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小賢和羽墨在看《動物世界》，無聊地打著哈欠。一菲抱著一箱跆拳道服進來，原來是學校跆拳道社的老教練退休了，校領導讓她過去暫時接任一下。
“現在接任教練還得捐衣服啊。”小賢猥瑣地眯著眼，“你們學生打拳的時候難道都光著的嗎？”
“討厭，別說了，我都有畫麵了。”羽墨捂眼笑。
一菲把箱子扔在地上，“你們知道什麽！我今天第一天上任，現在的學生，天啊！”
當時情形是這樣的，一菲推開大門，室內兩個男生穿著休閑西裝在下圍棋，女生穿著裙子在跳皮筋，一對情侶在接吻，旁邊畫家在畫畫，還有幾個男生互相扔紙團，她故意咳嗽，根本無人理睬。
“請問這裏是跆拳道社嗎？”一菲提高聲音。
眾人停了一秒鍾，所有人點頭，又繼續玩自己的。終於，社長過來，笑嘻嘻地說：“老師？我是社長，你有什麽事嗎？”
“我是你們的新教練，胡一菲。”
社長深吸氣，“胡一菲……你就是那個傳說！”
“嗬嗬，傳說不敢當。”一菲收起笑容，忽然翻臉，“統統給我站好了，我要點名！”所有人嚇了一跳，一菲捏拳，眾人後退，有人還摔了一跤。
等到大家鬆散地排好隊了，一菲努力擠出和顏悅色的表情，“剛才的情況我可以假裝沒看見，不過，麻煩大家以後不要再穿裙子上我的課，否則——我就罰她倒立。大家既然都是跆拳道社的一員，想必都非常熱愛這門運動，那先來說說，你們為什麽要學跆拳道吧。”
同學甲，“我本來選的是應用數學，係統出錯了，我才被分過來的。”
同學乙，“我選的是跆拳道社！”
“好樣的！為什麽？”一菲期待地看著他。
“因為隻有這裏不會被老師強迫買教材。”
一菲強忍著打人的衝動，再問旁邊，“……你呢？”
“啊？原來這裏是跆拳道社啊？那我走錯教室了。”同學丙說完走出去。
一菲深呼吸，調整策略，“嗯……其實開始的動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已經走進了這間武道館。跆拳道是一項神聖的競技運動。還記得幾年前，我代表我的高中贏得東亞跆拳道冠軍的場麵，之前所有人都不信我們會贏，因為我們隊有女生，而對方是清一色的肌肉男。可是我們最後還是贏了。你們知道是為什麽嗎？是因為競技精神，是因為夢想。是跆拳道教會了我們敢於去實現夢想——嗯，這位同學，你的夢想是什麽？”
同學甲，“我想做一名會計，這樣每天都可以坐著。”
同學乙，“我想畢業了就做道士，這樣就與世無爭了。”
同學丙，“我想做一個電台主持人，因為聽眾根本看不到我的臉。”
聽到這裏，小賢頻頻點頭，“我覺得這些年輕人的夢想很好啊，尤其是第三個。”
“一邊去！他們和你不一樣，他們是大學生，天之驕子，未來的贏家！我希望他們通過練跆拳道，學會如何在自己的世界裏敢於爭先，勇於求勝！”一菲指著箱子裏的隊服，“所以，這就是我改變他們人生觀的第一步。”
羽墨點頭，“說得有道理，我確立人生觀的第一步是我爸爸送我的gi，你這些什麽牌子的？”
關穀也抱著一個大箱子從外麵進來，小賢上前，“你這又是什麽？”
關穀搖頭，神情沮喪，他本來是去出版社拿拖欠了半年的稿費的，誰知道出版社早就倒閉了，他隻拿回來一箱讀者來信。
小賢隨手從裏麵撿出幾封信，“現在大家寫信都喜歡用昵稱啊，‘太平間公主’，‘塞翁失身，焉知非福’，還有這個，‘名不正則言承旭’，這個巨長……‘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入境管理局簽證信息中心’。”
一秒鍾的安靜，關穀認真地拿過信，“這個好像不是粉絲。”
“那是不是他們推出什麽新的簽證套餐了？簽二送一，還送高壓鍋？”
“他們說我的工作簽證已經到期了，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將會在一個月內……被遣送回日本！”關穀又看了一眼郵戳，更加沮喪，“這是上個月的，實際上我隻剩七天時間了，嗚嗚。”
“那趕緊找工作啊，上愛情公寓——呸，上智聯招聘！”一菲鬥誌昂揚地拍他。
