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深一腳淺的穿梭在密林中,樹枝橫七豎八的擋在身前,身後的槍聲還在不斷的響起,看來那群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帶著鈴鐺不僅逃不掉,還會將鈴鐺陷入危險之中。


    沈君山為了掩護他們,已經和她們跑散了。


    謝襄當機立斷,將鈴鐺藏在枯枝後麵,又折了許多樹枝加以掩蓋,隨後囑咐道:“鈴鐺,就在這裏等我,哪裏都不要去,記住了嗎?”


    鈴鐺抱著小狗,眼神懵懂,一句話也不說。


    謝襄心裏一酸,竟有了種悲愴的感覺,顧不得再說別的,轉身飛速的跑開。


    估摸著離鈴鐺藏身的地方有一段距離了,她朝天開了一槍,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日本殺手就追了過來,絲毫沒有發現藏匿在樹叢裏的鈴鐺。


    彈火密集的襲來,大多數隻打在謝襄腳邊,很顯然,他們要抓活的。謝襄不敢拿自己的小命當兒戲,仍然迅速的朝前跑,樹林裏坎坷難行,她被枯枝絆得一個踉蹌,一枚子彈登時射穿了她的左腿,腿上的灼痛讓她無法支撐,謝襄跪倒在地上,幾名日本人大呼小叫的衝了過來,七手八腳的將她捆住。


    “我自己走!”謝襄從地上爬起來,才邁了一步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蹙起眉,還想掙紮,那些日本人已經粗魯的扯著她往山下去,謝襄緊緊咬著牙支撐下來,終於被塞進了山腳下的車子裏。


    卡車搖搖晃晃的行駛在盤山公路上,嘴被塞住了布條,謝襄被綁在了後座上。腿上一抽一抽痛得幾乎麻木,不知道留了多少血,也不知道傷沒傷到骨頭,更不知道自己的小命還能不能保住。她現在隻能暗自慶幸,剛才匆忙跑路間,將背包放在了鈴鐺的身上,日本人沒有找到金印,以為那東西被沈君山帶在身上,於是暫時留著她的小命,將卡車又駛回了木屋。


    正琢磨著如何脫困,在這種急切之中,透過車窗,謝襄看見一個身影從蟄伏的角落向前移動,迅速的跑下了山坡,速度很快,他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圈圈的印子,那分明是沈君山!


    她咬住舌頭,阻止了自己發出聲音,瞪大了眼睛望著沈君山,看著他在坎坷不平的山上用盡全力地奔跑,渾身都跟著緊繃起來。麵前的日本人似乎是要探頭向外望,謝襄猛地將膝蓋了撞在座位上,發出嗚嗚的大叫聲,果然,前座那人被他吸引了,轉過頭來用日語罵著什麽,僅僅就是這一瞬間,沈君山用槍托將車窗打出了兩條裂痕,他竟然借著山坡的高度,一躍上了車頂。


    司機大驚失色,使盡渾身解數地將車開得搖搖晃晃,妄圖將他摔下來,沈君山又揮舞槍托,幾下打碎了車窗玻璃,像是一尾遊魚般滑進了車廂。


    ——他幾乎是如天神一般降臨的,那濃黑的眉毛帶了銳利角度的蹙著,嘴唇緊緊的繃著,卻給人一種威嚴和堅韌的感覺。


    從他進入車廂起,戰鬥局勢就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他利落的幾槍殺掉後座撲上來的人後,順勢推動司機手臂,方向盤一轉,車就撞上了山上,司機急忙踩了刹車,卻還是一頭撞在了玻璃上,沈君山補上一槍後,司機便沒了氣息。


    謝襄鬆出一口氣,愣愣的伸出手腳,讓沈君山幫她解開繩索。沈君山動作很快,順勢翻了一下車上的醫藥箱,取出繃帶為她進行了簡單的包紮,包紮的時候,他的手微微發著抖,謝襄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皺眉說:“你的傷口也要包紮。”


    沈君山置若罔聞,“我不礙事,先去找鈴鐺吧。”


    謝襄想到鈴鐺,也實在是放心不下,推下了副駕駛的屍體坐了過去。車子速度很快,不一會兒,沈君山下了車,謝襄的心一直提著,直到她看到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一時間,謝襄差一點又要淚盈於睫,她連忙使勁眨眼,要是在魏大哥出事後,連鈴鐺也跟著出了事,她怕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過自己這一關了。


