲瞧瞧多日來反複裁衣刺繡弄出老繭的纖纖玉手,長籲一聲,終於出了一口憋在胸中的鳥氣。


    正殿內天後正抱著小公主逗得極為開心,見纖雲隻一個人進來,有些疑惑:”金甲侍衛不是說巫神帝江來訪嗎,怎不見他?”纖雲搖搖頭:”婢子不知,婢子奉娘娘命前去迎接,卻見門口並無巫神,想是巫神臨時改變主意,也未可知!”天後”哦”一聲,想想巫神帝江曆來如小孩般的脾氣,便不再理會,複又將目光專注於小公主臉上,眼中充滿無限溫柔與慈愛。


    宮門外帝江吼了一句後,不見門內動靜,複又敲了敲門,耐著性子等了半晌,眼前大門依舊緊閉。他有些不敢置信,什麽時候他帝江竟然被漠視至此?


    要知道,憑著他算天算地算鬼神的威名,上至天帝,下至小仙,誰看見他不得笑吟吟尊稱他一聲巫神。


    不過是一次失誤,一個小小的宮娥竟也敢跟他甩臉子,讓他吃閉門羹。要說將他拒之門外是娘娘的意思,帝江是絕對不信的。


    帝江很惱怒,卻也很無奈,在守門神將頗為不善的眼神中,他來回踱了幾步,有心想駕著雲爬牆頭進去,卻又實在幹不出這有辱神仙斯文的事。再說即便他幹得出,大門兩側站著的那兩位威武的守門神將也決不會同意他這麽幹。


    他長籲短歎,內心充滿了迷惘。


    那日他觀天後麵相氣色,以及縈繞天後身周的一股磅礴而強大的生之氣機,在在顯示著天後懷的就是個男胎.


    可怎麽生下的卻是個小公主呢???


    他閉關三天,閱盡典籍,絞盡腦汁,也搞不明白其中的原委。老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遂決定還是得親眼看看小公主,看一看她的麵相,測一測她的生辰八字,或許能解他心中疑惑。再則,小公主出生時異象頻頻,迥異於常人,帝江也著實好奇。很想卜一卜小公主將來會有著怎樣的命運?凡此種種,像勾子一樣勾著帝江極欲來天後宮一探究竟。隻是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他的形象在天後宮已經跌到穀底,宮娥連門都不讓他進。


    帝江算是第一次嚐到想主動為別人算命別人還不領情的滋味了。


    駐足片刻後,他不得不轉身離去,悶悶的瞧了一眼手中的寶貝龜殼,複又歎一聲,縱是寶貝,今日它似乎也無用武之地!


    怏怏的走了沒幾步,冷不防聽到對麵傳來一聲猛喝:”帝江老兒,還我家老祖宗的殼來也!”聽這炸雷般的聲音,竟是玄武元帥討債來了。


    帝江吃了一嚇,下意識的攥緊了手中的龜殼。這麽年份久遠的龜殼,天上地下獨一份兒,正正是占卜算卦的寶物,他好不容易拿到手了,又豈會輕易的放棄。


    帝江立時在腦中急速的思考對策:打,顯然是打不過的,他一個算卦的文仙豈是玄武這赳赳猛夫的對手。賴,也是賴不掉的,這億萬年的龜殼,除了玄武,誰家也拿不出來。如此看來,隻有三十六計,溜為上也。打定主意,說幹就幹。帝江也不答話,迅速確定了逃跑的路線,便埋頭提溜著道袍徑向不遠處的淩霄宮顛顛狂奔而去。


    一襲白錦緞裹身的玄武遠遠看著帝江埋頭狂奔的樣子,鄙夷的從鼻孔裏嗤了一聲,跑吧,看你能跑到哪裏去?他邁開肥短的雙腿,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帝江氣喘籲籲剛剛穿過禦花園中的一條長廊,迎頭便差點撞上一堵人牆,帝江一看,眼前著一身黑底金邊繡五爪金龍長袍的人正是天帝。


    還不待他開口告罪.天帝便問道:”巫神這是急著要去哪啊?”


