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館舍之中,石韋在來回踱步。.org


    外麵腳步聲就沒停過,人影來來往往的不時從窗戶前晃來晃去。


    自“耶律賢事件”過去已有半天,外麵依舊是一片平靜,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石韋卻很清楚,那靜謐的夜色中,正醞釀著一場劇變。


    幽州城就像是一座蓄勢待發的火山,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噴湧而出。


    石韋可不想留在這裏,等著被滾滾的岩漿燒死,他從來沒有如現在這樣,迫切的想要回到故國。


    房門推開,楊延琪扶著劍進來,“大家都已經收拾好,隨時都可以出發。”


    石韋點了點頭,拿起一封書信交給楊延琪,叮囑道:“你把這道文書派人送往遼人衙門,明天一早咱們就起程。”


    “嗯。”楊延琪接過文書,轉身就欲離去。


    正當這時,熊青葉匆匆的趕了來,神色凝重道:“大人,事有不妙,外麵街上忽然出現了大量遼兵,正在包圍整個館舍。”


    石韋的心頭咯噔一下。


    遼人在這種時候突然增兵,這顯然是一個壞信號。


    莫非耶律賢沒死?又或者蕭綽沒有及時控製住局麵?


    “告訴大家不要慌,嚴加戒備,你們跟我出去看看。”石韋鎮定心神,帶著一眾部下匆匆的趕往了大門口。


    此時館舍的大門外已是一片通明,無數火把將大門口附近照得耀如白晝。


    大門左右的兵力已增加了近兩倍,三百多號全副武裝的軍士,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看這遼兵這幫洶洶之勢,就差一聲號令衝進來殺個血流成河了。


    石韋掃了一眼眾遼兵,暗吸一口氣,昂首從容的向門外走了過去。


    門口的遼兵立刻排在一列,將石韋的去路封住。


    石韋瞪了對方一眼,厲聲道:“本使要出去麵見你家大臣,還不快將路給本使讓開。”


    門口的契丹武士們如鐵塔一般站著,紋絲不動,完全無視石韋的喝斥。


    旁邊的楊延琪當場就怒了,拔劍出鞘,清喝道:“誰敢擋路,姑奶奶就砍了他的人頭。”


    楊延琪這般一拔劍,幾百號遼兵也紛紛拔出兵刃,緊接著,石韋身後宋軍戰士,刀劍急是拔出。


    金屬摩擦之聲一時大作,雙方劍拔弩張,隔著一道大門對峙,眼看一場廝殺在所難免。


    石韋不傻,這要真動起手來,豈不是自尋死路。


    他方才那般厲喝,說不好聽點就是在虛張聲勢,眼下遼兵半步不肯退讓,他心裏邊頓時就虛了。


    隻是身為大宋使臣,眼下卻被遼人跟囚犯一般困於館舍之中,實在是大損大宋的國威,石韋自然也不能視而不見。


    石韋便示意楊延琪等不要衝動,轉而大聲道:“我乃宋使,爾等這般行徑,實在是無禮,必須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眾遼兵依舊沉默如山。


    須臾,遼兵們分開了一條道,一名武裝大步而來。


    來者,正是耶律高八。


    “耶律兄來的正好,我倒想問問,你們這是什麽意思?”石韋皺著眉頭道。


    耶律高八拱手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如此,還望石兄見諒了。”


    石韋冷哼一聲:“我帶著大宋天子的誠意而來,一不偷二不搶的,你們為何要重兵圍困,這是什麽荒唐的命令。”


    “我朝陛下在石兄你這裏突然發病,事出有疑,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石兄能夠理解。”


    耶律高八的話令石韋心中一凜,看樣子遼國方麵也不全是傻子,他們已經對此產生了懷疑。


    思緒飛轉,石韋忽然哈哈大笑,“耶律兄,你們該不是懷疑,貴國陛下的病發,乃是我幹的吧。”


    耶律高八不語,等於是默認了石韋的話。


    “貴國陛下本就病魔纏身,隨時都有可能發作,反正我問心無愧,你們要怎樣隨便你們吧。”


    石韋很從容的表明了自己的“清白”,便令楊延琪等撤了,不必再跟遼兵對峙。


    楊延琪隻得暫壓下火氣,令手下將兵器收了。


    宋軍一收兵器,耶律高八命手下遼兵收了兵器,他拱手道:“我們這麽做也是為了陛下龍體,如果此事確與石兄無關,這圍兵自會撤走,我也會親自來向石兄道歉。”


    石韋也不回應,隻是冷笑了一聲,轉身回往館內。


    楊延琪跟著石韋回到房中,把門一關,焦慮的問道:“那遼主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看這班契丹狗定會把這髒水潑在我們身上,到時候該怎麽辦才好?”


