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妮的心思很簡單,她想要盡心盡力地再伺候周老夫人兩年,想她所想,急她所急,憂她所憂。然後,她要把底下的小丫鬟提上來。等她到了可以放出去的年紀時,她就能去主子麵前求個體麵了。


    不是說三妮喜歡伺候人,但是人的一生中就是有這麽多的無奈。誰家的大丫鬟才十六就能贖身的呢?哪家都沒有這樣的規矩!更何況對於三妮來說,在她一無所有時,是老夫人給了她莫大的幫助。


    三妮已經再次見到了自己的家人,八年的光陰並沒有阻斷他們的感情,她知道親人們可以成為她的後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變得很有底氣。即使在周家還要再留幾年,她心裏還是覺得非常輕鬆。


    而且,三妮如今已經知道了家裏的變故。


    當初他們親人第一次見麵時,因著有這樣那樣的顧慮,雙方都選擇性地隱瞞了一些東西,如今卻早已經把話說開了。三妮知道家裏鬧出那些亂糟糟的事,自然不希望自己贖身後會成為大家的負擔。


    還是等家裏的境況好一點,自己再贖身吧,別叫家裏的錢都填了她的贖身銀子。三妮如此想到。


    和三妮分開後,祁明誠又去了一家專收繡品的鋪子,幫趙小妹把她攢的各類繡品賣了。


    在這個很多技藝都是父傳子、母傳女的時代,村子裏像趙小妹這樣能繡東西賣的姑娘其實並沒有幾個。雖說,女人們都會裁衣製鞋,但這些是最基礎的,想要賣繡品,就需要知道更多的花樣,會更高級的針法,並且還要有這方麵的天賦。趙小妹的繡藝傳自趙老太太,村裏的其他姑娘卻無處去學。


    就拿祁大娘子和祁二娘子來說吧,她們做衣服的手藝不錯,家裏的爺們穿著出去都很體麵,做鞋子時甚至還能在鞋麵上繡個花兒鳥兒什麽的,但如果她們想要以此來賺錢,就稍微有些不夠格了。她們從母親那裏學不到高級的繡藝,除非自賣己身去了繡坊,隻靠著自己琢磨是永遠不會有大突破的。


    但繡娘豈是好做的?她們雖能免費學手藝,但等她們三四十歲能離開繡坊時,眼睛早就壞掉了。


    祁二娘還是在嫁入趙家後,受了小姑子趙小妹的指點,才終於能在閑暇時繡個帕子換些錢了。但這種吧,都默認了是不能外傳的,祁二娘心裏有分寸,即使趙小妹妹並沒有說什麽,她也沒有把學到的東西在暗中教給祁大娘子。於是,祁大娘子平時就隻能納鞋底來賣錢了。納鞋底是個力氣活,做這個很費工夫,其實人人都會做,但有些人想要自己做鞋子時,實在懶得做鞋底了,就需要從外麵買。


    這不能怪祁二娘不想著自己姐姐,隻是她若把趙家家傳的手藝教給了嫁去吳家的姐姐,這事情一旦揭發出來,親戚就沒得做了。即使趙家人或許不會很介意,但身為趙家媳婦,自己要守住本分啊!


    至於趙小妹的手藝,那自然是趙老太太手把手教出來的。


    由此可見,趙老太太確實應該有些來曆。


    根據祁明誠的猜測,趙老太太肯定沒有什麽一品大官家的小姐這種不科學的隱藏身份,但是她年輕時至少過著一種小富即安的生活。十幾年前,趙家生了變故,趙家人才不得不來到小山村中避居。


    這樣挺好的。


    若趙老太太是上萊村中土生土長的,不是祁明誠瞧不起村裏人,隻是她們一輩子生活在這個環境中,自然而然就把眼前的一切當成了真理,於是十個老太太中至少有九個喜歡有事沒事磋磨兒媳婦。如果趙老太太也是這樣,祁明誠估計會速戰速決,給趙家弄點銀子,然後帶著祁二娘一起走人吧?


    別說祁二娘嫁人了就不能走,若真是遇人不淑,女人還不如自立女戶去!


    天氣越來越冷,冬天地裏沒什麽活,家家戶戶都開始貓冬了。


    沈靈身邊的小廝阿康,他的哥哥名叫沈順。沈順的祖父原是個乞兒,偶然為當時的鎮國公所救,後來就跟在了鎮國公身邊。因他沒有名字,主家就賜了“沈”姓。沈順一門三代都是非常忠心之人。


    沈順找上趙家時,趙家的人都吃了一驚。


    不說趙老太太、祁二娘等根本不知道祁明誠曾經幫過周府表小姐這一事的人,哪怕如趙大郎這樣知情的,他也非常震驚。在趙大郎看來,雖不知沈小姐是如何獨自出現在雲安城的,但這不是體麵事兒,貴人一定會把事情瞞下。他們作為知情人,不被貴人警告封口就已是幸事,哪裏還想過要得賞?