“可是除了畫畫，我沒有其他的工作經驗。什麽公司會要一個二十八歲的老新人啊？”
羽墨忽然異常激動，“二十八歲怎麽了，我最痛恨的就是年齡歧視！黃忠六十跟劉備，德川家康七十打天下，薑子牙八十為丞相，佘太君百歲掛帥，孫悟空五百多歲西天取經，白素貞一千多歲還下山談戀愛呢！”
孫悟空？白素貞？眾人倒地不起。
隔天，悠悠幫關穀做了一份中文簡曆，四處投遞。但是五天過去後，一家麵試通知都沒有，關穀和悠悠坐在房間裏，悲傷地對望，羽墨進門。
“你們公司有消息了嗎？”
羽墨垂頭喪氣地拿出光盤，“退回來了，我們主管說這段視頻簡曆，他早就看過了。”
“納尼？”
“大概是智聯招聘上看到的。”張偉抱著電腦進來。
“不，他是上班的時候在新浪首頁上看到的，據說現在已經轉帖得到處都是，天涯、開心網，還有愛情公寓視頻專區。”
“簡曆還有人轉帖？網上哪裏能看到？”
羽墨小聲地說：“你直接搜索‘雷人簡曆’，前10頁都是。”
張偉點開視頻，眾人圍坐。屏幕上，《聖鬥士星矢》主題歌起，一個黑影在奔跑，出動畫字幕：“聖鬥士關穀”。接著，半裸的關穀緩緩升起，戴必勝頭帶，穿拖鞋，拔刀大吼，畫外音：“關穀神奇，一個傳奇般的名字。他是智慧的化身，藝術的化身，財富的化身。”電影相關畫麵：《2012》《超人》《蝙蝠俠》《鋼鐵俠》《綠巨人》《變形金剛》混亂剪輯，裏麵都有關穀亂竄的身影，畫外音：“汗水，無所謂，是我經驗的堆積。低穀，無所謂，是我超越的準備。失敗，無所謂，是我成功的原因。”最後，黑色背景，關穀穿西裝，神情肅穆：“我是一個武士，我的座右銘就是——你，已經被錄用了！”
簡曆播完，張偉看呆掉，“這個簡曆……它……到底想講什麽？”
“簡曆需要吸引眼球，所以我融入了一些商業片的元素，你覺得呢，關穀？”
關穀嘴巴動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覺得音樂不錯……還剩兩天，我可能真的要回日本去了。”
悠悠眼淚開始抑製不住地落下來，“關穀，對不起，我以為大家都會喜歡這個簡曆的。我已經很努力了。”
“是啊，我就很喜歡。”子喬跳躍著進來，但沒有人理他。
關穀抱著悠悠，“不是你的錯，這個簡曆就給我留作紀念吧。”
“咳咳，有一家本土著名企業——中國喬氏文化有限公司，已經收到了你的簡曆，尤其是他們的ceo貌似很欣賞你，想問你願不願意去麵試？”
關穀激動，“當然，太棒了！不過，我不記得投過這家公司啊？”
子喬嚴肅高端狀，“你很走運，昨天我不小心偷看了你的簡曆，所以我就視作你已經向我的公司正式投遞了申請。”
“子喬你開玩笑吧，你什麽時候有公司了？”羽墨問。
“我一個朋友注冊了一家公司，不過最近移民了，於是他把公司的法人轉給了我——也就是他最信賴的朋友。”子喬整整衣服，“我的公司雖然還在起步階段，但是手續合法、圖章齊全，並且具備雇傭海外勞工的資質，也許我可以考慮讓你成為我的助理。”
“關穀，你不用走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張偉盤算著能不能混個法律顧問，子喬還在抬頭挺胸裝boss。
社團裏，學生們都穿上了一菲發的武道服，隻不過出了一點小意外——上麵畫滿了鮮花。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報告教練，這是我們畫了一個上午的作品。”
一菲冷笑：“哦，挺有創意啊，你是花姑娘，花木蘭還是花無缺？武道服是用來給你們畫畫的嗎？！”
“我們覺得白白的太單調了。”
“現在是不單調了，但是你們穿得跟蠟筆小新一樣，一點殺氣都沒了，這是練跆拳道的嗎？”
“boss，我們要殺氣幹嗎？”
笑話，習武之人，沒有殺氣，將來怎麽獲勝？一菲試圖解釋，可是大家一臉迷茫，怎麽才算獲勝都不知道，他們以前從來不計分的。原先的老教練最喜歡穿著功夫衫，端著二胡伴奏，讓學生們圍坐在一起，跟著緩慢的節奏拍手，唱英文版《雪絨花》，一片和諧。
一菲隻覺得腦海一片空曠，“可是，這根本不是跆拳道啊。”
“老教練說，我們要把跆拳道看成是一種享受，要享受場上場下的每一分鍾，所以氛圍就很重要，”社長指著牆上的獎狀，“你看，這些都是我們社團參加歌詠比賽拿的獎狀！”
