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誠能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確實讓沈靈少了很多的麻煩。


    沈靈迅速進入了狀態,完美演繹了一個犯錯被家人逮到的小姑娘,委屈地說:“我……我……”


    祁明誠白了沈靈一眼,從袖子裏摸出二兩銀子,一臉肉痛地塞給了那位正盤問沈靈的小兵,結結巴巴地說:“大人您、您辛苦了,小小心意,您拿去打酒喝!我這個妹妹啊,要是做錯了什麽,我、我回頭就揍她一頓,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番見識啊!”說著話時,祁明誠的眼睛還盯著那二兩銀子。


    不等小兵說什麽,祁明誠卻一直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總是唯唯諾諾的。但祁明誠對著沈靈又很凶,扯了沈靈一把,道:“快向大人道歉!你瞧瞧你自己,好好的姑娘家,這都像什麽樣兒!”


    小兵見祁明誠這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估摸著他是把身上全部的錢都拿出來孝敬自己了。麵對這種沒有多少見識的老百姓,小兵也不好繼續為難他。最重要的是,上麵發話要的是一個少年人,而不是什麽女扮男裝的小娘子……於是,小兵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別耽誤大爺我辦公。快走吧!”


    祁明誠連連鞠躬,毫不客氣地攥著沈靈的胳膊,拉著她就走,仿佛生了好大的氣。


    待出了城,祁明誠立刻鬆開了沈靈。雖說事急從權,但這個時代還講究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呢。趙大郎和吳順很快追了上來。吳順認出了沈靈,便給了趙大郎一個眼色,於是他們什麽話都沒有多說。


    直到祁明誠覺得已經安全了,他才對著沈靈拱了拱手:“剛剛多有得罪,還望貴人不要介意。”


    沈靈笑道:“這話是如何說的?分明是你們幫了我,我感謝你們還來不及呢!真是多謝你了!”


    祁明誠禮貌地笑了一下,沒有借機攀關係。


    沈靈見趙大郎和吳順手裏都提著東西,便問:“你們來雲安城可是有事?現在事情辦妥了麽?”


    趙大郎憨憨地一笑,用手肘捅了捅吳順。被連襟出賣的吳順隻好認真地回答了沈靈的問題。


    得知他們正要出發回梨東鎮了,沈靈說:“在下也欲趕往梨東鎮,可否讓在下搭個便船?”


    在這些日子中,祁明誠在這個賣炭小團體中的領導地位已經不知不覺確立了,因此聽到沈靈的問題後,兩位姐夫都把目光投向了祁明誠,似乎在等著他做決定。祁明誠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為難的表情。


    沈靈自知強人所難了,道:“是在下強求了……”因他身著男裝,雖都知道他身份有異,但他的說話習慣還是偏向男人的。


    “那個,讓您搭個船也不是不可以……”祁明誠遲疑地說,“咳咳,剛剛在城門口,我塞給小兵的那二兩銀子,您看什麽時候能給我?不是我舍不得這點錢……好吧,其實我就是舍不得這點錢。”


    沈靈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是我疏忽了……這自然不能讓你們破費。”


    祁明誠看似是在討要銀子,其實他的行為也是在表明一種態度。他在告訴沈靈,他不打算挾恩圖報。而沈靈為什麽笑了,是因為他覺得祁明誠品性高潔麽?不是的,是因為他明白了祁明誠的狡猾。


    不想挾恩圖報不僅僅是因為祁明誠人品好,還因為他一點都不想參與到沈靈的那些破事之中!


    從雲安城到梨東鎮,走水路也要花上十天左右的時間。吳順用篷布在船上臨時搭了一個小間,供沈靈休息用。這樣的條件自然不算好,而且他們路上吃的也都是幹糧。沈靈竟然一直都沒有叫過苦。


    祁明誠都有點佩服這位周府表小姐了。不過,礙於男女有別,他們這一路上並沒有怎麽交流過。


    順順利利回到梨東鎮後,沈靈立刻和他們告別了。他給了祁明誠二兩銀子。


    按說,祁明誠幫了沈靈這麽大一個忙,沈靈呢,又是那種不缺錢的人,哪怕他給了祁明誠二百兩銀子也不為過啊。但是,沈靈現在頗為欣賞祁明誠這個人,於是他不想用銀子去侮辱祁明誠的人格。


    祁明誠:……


    來啊,侮辱我啊!有銀子一切都好商量啊!


    退了船,賣炭三人組踏上了回家之路。


    他們是上午到達梨東鎮的,走到下河村時正好中午。祁大娘子應該在趙家幫忙做豆腐,所以不在家。於是吳順就跟著趙大郎和祁明誠上了趙家。還未走進趙家院子,他們就聽見屋子裏傳來了笑聲。


    三個男人忍不住互相看了幾眼。


    他們離家這麽久,家裏的女人們應該很擔心他們啊。還記得他們出發前,她們一個個都不看好賣炭這個行當,生怕男人們一分錢都賺不到,滿臉憂愁的,怎麽此刻會這麽開心?發生什麽事情了?


    不過,開心總比難過好!離家時,他們最擔心家裏會出事,聽到笑聲後,到底是鬆了一口氣。趙大郎抬腳走進院子,直接喊著說:“娘,我回來了!我和明誠回來了!親家姐夫也來看您來了!”


    話音還未落,女人們就迎了出來。


    家裏有兩件喜事!


