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義扮作阿燈時與祁明誠同行的經曆使得他們之間少了很多會因為陌生而產生的尷尬。因為某些原因互相交代了雙方的秘密後——趙成義的政治站隊以及祁明誠得到的關於兩個姐姐的信息——他們之間又多了一絲信任。參考小學女生交友的情況,“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往往就是友情的開始。


    總之,交換秘密有時候能意味著某種程度上的交心吧。


    祁明誠對於兩人之間關係快刀斬亂麻的重新定義,使得他們之間完全沒有了“我出了個遠門回家家裏竟然多了個媳婦/死掉的丈夫複活了還怎麽和離”等原因產生的尷尬。至少祁明誠是這麽認為的。


    於是,兩個人相談甚歡。


    祁明誠通過原身的記憶能夠知道一點,在幾年後的政治鬥爭中,鎮國公府將會是最後的勝利者,但他不知道這場勝利究竟是這麽取得的。這意味著,他並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這個過程中死去,有多少人能堅持到最後。他可以猜到,死去的人一定很多。因為,勝局肯定是由革命者的血肉來奠定的。


    既然趙成義已經陷了進去,祁明誠隻能提醒他萬事小心。他們雙方都清楚大管事、新東家在指代誰,但是當祁明誠和趙成義聊天時,他們繼續用了指代,仿佛這樣一來他們聊的就不是軍中機密了。


    趙成義和祁明誠聊了一番,隻覺得受益匪淺。但他一般隻聽著,很少主動開口說出心中的想法。因為,他始終記得一點,他不能泄露機密。如今祁明誠都是自己猜到的,那他應該不算違反條例吧?


    趙成義很想拍死一頓飯之前那個對著祁明誠說“大管事新東家”的自己;但他隱隱又很感激那個自己,畢竟祁明誠現在說的這些東西太重要了。於是,趙成義看著祁明誠的眼中也帶出了幾分感激。


    祁明誠想了想,說:“我三姐馬上要嫁給那邊的一位管事了。其實我也很擔心她。”


    與其說沈順是位管事,身為良民的他其實更像是一位忠誠度極高的幕僚,如果主子能夠成事,那麽等著這個幕僚的自然就是加官進爵前途無量了;但如果主子失敗了,或者主子最後是成功的,中途卻需要有人犧牲,那麽這樣的小幕僚其實是很容易被其他勢力盯上的。所以祁明誠擔心三姐會守寡。


    “我知道他是一個可托付的良人,但我又憂心他的處境。”祁明誠說。


    他本來以為沈順隻是幫鎮國公府打理酒樓生意而已,一般這樣的管事是沒有什麽危險的。隻是某一天當他看著沈順係在院子裏的那匹好馬時,他忽然靈機一動,沈順為他主子辦的事情真的是小事?


    所以在祁三娘點頭前,祁明誠特意就這些事情找祁三娘好好談了談。他都不需要說未來如何,在京城中待過的三娘自然知道聖上對鎮國公府的真實態度。這位心胸狹隘的皇帝早就想要除之後快了。


    當時,三娘是這麽說的:“我曾經也渾渾噩噩,但我現在想得很明白,我要嫁給他,當然是因為他這個人,而不是其中的利益得失。除非哪一天他不是他了,否則我自然願意陪他承擔任何風險。”


    沈順的好是現在明明白白可以見到的,沒必要為了未來的某個可能性放棄他。


    或許哪個時代都有那種過分衡量利弊的人,但祁三娘在感情之事上的純粹仿佛是一麵鏡子,讓祁明誠看到了自己對愛情這種東西全然的不信任。祁明誠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種人還是不婚為好。


    趙成義聽見祁明誠這麽說,道:“雖我還不認識這位管事,但聽你說了這麽多,我相信他一定能護好自己的妻兒。”隻要是有責任心的人,哪怕自己不得不麵對死亡,也會把他們的家人安排好了。


    趙成義會這麽說,很顯然他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


    祁明誠心裏一動,心想,這趙成義日後絕對是個疼老婆的人啊!


    兩人聊著天,祁明誠忽然又想到了晚上的睡覺問題,趕緊說:“對了,我現在住的這個屋子其實是你的吧?既然你回來了,那屋子也該還給你睡了。你今晚就睡這裏,我就去和阿順他們擠一擠。”


    “不用不用。”趙成義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待拒絕後,他才發現自己今天似乎已經說了好幾個“不用不用”了。當然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趙成義趕緊說:“王根的腳特別臭,不騙你!”


    祁明誠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腳臭真是沒法忍啊!