大家鼓掌，一菲接近崩潰，拚命忍耐，“聽著，跆拳道是競技，競技就是為了勝利，如果你們都不知道勝利者是誰？那請問，獎杯歸誰？”
“獎杯屬於每個參與過的人。”社長微笑回答，大家繼續鼓掌。
“淡定，我不是一個殘暴的教練，”一菲深呼吸，下一秒實在忍不住爆發，“這都是你們逼我的！魔鬼訓練開始！熱身往返跑50次不許偷懶。都給我記住，現在不玩命，將來命玩你。從今天開始，隻有勝利者才能休息，隻有勝利者才能上廁所！所以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挺胸收腹頭抬高，go！go！go！”
“跑的時候需要唱歌嗎？”社長悠悠地問，一菲一腿踹過去。
好不容易跑完後，大家像屍體一樣橫在地上，隻聽到一菲高昂的聲音，“各位同學，告訴你們一個振奮的消息，我已經替大家報名參加了周末的大學生跆拳道聯賽。你們有機會和來自各個學校的專業高手切磋，並且戰勝他們。大家是不是很興奮啊？”
同學們麵麵相覷，掙紮著爬起來逃走，一個同學撞到牆壁摔倒，堅強地爬起來再跑出去。
關於這種行為，一菲的解釋是，他們一聽說比賽，高興到話都說不出，全都興奮地回家做準備去了。小賢聽了雷倒，興奮能撞牆？他們是被你嚇跑的好不好？滅絕師太！
到了周末晚上，他拿著報紙出電梯，碰到迎麵走來的羽墨。
羽墨小聲地說：“最近千萬別惹一菲，她正鬱悶呢。”
“世界上居然還有能讓滅絕師太鬱悶的事兒嗎？她倚天劍丟了？”
“你不知道啊，她的跆拳道社今天第一輪就全軍覆沒，0：17，她回來之後連晚飯都沒吃，人就不見了。”
小賢有點擔心，“是嗎？她該不會又把晚飯倒馬桶裏了吧。”
“哎呀，再彪悍的人生偶爾也需要肩膀依靠，哪怕是個小肩膀，你說是不是啊。”羽墨眨眼，走開，留下小賢若有所思。
一個小時後，在酒吧露台，他找到了一菲，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拎著涼皮走過去。
“一菲，小菲菲，菲菲菲——”他賤笑。
“死遠點，別在這兒犯賤。”
“嘿嘿，我就是賤怎麽樣？你咬啊？哎，我這裏有一份涼皮，你要不要趁熱嚐一嚐？”
“我知道你是來嘲笑我的，隨你便。”一菲黯然，“他們還是沒有體會到勝利者的感覺，我的方法對他們不管用。”
小賢難得地誠懇，“我不這麽覺得，就算比賽沒有贏，可是你依舊在他們的人生軌跡上落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教會了他們改變。”
“我不需要你安慰我。”一菲轉過頭去。
安靜一會兒後，小賢再次開口，心酸地微笑：“其實，我挺羨慕他們的，你的那些社員。你說的沒錯，誰不想嚐試一下做勝利者的感覺呢。我就沒那麽好運，活了快30年，我的人生就從沒有碰到過一個想改變我的人。要是我的人生也有過轉折點，現在……會是什麽樣呢？”
“你真是這麽想的？”一菲慢慢轉過頭來。
小賢點頭，她笑著又問一遍：“你確定？”小賢後退幾步，怎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上次這麽笑之後有什麽人間慘劇發生嗎？
是的，小賢同學的預感還算準確，本來隻是想向受傷的一菲伸出愛的小肩膀，卻不料把自己搭進去了。一菲抓著他，加入了跆拳道社！
正所謂每一次失敗都有可能成為勝利的轉折，這是跆拳道精神，奧林匹克精神，改變命運，也許就在明天，也許就在今天。有心不怕遲，小賢同學一把年紀才明白勝利的意義，晚了嗎？不晚！他依然可以冒著別人鄙夷的眼神，穿上跆拳道服重新改造自己的人生。而諸位同學比他年輕，比他優秀，更比他有前途，上次的一點失敗算什麽？讓我們繼續努力，fighting！
高強度的訓練，肉體近身運動，一菲在旁邊張牙舞爪，小賢將有怎樣的遭遇？請自行腦補。
那喬boss和他的關穀小助理呢？在公寓房間裏，一前一後放了兩張辦公桌，玩過家家。
“這兒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門口居然還掛著一塊那麽醜的招牌。”羽墨嘲笑著進來。