    帝江穩住身子,不忘回頭瞄一眼身後,發現玄武肥胖的身軀竟已出現在長廊的另一端。


    好家夥,為了他家祖上的一塊龜殼,硬是不依不饒的追來了。


    帝江一邊呼哧喘氣,一邊對天帝施禮:”老臣正要去尋陛下,不知陛下此刻欲去往何處?”天帝微笑道:”朕要去娘娘那裏瞧瞧小公主!”


    帝江眼神一亮,殷勤的道:”陛下,請容老臣同去.老臣想為小公主相個麵,卦一卦。”


    天帝心知帝江還是為小公主的事不死心,其實他心中對此也有些犯疑,要知帝江七萬年來專事卜卦,從無妄言,從不落空。天帝也很想帝江能給他答疑解惑。


    是以天帝便頷首道:”也好!那就有勞巫神了!”


    帝江複轉身同天帝往天後宮行去。這邊玄武元帥也不避讓,兜頭迎了上來,同天帝見禮後,君臣三人相攜穿過一條長長的朱紅回廊,又經過一座花團錦簇,景色迷人的大花園,方來到福綸宮。當然,這一路上帝江免不了收到無數把玄武隔空射來的眼刀子,但他臉皮奇厚,隻作不知.


    福綸宮正殿。


    門口侍立的兩位著淡綠色宮裝的宮娥見是天帝來了,急忙屈膝行禮。


    天帝大踏步跨過門檻,帝江.玄武緊跟而入。


    殿內,一襲雪白長袍的天後雙手托抱著一身鵝黃衣衫的小公主,輕輕的左右搖晃著,注視著女兒的神情說不出的慈愛溫柔。回頭見到天帝君臣進來,她騰出一隻手衝他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天帝張開雙臂,想要抱女兒.天後遲疑了一下,大約是看著帝江玄武在場,便沒有像往日那般推拒,將女兒小心的放入天帝手中。


    天帝笨手笨腳的抱著熟睡的女兒,輕了怕抱不穩女兒,重了又怕傷著女兒,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抱女兒的姿勢顯得別別扭扭,分外可笑。


    不過殿內眾人可笑不出來,都揪著一顆心擔憂地看著,殿內頓時被一股怪異的氣氛籠罩著。


    帝江早已伸長了脖子瞪直了眼睛,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沉睡的嬰兒,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氣。


    這,這,……小公主的模樣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以他活了五萬多歲的年紀,都從未曾見過比小公主更漂亮的小孩。


    身邊玄武震驚的程度也不比帝江遜色.他瞪著一雙細小圓滾如豆的眼睛,直看得呆住了.


    看了好一會兒,帝江才轉頭小聲問天後:“娘娘,可否將小公主的生辰八字報予老臣?”


    天後的目光須臾不離女兒片刻。聽得帝江發問,她抬眼看了看帝江,雖有帝江前番指鹿為馬的事兒,她倒也並無怪責之意.況且帝江深得天帝倚重。既是他要女兒的生辰八字,自無不可,遂將女兒的生辰八字報上。


    帝江伸出右手撚指仔細掐算,雙目微閉,嘴裏念念有詞。


    算著算著,帝江臉色逐漸變得煞白,鬥大的汗珠從帝江額頭不停地滲出滾落.他似乎極為吃力。但仍勉力支撐著,手指掐印的速度愈發快了,嘴裏更是不停歇的呢喃著。


    突地,帝江猛的一張口,一股鮮血噴了出來。整個身體竟然毫無征兆的委頓於地,掐訣推算的手指也無力的垂下。


    再看他的臉,更是嚇人.蒼白萎靡,血氣全無,雙目無神,欲合不合。眨眼間便從一個精神矍鑠的巫神變成了一個氣息奄奄行將就木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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