    夕陽已經落入了山後,夜色降臨,風雪依舊,謝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感覺連胃都跟著抽動了幾下。


    鈴鐺被抱上了車子,卡車對她來說完全是個新奇事物,因此她緊緊摟著小狗,小心翼翼的縮在謝襄的身旁。


    沈君山將包還給她,謝襄接過來,一隻手伸過去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鄭重說道:“沈君山,你又救了我一次。”


    麵前那人似是因為她的認真愕然,搖了搖頭,眉目間一片柔和。


    他們沒有再說話,危險暫時遠離,但並不意味著可以就此放鬆。


    車子又開了起來,鈴鐺很快就睡去了,她軟軟的小身子依靠著謝襄,懷裏的小狗不喊也不叫。謝襄腿上的傷口很痛,看著窗外的夜色轉移注意力,一些星星點點的光依次閃過,像是黑夜中的星子。


    她似乎在中途就睡著了,昏昏沉沉間聽到有人在說話,可她太疲憊了,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隻能任由自己再度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她的眉尖即使在睡夢中,也因為疼痛和擔憂而簇在一起,又被一人輕輕抹平。


    沈君山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近乎溫柔的笑容,這表情緩解了夜的冰冷,使駕駛室內有了某種溫馨的氛圍。


    謝襄陷入了夢中,再次醒來時,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病房內外都黑忽忽的,十分安靜。


    沈君山呢!鈴鐺呢!


    她有些慌亂的側頭,偌大的病房被一張白色的床簾分割開來,她想下床尋找,卻發現自己的腿被包紮著吊了起來。


    這是什麽時候……怎麽連包紮都沒有醒過來。謝襄盯著自己的腿,隱約有種無語的感覺,她仍然保持著警惕,環顧了一下四周。


    艱難地伸出手,努力的向床簾夠去,拉開床簾,沈君山正安安靜靜的躺在旁邊的病床上,蒼白的臉色更顯得他清高冷漠,他的肩膀處打了一層厚厚的繃帶,一看便知道傷的不輕。


    鈴鐺就窩在他的腳邊,正在呼呼大睡。


    沈君山睡得很沉,謝襄熱切的上下看他,過了一會兒才放下心來,盡管這樣子讓她有些像是偷窺狂,她還是這樣保持著望著他的姿勢,安靜的睡了過去。


    謝襄睡著後,沈君山睜開了眼,他早就醒了。


    看著謝襄安睡的模樣,清秀中透著文氣,實在和她的個性有些反差。眯起眼睛,沈君山挑起了嘴角,也靜靜看著她,望了許久。


    第二天一早,學校及時派了車來將二人接回了順遠的醫院,這一回,謝襄和沈君山被分在兩個病房裏。


    譚小珺在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跑來探病。


    她坐在病床旁,一邊削著蘋果,一邊碎碎念,對於謝襄做了這麽危險的事她表示很不滿,說著說著竟八卦了起來。


    譚小珺擠眉弄眼,“喂,聽說這次又是沈君山救了你,你們這也算是共患難,同生死了,怎麽樣?有沒有愛上他?”


    腦中回放般閃過顧燕幀的臉,緊接著還有沈君山的臉,謝襄心神動搖,懊惱的搖了搖頭,“別亂說!”


    譚小珺撇撇嘴,將削好的蘋果放在桌子上,起身道:“我先回家給你取午飯,我媽聽說你病了,給你準備了豪華午餐,你再沒胃口也得吃下去。還有你帶回來的那個小女孩,打從進我家門就一句話不說,太有個性了。”


    她絮絮叨叨,嘰嘰喳喳,謝襄憂心忡忡的懷疑自己將鈴鐺交給她照顧的決定是否是做錯了,不放心交待道:“那孩子從小就這樣,你們看住她,等我好點了,我再想辦法安置她。還有……你別老跟她說話,小心惹煩人家。”


    譚小珺哼了一聲,惡聲惡氣,“我跟她說話,她有什麽好煩的?總之你先養好身體,別的不用你操心。”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對了,今天早上玉姐還問起你了,說下午要來看你,你可別睡死過去。”


    “哦?”