關穀起立鞠躬，“歡迎光臨中國喬氏文化谘詢發展管理集團有限公司。”
羽墨翻白眼，正要上前，子喬使了個顏色，關穀接到，衝上去阻攔，“對不起，羽墨，boss現在正在接聽重要電話，所以不能被隨便打擾。”
“關穀，你也和他一起神經病。”
“人在屋簷下……”關穀痛苦地小聲道。
子喬按下電話的按鈕，關穀桌子上的電話響起，“沒關係，關穀。羽墨找我的話就讓她進來吧。”
“對不起，boss，你還有什麽別的吩咐嗎？”關穀無奈地拿著電話。
“給我倒一杯咖啡進來，doublesuger，少加奶。”
關穀答應著出去，羽墨傻眼，多大點地方啊，還裝分機？打個嗝都聽得到！
“很高興你來參觀我的辦公室，要喝些什麽？”子喬在桌子後麵高深莫測地微笑，“我有助理，你可以點任何飲料，然後我的助理會飛奔著到樓下幫你買。”
“請問，你們是不是瘋了？”
子喬謙虛地說：“我知道一個人挑起一個企業的大梁在很多普通人眼裏的確有些瘋狂，在剛開始做生意之前，我的確有過猶豫，不過現在，你看我一切都挺好。”
羽墨看表，“你的公司一共才開張了2個小時。”
“確切說是1小時48分鍾。”關穀進來接道。
子喬拍桌子，“多嘴，boss在接待外賓，你個助理，買水去，給我飛奔著去。”
關穀剛出門，撞到悠悠，她端著一碗老鴨粉絲湯，叫了他一聲，子喬聽到，過去又按桌上的按鈕，“關穀，工作時間，誰允許跟朋友聊天啦？”
“啊……boss，是送外賣的。”
“這裏是公司，你以為是小飯館嗎？而且還有一個小時才到午飯時間。你們這些白領，上午最重要的事情難道就是點午飯的外賣嗎？”子喬搖頭。
“可是不吃就涼了。”悠悠進來。
子喬看到她，冷笑：“我現在正要召開一個關於企業員工白領午餐規範的聽證會，你們要旁聽嗎？”
羽墨歎氣，同情地看了關穀一眼，拉悠悠出去，關上門。
子喬拿出黑板和水筆，“ready？”
“yes，boss。”關穀有氣無力地。
“go，go，go！”
就這樣，一周下來，喬式公司召開了二十七次例會，經過熱烈的討論，終於通過了多項草案，包括——確定官方用紙、官方用筆，以及打印機使用章程。據說，下一階段的工作是打算重新安排一下員工的座位，呂boss表示正東南是個財位，所以，他準備把老板桌放在那個位子。不過在這之前，還要再開個會，先選一張老板桌。
酒吧裏，小賢紮著一根黃帶，進來分發跆拳道比賽的門票。
“曾老師，又有比賽？你真的要去啊？”羽墨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那是，我打頭陣。”
張偉不可思議地說：“一菲真是孔子之後最偉大的教育家，連曾老師都可以變成功夫熊貓的啊？”
“功夫熊貓曾小賢——你們說以後我用這個名字是不是很拉風啊？”
“你要是功夫熊貓，那你爸就是鴨子了。”悠悠輕聲提醒他，小賢滴汗。
“要我說啊，這是愛的力量。”羽墨曖昧地笑。
“去去去，別胡說啊，我這不是讓著她嗎？不比賽她不罷休，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我還不如自己去報名呢。”
“你準備好了嗎？你確定這不是自殘行為？”張偉同情地看著他。
小賢胸有成竹地點頭，等到了晚上，大家到現場一看，才發現玄機，對方都是清一色的小朋友！原來他報名的不是專業聯賽，是“社區杯賽”未成年組。
“你給我解釋一下，報的什麽比賽，丟不丟人啊？！”一菲朝他怒吼。
小賢賤笑：“放心，boss，我保證幫你完勝對手，讓所有人都體驗一下勝利者的霸道。”
“曾小賢……你……古往今來，上下五千年，從大爆炸到宇宙坍縮都再也找不出比你臉皮更厚的賤人了！”一菲還沒罵完，對方教練過來，是一個極其彪悍的男人。
“喂，我抗議！你們的選手根本就不是16歲以下的。尤其是這一個，他明明就是個70後。”
小賢吹開特意做的劉海，“你才是70後呢。我94年的，發育早了不行啊，不信你咬我啊。”
教練咬牙切齒，“有種！你等著！”
小賢沒等太久，比賽開始後，他上台，發現對方是教練站在台上。