    石韋坐了下來,閑飲一口清茶,笑道:“放心吧,遼人隻是裝腔作勢,無論那遼帝死不死,他們都不敢把我們怎麽樣的。”


    石韋的自信倒也不是憑空而來。


    他很清楚,耶律賢若是死了,遼國的掌權者便將是蕭綽,這樣的話自己便可高枕無憂。


    即使蕭綽不能掌控全局,以遼國皇帝新喪國內人心震動這種局麵,最害怕就是大宋趁火打劫,如此一來,遼人就更不敢對石韋這個大宋使臣怎麽樣。


    楊延琪卻歎道:“你說得倒輕巧,我還是希望那遼帝沒事才好,到時候你可真就脫不開幹係了。”


    石韋心說恰恰相反,耶律賢不死才要我的命呢。


    除非耶律賢不是個男人,戴了這麽大頂綠帽子還能夠忍下去,那他這忍性可真就比勾踐還牛了。


    這種不可告的秘密,石韋當然不能跟她說,也隻能付之一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不覺中已是天色大亮。


    天明之後,外麵的形勢與昨天相比,凝重之外又多了幾分詭異。


    原來熱鬧的街市上,一個行人都看不到,不時有一隊隊的巡邏士兵經過。


    看來遼人是對整個幽州城實行了戒嚴,瞧這種陣勢,必然是宮中發生了何等的大事。


    石韋卻被圍困於館舍之中,與外界完全失去了聯係,遼國正在發生劇變,卻苦於無從打聽到消息。


    圍困又持續了一天,遼人依舊不肯撤圍,不過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


    這天傍晚之時,石韋正自屋中琢磨著當前的局勢,忽聽得門口處又大吵大鬧起來。


    石韋生恐是的自己人跟遼兵起了衝突,自亂陣分寸,急是趕去。


    趕到大門口時才發現,起衝突的不是他的手下,而是遼兵自己人。


    “滾開,讓我進去!”


    門外的人群中,石韋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喝罵。


    張目看去,卻見耶律思雲正駐馬圍兵之外,衝著那些遼兵大吼大叫。


    遼兵們沒人敢吱聲,礙於上頭的命令,也不敢擅自放她入內。


    耶律思雲惹毛了,忽的拔出彎刀來,厲聲道:“狗東西,誰敢擋我的路,我就砍了他的腦袋。”


    那明晃晃的彎刀往空中一亮,所有的遼兵都為之色變。


    接著耶律思雲就縱馬揮刀向前衝來,看那副殺氣騰騰的樣子,誰敢擋她的路她還真不會手下留情。


    遼兵們這下就慌了,情知這位郡主性情蠻橫,那是說得出就做得到的,不約而同的就嘩啦啦的讓開了一條路。


    耶律思雲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縱馬穿過圍兵,直入館舍內。


    “郡主好威風啊。”石韋站在階下,拱手笑道。


    耶律思雲跳下馬來,大步流星直衝他而來。


    “少廢話,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她也不待石韋反應,拽著石韋便往後院而去。


    在場的宋遼兩國的士兵,都懷著怪怪的眼神,目送著他二人從眼前離去。


    啪!房門被她反手狠狠關上。


    “郡——”石韋一字還未出口時,便見眼前寒光一閃,那柄明晃晃的彎刀就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耶律思雲手持彎刀,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冷峻目光瞪著他。


    她這是來舉師問罪了……


    石韋心中一寒,表麵卻故作茫然,無奈的笑道:“郡主,你大老遠的闖到這裏來,就是為了來給我一刀嗎?”


    “我問你,陛下是不是被你害的?”耶律思雲大聲質問道。


    “貴國陛下,他現在怎麽樣了?”石韋反問道。


    耶律思雲咬著紅唇,顫聲道:“陛下他昨夜剛剛駕崩。”


    耶律賢,死了!


    聽到這個盼望已久的消息,石韋心裏是長鬆了一口氣,心中卻又稍有點欠疚,畢竟耶律賢的死,乃是自己一手造成,自己眼下還這般幸災樂禍,未免有些不太厚道。


    不過他轉念又想,往大了,耶律賢是敵國皇帝,往小了說,他是跟自己搶女人的情敵。


    於公於私,氣死他也一點不為過。


    這般一想,石韋心裏就舒服了許多,表麵卻又表現出遺憾的樣子,歎道:“真沒想到貴國皇帝就這樣去了,實在是可惜,還請郡主節哀吧。”


    “節你個頭,你還沒回答我,陛下他是不是被你害死的?”耶律思雲手上的刀一緊。


    石韋臉色也一沉,冷冷道:“我為什麽要害你家皇帝,我難道是瘋了,活得不耐煩了嗎,你覺得我石韋是這種蠢人嗎?”


    石韋一連串的反問,再加上那失望的神情,很快就把耶律思雲咄咄逼人的情緒給壓了下來。


    “這麽說來,陛下的死與你無……”


    “蠻女人,放開他!”


    耶律思雲話未說完,卻聽一聲大喝,楊延琪破門而出,手中長劍呼嘯著便向她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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