    趙成義又說:“這屋子還是你睡吧,我……我去娘的屋子裏睡一晚,沒事的。”


    於是事情就這麽定了。祁明誠做事時不喜歡拖拉,立刻出了房間,把老太太那屋子的門打開了。然後他帶著阿順和王根一起生爐子,又把老太太常鋪的床單換了。哦,還得給趙成義找換洗的衣服。


    祁明誠自己的衣服,趙成義肯定是穿不了的,就是趙大郎的衣服,趙成義穿著都不合身。


    “外衣就先不換了,否則你明天沒有合身的衣服出門,大家瞧著就該笑話你了。但你長途跋涉了這麽久,待會兒洗澡後,裏麵的衣服是肯定要換的。不如大哥的衣服你先穿著?”祁明誠問趙成義。


    趙成義並無意見,反正這種事情都聽祁明誠的就是了。


    阿順和王根倆人在廚房中燒熱水時,阿順不解地問:“內、內掌櫃怎麽要睡老太太的屋子?”


    雖說這裏是趙家,但在阿順和王根的心裏,他們都把自己當成了祁家的仆從,畢竟他們是祁明誠買下來的人。他們叫祁二姐都是叫二小姐的,現在叫趙成義當然是內掌櫃了。這個稱呼也不是很對,隻是原本一樣地位的人忽然搖身一變有了另一番身份,如果他們還叫“阿燈大哥”,豈不是冒犯了?


    “瞧你這話說的!”王根低著頭往灶頭中填著木柴,“咱們老板當初嫁的是牌位,又不是嫁給了大……咳咳,又不是嫁給了本人。他們現在不分開睡還能咋的?”王根還是習慣性叫趙成義為大哥。


    阿順往鍋裏舀水的動作就是一頓。所以,內掌櫃回來了,內掌櫃又沒有啦?


    不提趙成義回到家的第一晚興奮得就是睡不著,也不提祁明誠第二日帶著趙成義去了紀良家那一出混著眼淚和驚喜的大團圓有多熱鬧,趙成義在家裏隻住了不到五天,他就又匆匆趕回西北去了。不過,趙成義自己估摸著,他在兩個月後應該還會再回來一次,那一次最起碼能在家裏待上一個月吧。


    趙大郎回到家時,趙成義已經離開了。大哥差一點想直接追去西北把弟弟好好看一遍,看個透!


    趙家人就天天盼著趙成義再次歸來,隻覺得度日如年。


    在這種期盼中,祁明誠把祁三娘送出嫁了。


    祁三娘自己有不少積蓄,因此是不缺嫁妝的——當然這嫁妝再多也比不上官家小姐的十裏紅妝,隻是比尋常百姓多了好些——但祁明誠還是再給了她一些壓箱底的銀子。這也算是他作為祁家唯一男丁的一種表示吧。既然給了祁三娘壓箱底的銀子,那就自然不能厚此薄彼,雖說祁大娘子和祁二娘嫁人都已經有幾年了,祁明誠依然給她們補了一份嫁妝,直接都折算成了銀子,讓她們拿去壓了箱底。


    嫁妝銀子不多,多給了,兩位年長些的姐姐肯定是不收的。於是,這銀子是按照當地慣例給的。


    除此以外,祁明誠果真打了幾把輕巧的小銀鎖,給了玉珠兒一枚,又給了三郎、四郎各一枚。


    趙老太太立刻就明白了祁明誠的意思,即使她家老二平安歸來了,但祁明誠還是要走的。


    老太太心裏舍不得,但她更不能說什麽挽留的話。如果祁家的日子依然很艱難,老太太開口挽留了,那還有個說頭;可是祁家的日子眼看著是越來越好了,且祁明誠對她兒子又無心,她開口挽留反而就傷了情分。說到底,這份冥親的目的隻是給趙成義祈福,當初說好的就是三年,又不是一輩子。


    趙成義這一次回來就真的是衣錦還鄉了。他果真被封了從七品的校尉。


    如果這是京城,從七品的小官算是那種不入流的小官,根本不會叫人多看一眼;但在西北當地,軍中紀律嚴明,一個校尉自然還是有他的權威性;而在梨東鎮這邊,隻有功名沒有官職的秀才公都能叫人無比尊敬,更何況“校尉”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官!趙成義人未到,他封官的消息已經傳來了。


    很多老百姓其實根本不懂“笑衛”到底是個啥,但他們知道,就是那個已經有了兩位秀才公的趙家哦,他們家幾年前死掉的那個男丁其實沒死,不僅沒死,還封了將軍回來了!威風淩淩的大將軍!


    趙老太太抹著眼淚,又有些高興,說:“太張揚了!真是太張揚了!我以前是這麽教他的?”


    祁明誠可不敢任由趙老太太繼續誤會下去,趕緊說:“趙……二哥,他這也是為了幫我。”若不是想要幫祁明誠把那個負責監視祁家的“看守”炸出來,趙成義哪會這麽高調?他就不是高調的人。


    趙老太太聽得不是很明白。她家老二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幫祁小六?這是……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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