“我94年的，發育也早了。”教練一字一頓，橫肉顫抖，接下來的整場比賽，隻聽見小賢慘叫連連。
“現在接任教練還得捐衣服啊。”小賢猥瑣地眯著眼，“你們學生打拳的時候難道都光著的嗎？”
“討厭，別說了，我都有畫麵了。”羽墨捂眼笑。
一菲把箱子扔在地上，“你們知道什麽！我今天第一天上任，現在的學生，天啊！”
當時情形是這樣的，一菲推開大門，室內兩個男生穿著休閑西裝在下圍棋，女生穿著裙子在跳皮筋，一對情侶在接吻，旁邊畫家在畫畫，還有幾個男生互相扔紙團，她故意咳嗽，根本無人理睬。
“請問這裏是跆拳道社嗎？”一菲提高聲音。
眾人停了一秒鍾，所有人點頭，又繼續玩自己的。終於，社長過來，笑嘻嘻地說：“老師？我是社長，你有什麽事嗎？”
“我是你們的新教練，胡一菲。”
社長深吸氣，“胡一菲……你就是那個傳說！”
“嗬嗬，傳說不敢當。”一菲收起笑容，忽然翻臉，“統統給我站好了，我要點名！”所有人嚇了一跳，一菲捏拳，眾人後退，有人還摔了一跤。
等到大家鬆散地排好隊了，一菲努力擠出和顏悅色的表情，“剛才的情況我可以假裝沒看見，不過，麻煩大家以後不要再穿裙子上我的課，否則——我就罰她倒立。大家既然都是跆拳道社的一員，想必都非常熱愛這門運動，那先來說說，你們為什麽要學跆拳道吧。”
同學甲，“我本來選的是應用數學，係統出錯了，我才被分過來的。”
同學乙，“我選的是跆拳道社！”
“好樣的！為什麽？”一菲期待地看著他。
“因為隻有這裏不會被老師強迫買教材。”
一菲強忍著打人的衝動，再問旁邊，“……你呢？”
“啊？原來這裏是跆拳道社啊？那我走錯教室了。”同學丙說完走出去。
一菲深呼吸，調整策略，“嗯……其實開始的動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已經走進了這間武道館。跆拳道是一項神聖的競技運動。還記得幾年前，我代表我的高中贏得東亞跆拳道冠軍的場麵，之前所有人都不信我們會贏，因為我們隊有女生，而對方是清一色的肌肉男。可是我們最後還是贏了。你們知道是為什麽嗎？是因為競技精神，是因為夢想。是跆拳道教會了我們敢於去實現夢想——嗯，這位同學，你的夢想是什麽？”
同學甲，“我想做一名會計，這樣每天都可以坐著。”
同學乙，“我想畢業了就做道士，這樣就與世無爭了。”
同學丙，“我想做一個電台主持人，因為聽眾根本看不到我的臉。”
聽到這裏，小賢頻頻點頭，“我覺得這些年輕人的夢想很好啊，尤其是第三個。”
“一邊去！他們和你不一樣，他們是大學生，天之驕子，未來的贏家！我希望他們通過練跆拳道，學會如何在自己的世界裏敢於爭先，勇於求勝！”一菲指著箱子裏的隊服，“所以，這就是我改變他們人生觀的第一步。”
羽墨點頭，“說得有道理，我確立人生觀的第一步是我爸爸送我的gi，你這些什麽牌子的？”
關穀也抱著一個大箱子從外麵進來，小賢上前，“你這又是什麽？”
關穀搖頭，神情沮喪，他本來是去出版社拿拖欠了半年的稿費的，誰知道出版社早就倒閉了，他隻拿回來一箱讀者來信。
小賢隨手從裏麵撿出幾封信，“現在大家寫信都喜歡用昵稱啊，‘太平間公主’，‘塞翁失身，焉知非福’，還有這個，‘名不正則言承旭’，這個巨長……‘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入境管理局簽證信息中心’。”
一秒鍾的安靜，關穀認真地拿過信，“這個好像不是粉絲。”
“那是不是他們推出什麽新的簽證套餐了？簽二送一，還送高壓鍋？”
“他們說我的工作簽證已經到期了，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將會在一個月內……被遣送回日本！”關穀又看了一眼郵戳，更加沮喪，“這是上個月的，實際上我隻剩七天時間了，嗚嗚。”
“那趕緊找工作啊，上愛情公寓——呸，上智聯招聘！”一菲鬥誌昂揚地拍他。
“可是除了畫畫，我沒有其他的工作經驗。什麽公司會要一個二十八歲的老新人啊？”
羽墨忽然異常激動，“二十八歲怎麽了，我最痛恨的就是年齡歧視！黃忠六十跟劉備，德川家康七十打天下，薑子牙八十為丞相，佘太君百歲掛帥，孫悟空五百多歲西天取經，白素貞一千多歲還下山談戀愛呢！”