    謝襄有些疑惑,她和霍小玉雖算朋友,但也沒熟到這個地步,還想細問,譚小珺已經關上門離開了。


    謝襄拿過書包,翻出裏麵的金印看了看,馬上又將它塞了回去,放著這種東西在身邊,她總覺得提心吊膽,這麽重要的東西,必須趕緊交給教官才行。


    一會兒就打電話去!要不然就找沈君山!


    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聲音近了,是高跟鞋跟敲在地麵上的噠噠聲響。謝襄手忙腳亂地將書包往枕頭邊上塞,門打開了,一雙笑吟吟的桃花眼映入她的眸中,霍小玉比譚小珺說的時間,來的要早許多。


    霍小玉今日穿了一身修身的湖藍旗袍,外麵披著一件大衣,越發襯得她嬌小可人,她的半張臉都隱在了捧著的花束裏,花是一大束百合,馨香濃鬱。


    謝襄抽了抽鼻子,看著她將花擺放在窗台上,霍小玉回過身,自然而然的就坐在謝襄床邊。


    “怎麽傷成這樣?”她漂亮的眉眼帶著顯而易見的關懷,一雙充滿古典韻味的大眼裏帶著淺淺的埋怨,親近又不刻意。


    被這樣一個美人凝視著,謝襄略微緊張,她看了一眼自己動彈不得的腿,隱隱有些自卑,小聲地歎了口氣,“流年不利,玉姐你這麽忙還來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她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為了霍小玉的好意而感到溫暖。


    霍小玉笑,“跟我客氣什麽,這幾天我給小珺放了假,讓她留在這裏照顧你。”


    謝襄聽她這麽為自己和小珺著想,心裏更加熨帖,忙道謝說,“謝謝玉姐。”


    霍小玉轉頭看了眼她自己一直過分在意的,吊起來的那條腿,貼心道:“你看看你,沒人照顧怎麽能行呢?這樣坐著是不是很累?來,我扶你躺下吧。”


    謝襄眨了眨眼睛,推辭了一下,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覺得不舒服,可是霍小玉堅持如此,她也沒有辦法,總覺得不能拒絕霍小玉的好意,傷了她的心,隻能任由她調整自己的枕頭高度。


    霍小玉的動作十分輕巧,小心的扶著她往後躺了一些,不得不說,被大美人殷勤的照顧著,就好像霍小玉真的是自己的親姐姐一樣,謝襄心裏是很舒服的,而且很感激。


    的確,要是哥哥還在,應當也會這樣小心翼翼的待她,全心全意為自己好。


    謝襄心情低落的想起謝良辰,一時間感慨非常,略微失神。


    “好了。”霍小玉拍拍手,似乎對謝襄的配合十分滿意,她又和謝襄聊了一陣,見謝襄似乎有些乏了,才告辭道,“我就是來看你一眼,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霍小玉的語氣溫和,她和人相處,總是這樣有張有弛,不突兀,也沒有壓力。


    謝襄感慨非常,不知自己要到什麽年紀才能向她一樣,一舉一動都這般恰到好處。


    客氣的送走了霍小玉,謝襄伸手去夠桌子上的水,一番寒暄的話,說的她嗓子都幹了。


    腿被牢牢固定著,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一旦扯到傷口,必定又是一番呲牙咧嘴的痛楚,因此夠了半天,手指都沒有碰到那水杯。


    猝不及防,門又被推開了,這次來的卻是金顯蓉。


    剛走了個惹人喜愛的人,老天爺似乎是為了報複她,將金顯蓉送過來讓她頭痛。


    她來做什麽,我和她很熟麽?謝襄轉頭,看看牆上的時鍾,總覺得這個中午似乎有些過於漫長了。


    金顯蓉的穿衣風格與霍小玉截然不同,霍小玉總是喜歡穿著旗袍,風情款款,而她卻總是一襲洋裝,或高貴、或優雅,亦或如同眼前這身褲裝一般利落。


    她走了過來,將桌上的水杯遞給謝襄。


    謝襄接了過來,心不甘情不願的,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稍顯嚴肅了些,讓人一眼望去,就不敢親近。


    金顯蓉全不在意,“門沒關,我就沒敲門。”


    謝襄注意到,她進來時並未穿大衣,這種天氣是不可能不穿大衣出門的,大概她先去了沈君山的病房,所以把大衣也留在沈君山那裏了吧。


    她還是和沈君山那樣要好……不過是一起留學的關係罷了,怎麽日日都纏著他不放?