    因此,知曉了沈順的來意後,趙大郎反而有些受寵若驚。


    趙大郎下意識就看向了祁明誠。


    祁明誠知道沈順的目的是要收購自家的豆製品後,說:“你主家的酒樓在都城,從我們梨東鎮出發,哪怕是快馬加鞭,也要小半個月才能趕到。冬天就算了,若是夏天,你從我家收購的豆製品不都在半路上就發黴了?若是你們用了冰塊保鮮,又用真正的千裏馬來運輸,這成本又太高了一些!說真的,我們家的豆製品賣得隻是一個物美價廉。你們若執意要和我們做這個生意,就太得不償失了。”


    祁明誠可以裝作不知道這些事情,坦然地把豆製品全部銷售給沈家。但是,生意不是這麽做的。


    以誠為本,這是做人的準則,也是做生意的準則。


    所以,即使祁明誠需要錢,他還是要把其中的一二三四說清楚。


    沈順聽到這話,不免愣了下。祁明誠說的這些,其實他早就想到了。但是,對於沈順來說,這件事既然是主子吩咐他做的,那就不能把趙家的事當一般的生意來對待,卻不想祁明誠竟主動說起了。


    沈順嚐過趙家的豆製品,如果趙家和沈家的酒樓處在同城,那這筆生意就真的可以做了。但是,趙家不會貿然就搬到都城去,而沈家也沒有必要來梨東鎮上開一家酒樓,這裏根本沒有什麽市場啊。


    見沈順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祁明誠心中已經有了決斷,說:“其實這些豆製品的做法都很簡單。沈管事你若是真的看好它們的市場,我可以把方子免費送給你們。不如你們酒樓自給自足吧。”


    祁明誠一直都很清醒。他知道,梨東鎮是小地方,所以趙家弄出來的豆製品沒有人模仿。但都城中人才濟濟,天南地北的過客又很多,如果沈家酒樓把豆製品當特色菜,應該很快就會被人模仿了。


    說白了,這些豆製品不是祁明誠發明出來的。


    也許,在這個時候,各地都已經出現相應的方子了。隻是,每個地方的豆腐都會衍伸出不同的豆製品,祁明誠是仗著自己的經驗,把各地的方子都整合在一起了,顯得他們家賣的豆製品很多。可如果沈家酒樓靠這個賺了錢,隻要其他的商家看到了其中的利益,他們肯定會盡快把各種方子找齊的。


    於是,祁明誠打算直接把方子白送。至於賣方子或者拿提成什麽的,就都免了吧。與其讓沈順以及沈順背後的主子在日後覺得他們被糊弄了,還不如他現在表現得大方一點,還能叫他們高看一眼。


    有時候暫時認著一點虧,都是為了更大的利益啊。


    沈順不知祁明誠想得如此深入,連忙說:“若真白拿了方子,回頭主子一定要打斷我的腿了。”


    “你們拿了方子,做成吃食,賣給都城中的達官顯貴。我們還是做小本生意,賣給鄉裏鄉親。所以,就算你們拿走了方子,也一點不耽誤我們賺錢。我覺得這挺好的。大哥,你說呢?”祁明誠說。


    趙大郎見問題拋給了自己,想了想,說:“阿弟說得對,咱不能讓你們做虧本的買賣。”


    趙大郎這人,憨厚歸憨厚,但他又不是真傻,因此他這句話說得頗有技巧。他隻是否決了不把豆製品賣給沈家酒樓這件事,但在賣不賣方子這件事情上並沒有表態。他總覺得祁明誠還在算計什麽。


    沈順自然不願意白拿方子,於是打算繼續說服趙家人。


    祁明誠見他目光清正,誠意十足,便說:“這樣吧……方子是不會賣的,你們想要就直接拿走吧,這個真的不值當什麽。而若你們心裏過意不去,不如就幫我一個小忙,如何?我夫家有兩位兄弟,於念書一事上頗為勤勉,隻是我們這裏消息閉塞,夫子又頗為學究,我總擔心他們被耽誤了。”


    沈順心裏一跳。祁明誠這個忙該如何幫?他的心裏一時間湧起諸多想法。


    讀書人的事情,自然不能由鎮國公府出麵來管了,尤其是鎮國公府現在必須要時刻保持低調。不過,他家主子的外祖父周老爺子乃是當世大儒,雖已致仕,在清流中還頗負盛名。此人的意思莫不是想要讓他夫家的兩位兄弟拜周老爺子為師?不不,也許他隻是想要從周老爺子手裏拿到一封推薦信?


    越是有名氣的文人就越注重自己的名譽,周老爺子的推薦信可不好拿啊!


    沈順心裏有些為難,不過他麵上卻沒有顯出一分一毫,認真地聽著祁明誠繼續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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