孫悟空？白素貞？眾人倒地不起。
隔天，悠悠幫關穀做了一份中文簡曆，四處投遞。但是五天過去後，一家麵試通知都沒有，關穀和悠悠坐在房間裏，悲傷地對望，羽墨進門。
“你們公司有消息了嗎？”
羽墨垂頭喪氣地拿出光盤，“退回來了，我們主管說這段視頻簡曆，他早就看過了。”
“納尼？”
“大概是智聯招聘上看到的。”張偉抱著電腦進來。
“不，他是上班的時候在新浪首頁上看到的，據說現在已經轉帖得到處都是，天涯、開心網，還有愛情公寓視頻專區。”
“簡曆還有人轉帖？網上哪裏能看到？”
羽墨小聲地說：“你直接搜索‘雷人簡曆’，前10頁都是。”
張偉點開視頻，眾人圍坐。屏幕上，《聖鬥士星矢》主題歌起，一個黑影在奔跑，出動畫字幕：“聖鬥士關穀”。接著，半裸的關穀緩緩升起，戴必勝頭帶，穿拖鞋，拔刀大吼，畫外音：“關穀神奇，一個傳奇般的名字。他是智慧的化身，藝術的化身，財富的化身。”電影相關畫麵：《2012》《超人》《蝙蝠俠》《鋼鐵俠》《綠巨人》《變形金剛》混亂剪輯，裏麵都有關穀亂竄的身影，畫外音：“汗水，無所謂，是我經驗的堆積。低穀，無所謂，是我超越的準備。失敗，無所謂，是我成功的原因。”最後，黑色背景，關穀穿西裝，神情肅穆：“我是一個武士，我的座右銘就是——你，已經被錄用了！”
簡曆播完，張偉看呆掉，“這個簡曆……它……到底想講什麽？”
“簡曆需要吸引眼球，所以我融入了一些商業片的元素，你覺得呢，關穀？”
關穀嘴巴動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覺得音樂不錯……還剩兩天，我可能真的要回日本去了。”
悠悠眼淚開始抑製不住地落下來，“關穀，對不起，我以為大家都會喜歡這個簡曆的。我已經很努力了。”
“是啊，我就很喜歡。”子喬跳躍著進來，但沒有人理他。
關穀抱著悠悠，“不是你的錯，這個簡曆就給我留作紀念吧。”
“咳咳，有一家本土著名企業——中國喬氏文化有限公司，已經收到了你的簡曆，尤其是他們的ceo貌似很欣賞你，想問你願不願意去麵試？”
關穀激動，“當然，太棒了！不過，我不記得投過這家公司啊？”
子喬嚴肅高端狀，“你很走運，昨天我不小心偷看了你的簡曆，所以我就視作你已經向我的公司正式投遞了申請。”
“子喬你開玩笑吧，你什麽時候有公司了？”羽墨問。
“我一個朋友注冊了一家公司，不過最近移民了，於是他把公司的法人轉給了我——也就是他最信賴的朋友。”子喬整整衣服，“我的公司雖然還在起步階段，但是手續合法、圖章齊全，並且具備雇傭海外勞工的資質，也許我可以考慮讓你成為我的助理。”
“關穀，你不用走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張偉盤算著能不能混個法律顧問，子喬還在抬頭挺胸裝boss。
社團裏，學生們都穿上了一菲發的武道服，隻不過出了一點小意外——上麵畫滿了鮮花。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報告教練，這是我們畫了一個上午的作品。”
一菲冷笑：“哦，挺有創意啊，你是花姑娘，花木蘭還是花無缺？武道服是用來給你們畫畫的嗎？！”
“我們覺得白白的太單調了。”
“現在是不單調了，但是你們穿得跟蠟筆小新一樣，一點殺氣都沒了，這是練跆拳道的嗎？”
“boss，我們要殺氣幹嗎？”
笑話，習武之人，沒有殺氣，將來怎麽獲勝？一菲試圖解釋，可是大家一臉迷茫，怎麽才算獲勝都不知道，他們以前從來不計分的。原先的老教練最喜歡穿著功夫衫，端著二胡伴奏，讓學生們圍坐在一起，跟著緩慢的節奏拍手，唱英文版《雪絨花》，一片和諧。
一菲隻覺得腦海一片空曠，“可是，這根本不是跆拳道啊。”
“老教練說，我們要把跆拳道看成是一種享受，要享受場上場下的每一分鍾，所以氛圍就很重要，”社長指著牆上的獎狀，“你看，這些都是我們社團參加歌詠比賽拿的獎狀！”
大家鼓掌，一菲接近崩潰，拚命忍耐，“聽著，跆拳道是競技，競技就是為了勝利，如果你們都不知道勝利者是誰？那請問，獎杯歸誰？”
