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老天爺似乎是一對一關照教學,有意教會她所有規矩。


    規矩的最後一項,是抽煙。


    五個女人在她嘴裏放了十支點燃的煙卷,封住她鼻息,賭她多久會嗆吐。


    後來很多次失眠,實在想不動複雜的事情了,她都會簡單進行反思:那一晚她之所以栽在那些女人手裏,不是因為失手,是當時壓根就沒手——獄警一離開,那些人就從背後突襲,把她全身都捆了個結實。


    在人連掙紮都不得的時候,感官就異常強烈。


    哪怕時隔一年,她也清楚記得那個腐蝕進五髒六腑的氣味。


    那時她尚以為自己要坐十年牢獄,坐到同那些女人一樣扭曲沉墮。


    於是就逼迫自己養成了癮,煙燒火燎,穿透她,刺激她,提醒她。


    ***


    盛妝邊抽煙邊往裏走,借吞吐的動作撫平心跳。


    樹蔭下有大爺大媽們穿著棉服打麻將,牌桌旁邊拱著個劈啪作響的火盆,和著搓牌的脆響,聽上去格外真實。她就在這歡騰的聲音裏,一路迎著注視往記憶中的樓房走去。


    不過她相信這些人中的絕大部分已經不認識她了,雖然發生了血案,但本來她搬來這裏就沒幾個月,再加上又消失一年。


    有個老太太經過時抱怨,“小姑娘還抽煙,作孽哦。”


    聲音很大,沒有要避諱的意思,透著顯而易見的不滿。


    她笑了笑,滅了煙,又繼續往前走。


    也有抱著小孫子的阿姨路過,錯認她打招呼,“下班回來吃午飯啊?”


    她有些高興,頭點得積極。


    盛妝憑著記憶認找,拐個彎,三號樓就到了。她遠遠看見門口聚在一起抱孩子聊天的人,那些孩子東張西望,其中一個小女孩頭轉過來,臉上稚嫩天真。


    她瞧見了那麽純淨的一張小臉,本能地伸手去尼龍包裏找帽子,剛拿出來又放了回去——總得有這麽一遭。


    小區沒有電梯,盛妝繞過人,鑽進單元門裏,一級級上樓梯。有些台階的垂麵上還貼著褪色的紅雙喜,小小一簇,爛了口的祝福。


    ***


    盛妝站在房門前摸索了好一陣的鑰匙。


    樓道裏有碎步聲由上而下地靠近,她條件反射地抬頭,是個二三十歲的男人,長得挺帥,掃過來一眼,動作不停地拐下樓梯。


    好像又搬來了不少新住戶。


    掌心上抵著鑰匙的堅冷觸感硌在心裏,盛妝恍若不覺,繼續低頭扒著包裏零星幾件東西,磨蹭著不想開門。


    翻了一會兒,忍不住摸出一支煙銜在嘴裏,拇指哆嗦著搓開火機,低頭點燃,深深吸一口,身體漸漸鎮定下來。


    門框上粘貼的春聯和福畫已經蒙舊,脫落的幾處卷著邊,盛裝盯著看一會兒,醒過神,捏住鑰匙柄,猛地捅進鎖孔。


    右旋,屏息等待那一聲鎖舌掙開的“嗒”。


    “小盛……?”有人在背後喚她。


    盛妝咬了咬嘴唇轉過身,“阿婆,好久不見。”


    鄰居阿婆把滿當的菜籃換到外側手拎著,狐疑又防範地看著她,臉上掛了笑弧,“這是……回來了?”


    話問得含蓄,但彼此都明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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