    金顯蓉站在她床前,也不坐下,“傷得重嗎?”


    她客客氣氣的,謝襄也就跟著一起客氣,扯出一個微笑:“不重,過幾天就好了。”


    兩人麵對麵的假笑,這場景若讓外人看來,一定又是滑稽,又是陰森恐怖。


    金顯蓉看了看她的腿,話題忽地一變,卻絮絮叨叨的說起了什麽槍口會落疤的話,還有如何保養,如何塗藥膏,如何忌口和去疤……謝襄一向不注意這些,況且她如今是個“男子漢”,也不知該怎麽搭話,隻能由她說著,良久才找到機會岔開話題。


    “你來看沈君山啊?他的傷怎麽樣了?”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語氣裏似乎帶了點諷刺的味道。


    金顯蓉歎了一口氣,這一回語氣裏帶了情真意切的關心,“跟你一樣,說的輕描淡寫的,卻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哎,你們男人呐,就是這樣。”


    謝襄尷尬的笑笑,話題每次扯到男人女人,她就覺得心虛,不知道這人到底知道了多少,她擔心地瞅了金顯蓉一眼。


    屋內沒了聲音,金顯蓉明明是這麽健談的人,自己怎麽就是和她聊不來呢,謝襄盯著手裏的水杯,不安的轉動著那個杯子,裏麵的小半杯水搖搖晃晃。


    金顯蓉指了指水杯,冷冷清清,“還喝嗎?”


    謝襄搖搖頭,幹巴巴地,“不喝了。”


    金顯蓉接過水,不知怎地手一滑,半杯水潑灑下來,弄濕了被子,謝襄急忙去拂被子上的水,可水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了進去。


    她沉默下來,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金顯蓉此舉是故意的。


    金顯蓉吐了吐舌頭,表情倒是真誠,“對不起,你別弄了,我去叫護士過來換一床被子。”說著,就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護士進來換掉了被子,金顯蓉卻再也沒回來。


    她沒回來,謝襄反而鬆了一口氣,剛剛那股不自在也消失了,往後一靠,閉上眼睛,這一中午神經緊繃,比在學校還要累。她恍恍惚惚地覺得腿疼,呲牙咧嘴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又睡了一小覺。


    譚小珺送了飯過來將她叫醒,果真如她所言,滿滿一盒子的豪華午餐,謝襄一看到就來了食欲,眼睛放光的催著她趕緊把飯盒遞給自己。


    狼吞虎咽……從上次吃飯到現在,都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吞掉最後一粒米,謝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邊的油,抹了抹嘴,開始感歎生活的美好,譚小珺鄙視的看了她一眼,認命的拿著飯盒去刷。


    揉了揉撐的鼓鼓的肚子,謝襄感到一陣口渴,剛剛那道涼拌菜裏的鹽放得有點多,轉頭看向水杯,已經被金顯蓉弄灑了,裏麵一滴水都沒有。謝襄隻能伸著胳膊去夠桌子下麵的暖瓶,手指一掃,暖瓶倒地,發出咣的一聲。


    謝襄有些惆悵,恨恨的看著自己被吊起來的腿。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暖瓶雖然倒了,卻並沒有摔碎。現在她連動一下都難……知道自己不該在意這些,隻是心裏總是悲愁大過別的情緒,不知怎的,一直懨懨的,打不起精神。


    若是顧燕幀在,他會因為自己受傷,而感到同樣的……


    不,她不該想這些。


    將思緒收回來,謝襄歪過身子,努力地去夠水瓶,順勢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結束,對了,自己被這麽吊著,衛生間怎麽上?


    正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沈君山推門進來,他在門外就聽到屋子裏的聲響,一臉的緊張,等到目光放在倒在地上的暖瓶上,這才鬆了口氣,快步走過來扶起暖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烈火軍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瀟湘冬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瀟湘冬兒並收藏烈火軍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