    一是趙老太太能下床走動了。她本來隻是半邊癱瘓,症狀比那種全癱要輕些,休養了這麽久,竟然能生活自理了!不過她走路時還是別扭,不能像正常人那樣一步一步往前,而是要先把正常的半邊身子挪到前麵,然後用力把癱了的那半邊身子甩過來,總之非常吃力。但是,她好歹不用躺著了啊!


    二是祁二娘有孕了,正是這兩天查出來的,已經懷了一個半月了。


    祁明誠在心裏算了算日子,他們去賣炭時,來回的路上花了二十三天,在雲安城裏留了十幾天,加在一起可不就是正好一個半月嗎?也就是說,他二姐是在趙大郎出發去雲安城的前一晚懷上的?


    吳順是過來人,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立刻給了趙大郎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祁二娘羞得滿臉通紅。不過,她的眉目間都是喜色。


    現在賣炭三人組歸家了,家裏就算是三喜臨門啦!


    扣掉了相應的成本,他們三人每人還能分到小三十兩銀子。這已經很多了!別的地方的老百姓有多少收入不知道,但在上萊村,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一年能劃拉個十兩銀子,就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趙大郎是趙家的頂梁柱,如今家裏管著銀錢的卻是趙老太太,於是他立刻把收入都上交了。祁明誠在回家的路上就這個問題思考過,便也拿出了二十兩銀子打算交公,他自己身上隻留個十兩銀子。


    趙老太太接了趙大郎的錢,卻搖著頭拒了祁明誠的,道:“你呀,雖也叫我一聲娘,但我們之間的緣分就這麽幾年。等過些年,你分出去了,過日子不需要錢?哎,你的錢就都自己好好攢著吧。”


    祁明誠還想說什麽,趙老太太又說:“不僅僅是你,就是你大嫂,她是你親姐姐,你們姐弟間沒有什麽話不好說的,你可以直接問她,她平時養小雞攢的雞蛋換來的錢,還有她跟著新妹兒繡花賺的錢,我啥時問她要過?不都讓她自己留著麽?你們都是做兒媳婦的,是一樣的,我也不偏心。自己賺的錢就自己留著吧,想要買什麽了也方便。總之,咱家沒什麽規矩,你們努力把日子過好就是了。”


    趙老太太口中的新妹兒就是趙小妹。趙小妹的小名是新妹兒。


    趙老太太收了趙大郎的錢,因為他是長子,他對這個家庭有責任。


    但是,趙老太太允許兒媳婦們有私心。她從來都不愛把兒媳婦管得像鵪鶉似的,有必要嗎?村裏有些老太太恨不得把兒媳婦當驢子來使,還把家裏的錢財把得牢牢的,趙老太太對此隻能搖頭了。


    而且,趙家的豆腐和這次的炭,哪個不是祁明誠的主意呢?


    光說這個炭吧,今年他們算是燒得晚的,想到點子時已經遲了,明年若是早點開工,至少能多賺一倍!要是年年都來這麽一回,別說三郎、四郎要求學,就是全家搬去鎮上,也不是沒有這個能力。


    老太太這輩子經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心裏敞亮著呢!


    更何況,原本隻能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現在能站起來走路了,這是誰的功勞?


    郎中來回診時,趙老太太口裏念著“謝天謝地老天爺開恩呐”,這是不想給祁明誠惹麻煩,但其實在她心裏,早把功勞都記在祁明誠身上了。要不是祁明誠有孝心,前頭那幾個月每天給她按一按,出遠門之前也教會了大兒媳婦繼續幫她按,要不是有他們姐弟倆盡心盡力伺候,她能恢複得這麽快?


    一想到這些,老太太就替自己的二兒子可惜了。


    明誠這麽好的男媳婦,老二就是沒這個福氣享啊!


    “該!叫你狠心丟下老婆子,以後就看著媳婦跟別人過日子去吧!”老太太私底下抹著眼淚說。


    老太太還琢磨著,反正她兒子多,要是明誠不介意,等三年以後,三郎、四郎都隨他挑!當然,要是明誠更喜歡姑娘,那就沒辦法了,隻能說他們趙家沒有這個福氣,留不住明誠這麽好的人,唉。


    ————————


    北方的冬天來得格外早,趙家的二郎趙成義裹緊了身上的單衣,使勁搓了搓手。


    他要努力活下去,隻要翻過長錦山,他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可是,他不能就這麽回去。韓將軍的指揮失誤,坑死了己方兩萬士兵!然而,趙成義卻從過路的商人口中聽說,韓將軍不僅沒有受到懲罰,反而因為立下大功受到褒獎了!嗬嗬,韓賊向朝廷請功的折子裏寫著滅了一萬敵寇,裏麵最起碼有九千是景朝的士兵!他怎麽敢踩著己方士兵的血往上爬呢?


    趙成義要努力活著,隻要他還活著,真相就不會被徹底掩埋!可是趙成義又很清楚,他不過是個小小的伍長,位卑言輕,若是韓將軍反過來誣陷他是個逃兵,他不光自己難逃一死,還會連累家人!


    更何況,趙成義現在已經不得自由,他陰差陽錯之下被迫淪為了突丹族的奴隸,被看管得很緊。


    在突丹語中,長錦山不叫長錦山,叫聖龍山。


    但我知道那不是聖龍山,那是長錦山啊!


    我的長錦山,我的國,我的老母親和我的兄弟姐妹……我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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