“獎杯屬於每個參與過的人。”社長微笑回答，大家繼續鼓掌。
“淡定，我不是一個殘暴的教練，”一菲深呼吸，下一秒實在忍不住爆發，“這都是你們逼我的！魔鬼訓練開始！熱身往返跑50次不許偷懶。都給我記住，現在不玩命，將來命玩你。從今天開始，隻有勝利者才能休息，隻有勝利者才能上廁所！所以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挺胸收腹頭抬高，go！go！go！”
“跑的時候需要唱歌嗎？”社長悠悠地問，一菲一腿踹過去。
好不容易跑完後，大家像屍體一樣橫在地上，隻聽到一菲高昂的聲音，“各位同學，告訴你們一個振奮的消息，我已經替大家報名參加了周末的大學生跆拳道聯賽。你們有機會和來自各個學校的專業高手切磋，並且戰勝他們。大家是不是很興奮啊？”
同學們麵麵相覷，掙紮著爬起來逃走，一個同學撞到牆壁摔倒，堅強地爬起來再跑出去。
關於這種行為，一菲的解釋是，他們一聽說比賽，高興到話都說不出，全都興奮地回家做準備去了。小賢聽了雷倒，興奮能撞牆？他們是被你嚇跑的好不好？滅絕師太！
到了周末晚上，他拿著報紙出電梯，碰到迎麵走來的羽墨。
羽墨小聲地說：“最近千萬別惹一菲，她正鬱悶呢。”
“世界上居然還有能讓滅絕師太鬱悶的事兒嗎？她倚天劍丟了？”
“你不知道啊，她的跆拳道社今天第一輪就全軍覆沒，0：17，她回來之後連晚飯都沒吃，人就不見了。”
小賢有點擔心，“是嗎？她該不會又把晚飯倒馬桶裏了吧。”
“哎呀，再彪悍的人生偶爾也需要肩膀依靠，哪怕是個小肩膀，你說是不是啊。”羽墨眨眼，走開，留下小賢若有所思。
一個小時後，在酒吧露台，他找到了一菲，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拎著涼皮走過去。
“一菲，小菲菲，菲菲菲——”他賤笑。
“死遠點，別在這兒犯賤。”
“嘿嘿，我就是賤怎麽樣？你咬啊？哎，我這裏有一份涼皮，你要不要趁熱嚐一嚐？”
“我知道你是來嘲笑我的，隨你便。”一菲黯然，“他們還是沒有體會到勝利者的感覺，我的方法對他們不管用。”
小賢難得地誠懇，“我不這麽覺得，就算比賽沒有贏，可是你依舊在他們的人生軌跡上落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教會了他們改變。”
“我不需要你安慰我。”一菲轉過頭去。
安靜一會兒後，小賢再次開口，心酸地微笑：“其實，我挺羨慕他們的，你的那些社員。你說的沒錯，誰不想嚐試一下做勝利者的感覺呢。我就沒那麽好運，活了快30年，我的人生就從沒有碰到過一個想改變我的人。要是我的人生也有過轉折點，現在……會是什麽樣呢？”
“你真是這麽想的？”一菲慢慢轉過頭來。
小賢點頭，她笑著又問一遍：“你確定？”小賢後退幾步，怎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上次這麽笑之後有什麽人間慘劇發生嗎？
是的，小賢同學的預感還算準確，本來隻是想向受傷的一菲伸出愛的小肩膀，卻不料把自己搭進去了。一菲抓著他，加入了跆拳道社！
正所謂每一次失敗都有可能成為勝利的轉折，這是跆拳道精神，奧林匹克精神，改變命運，也許就在明天，也許就在今天。有心不怕遲，小賢同學一把年紀才明白勝利的意義，晚了嗎？不晚！他依然可以冒著別人鄙夷的眼神，穿上跆拳道服重新改造自己的人生。而諸位同學比他年輕，比他優秀，更比他有前途，上次的一點失敗算什麽？讓我們繼續努力，fighting！
高強度的訓練，肉體近身運動，一菲在旁邊張牙舞爪，小賢將有怎樣的遭遇？請自行腦補。
那喬boss和他的關穀小助理呢？在公寓房間裏，一前一後放了兩張辦公桌，玩過家家。
“這兒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門口居然還掛著一塊那麽醜的招牌。”羽墨嘲笑著進來。
關穀起立鞠躬，“歡迎光臨中國喬氏文化谘詢發展管理集團有限公司。”
羽墨翻白眼，正要上前，子喬使了個顏色，關穀接到，衝上去阻攔，“對不起，羽墨，boss現在正在接聽重要電話，所以不能被隨便打擾。”
“關穀，你也和他一起神經病。”
“人在屋簷下……”關穀痛苦地小聲道。
子喬按下電話的按鈕，關穀桌子上的電話響起，“沒關係，關穀。羽墨找我的話就讓她進來吧。”
“對不起，boss，你還有什麽別的吩咐嗎？”關穀無奈地拿著電話。
“給我倒一杯咖啡進來，doublesuger，少加奶。”
關穀答應著出去，羽墨傻眼，多大點地方啊，還裝分機？打個嗝都聽得到！
“很高興你來參觀我的辦公室，要喝些什麽？”子喬在桌子後麵高深莫測地微笑，“我有助理，你可以點任何飲料，然後我的助理會飛奔著到樓下幫你買。”
“請問，你們是不是瘋了？”
子喬謙虛地說：“我知道一個人挑起一個企業的大梁在很多普通人眼裏的確有些瘋狂，在剛開始做生意之前，我的確有過猶豫，不過現在，你看我一切都挺好。”
羽墨看表，“你的公司一共才開張了2個小時。”
“確切說是1小時48分鍾。”關穀進來接道。
子喬拍桌子，“多嘴，boss在接待外賓，你個助理，買水去，給我飛奔著去。”
關穀剛出門，撞到悠悠，她端著一碗老鴨粉絲湯，叫了他一聲，子喬聽到，過去又按桌上的按鈕，“關穀，工作時間，誰允許跟朋友聊天啦？”
“啊……boss，是送外賣的。”
“這裏是公司，你以為是小飯館嗎？而且還有一個小時才到午飯時間。你們這些白領，上午最重要的事情難道就是點午飯的外賣嗎？”子喬搖頭。
“可是不吃就涼了。”悠悠進來。
子喬看到她，冷笑：“我現在正要召開一個關於企業員工白領午餐規範的聽證會，你們要旁聽嗎？”
羽墨歎氣，同情地看了關穀一眼，拉悠悠出去，關上門。
子喬拿出黑板和水筆，“ready？”
“yes，boss。”關穀有氣無力地。
“go，go，go！”
就這樣，一周下來，喬式公司召開了二十七次例會，經過熱烈的討論，終於通過了多項草案，包括——確定官方用紙、官方用筆，以及打印機使用章程。據說，下一階段的工作是打算重新安排一下員工的座位，呂boss表示正東南是個財位，所以，他準備把老板桌放在那個位子。不過在這之前，還要再開個會，先選一張老板桌。
酒吧裏，小賢紮著一根黃帶，進來分發跆拳道比賽的門票。
“曾老師，又有比賽？你真的要去啊？”羽墨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那是，我打頭陣。”
張偉不可思議地說：“一菲真是孔子之後最偉大的教育家，連曾老師都可以變成功夫熊貓的啊？”
“功夫熊貓曾小賢——你們說以後我用這個名字是不是很拉風啊？”
“你要是功夫熊貓，那你爸就是鴨子了。”悠悠輕聲提醒他，小賢滴汗。
“要我說啊，這是愛的力量。”羽墨曖昧地笑。
“去去去，別胡說啊，我這不是讓著她嗎？不比賽她不罷休，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我還不如自己去報名呢。”
“你準備好了嗎？你確定這不是自殘行為？”張偉同情地看著他。
小賢胸有成竹地點頭，等到了晚上，大家到現場一看，才發現玄機，對方都是清一色的小朋友！原來他報名的不是專業聯賽，是“社區杯賽”未成年組。
“你給我解釋一下，報的什麽比賽，丟不丟人啊？！”一菲朝他怒吼。
小賢賤笑：“放心，boss，我保證幫你完勝對手，讓所有人都體驗一下勝利者的霸道。”
“曾小賢……你……古往今來，上下五千年，從大爆炸到宇宙坍縮都再也找不出比你臉皮更厚的賤人了！”一菲還沒罵完，對方教練過來，是一個極其彪悍的男人。
“喂，我抗議！你們的選手根本就不是16歲以下的。尤其是這一個，他明明就是個70後。”
小賢吹開特意做的劉海，“你才是70後呢。我94年的，發育早了不行啊，不信你咬我啊。”
教練咬牙切齒，“有種！你等著！”
小賢沒等太久，比賽開始後，他上台，發現對方是教練站在台上。
“我94年的，發育也早了。”教練一字一頓，橫肉顫抖，接下來的整場比賽，隻聽見小賢慘叫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