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他這個時候來做什麽?


    石韋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趙光義此來,多半是來跟他這皇兄“攤牌”來的。.org


    話到嘴邊,石韋隻得咽了下去。


    趙匡胤眉色間也掠過一絲警覺之色,擺手道:“宣他進來吧。”


    石韋便道:“既是晉王求見,那臣就不打擾陛下和晉王說話,臣先告退了。”


    石韋想這趙家兄弟,必有一番私下的爭論,自己這種外人不宜在場,故才想回避一下。


    不料,趙匡胤卻道:“石愛卿也不是外人,不要急著回避,且留在這裏吧。”


    趙匡胤那一句“不是外人”,讓石韋的心頭一震。


    他隱約意識到,趙匡胤現下把她留下來,多半是想將他引為援手。


    石韋並不想與晉王正麵衝突,但時機就是碰得這麽巧,君王有命,石韋豈能拒絕。


    當下他便放平心氣,隻平靜的留了下來。


    隨著宦官的唱聲,片刻之後,趙光義一步一瘸的走進殿中。


    當趙光義看到石韋也在場時,眼眸中明顯閃過一絲狐疑。


    石韋站了起來,微微垂首,不卑不亢的向晉王見禮。


    趙光義隻微微點頭致意,便從石韋的身旁走過,拱手道:“臣弟拜見皇兄。”


    “三弟快快來身,來人啊,賜坐。”趙匡胤跟他這弟弟很是客氣。


    趙光義款款落座之後,趙匡胤笑道:“三弟,這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臣弟是有件要緊事,想要向皇兄進些諫言。”趙光義表情甚是平靜。


    “三弟有何事,盡管說來。”


    趙光義並未開口,而是以目光示向石韋。


    顯然,他並不想石韋這個政敵在場。


    趙光義輕咳了幾聲,他在暗示天子將石韋支走。


    趙匡胤卻假作不知,說道:“三弟,你不是說有什麽要緊事麽,那就說吧。”


    見得天子不賣他的賬,趙光義臉上掠過一絲不悅之色。


    “既是如此,那臣弟就直言了,臣弟聽說,皇兄有打算遷都洛陽的意思,不知是真是假?”


    趙光義道出了此來的目的,果然不出石韋所料。


    石韋的表情也不外露心思,聽靜聽趙光義有何說詞。


    趙匡胤嗬嗬一笑:“原來是三弟是為了此事而來,不錯,朕確實是打算遷都洛陽,三弟你不會不讚成吧。”


    趙光義的眉頭微微一凝,大聲道:“不敢欺瞞皇兄,臣弟確實是覺得,皇兄這遷都的念想,似乎不太慎重。”


    趙光義也不拐彎抹角,直言反對。


    龍座上,趙匡胤和氣的臉色,漸漸也冷淡下來。


    他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洛陽居天下之中,有八關之險,朕遷都洛陽,正是仿效漢唐故事,怎麽就不太慎重了。”


    趙光義站了起來,朗聲道:“皇兄的雄心壯誌,臣弟豈能不知,隻是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臣弟以為,方今的洛陽,早已不適合再做都城。”


    趙匡胤卻道:“朕此番西巡,一則為祭奠先太後,二者也是為視察洛陽,朕以為洛陽宮室城池雖不及汴梁繁盛,但已初具規模,待遷都之後再加修整,相信會不遜於汴梁。”


    “臣弟說得不是洛陽的城池,而是洛陽的漕運。”趙光義提高了音量,“通濟渠自唐末以來,經年不修,泥沙堆積,漕運之數一年不及百萬石,又如何能養一城百姓,還有那十幾萬的軍隊?”


    趙光義的說詞還是老一套。


    趙匡胤耐著性子,仔細的聽趙光義把道理說完,然後卻笑道:“三弟的顧慮,朕其實早已考慮過,所以朕決定下旨修葺通濟渠,恢複洛陽的漕運,朕這幾日一直在思慮著派誰去主持修渠之事,不知三弟可有合適的人選。”


    趙光義洋洋灑灑半天的爭論,卻給趙匡胤一句“修渠”給頂了回去,不禁一時語塞。


    石韋看著趙光義那不爽的表情,心中卻在暗笑。


    趙光義愣了一愣,馬上又道:“若然修渠,必得征用大量民力,耗費大筆錢財,皇兄一貫主張節儉,如此豈不違背了皇兄的治國之策。”


    趙匡胤卻又道:“修整通濟渠,固然要耗民人力物力,但隻要遷都洛陽,據山河之險,便可免去冗兵之害,從長遠來看,卻是節省了更多的錢財人力,這也正是朕遷都洛陽的主要原因啊。”


    此一番話,再度將趙光義的所謂論調駁回。


    這位晉王的臉上,此刻閃爍著幾分惱火的神色,似乎並未料到天子竟是如此深思熟慮。


    沉默。


    殿中陷入了沉默。


    那兩兄弟互相對視著,彼此間神情平淡,但那複雜的眼神,卻在進行著激烈的交鋒。


    石韋隱然感覺到一種肅然。


    沉默許久之後,趙光義的表情忽然變得慷慨起來,他起身上前,拱手道:“洛陽確實有山河之險不錯,但臣弟以為,治理天下,在德在不在險,請皇兄三思啊。”


    “在德而不在險……”


    趙匡胤默念著一句話,眼神中閃爍著驚詫的目光,似乎為這一句話的殺傷力而感到震驚。


    好一句在德而不在險。


    這句話表麵上看起來,很符合儒家的精神,以古以來,帝王們總是把一個德字掛在嘴邊。


    那些聖人之言中,也總是教導統治者們,要以仁以德來治國。


    盡管曆代帝王治國,多是表麵以儒家治國,實質卻是以法家禦民,但卻沒有哪一個公然承認。


    趙匡胤自開國以來,一樣也宣揚著以仁德治民。


    如今趙光義搬出“在德不在險”來,竟是在拐著彎的斥責趙匡胤,一味的想依賴山河之險,卻忽視了“仁德”才是根本的利器。


    趙匡胤一下子傻眼了。


    他沒辦法反駁,因為他若是反對趙光義,便是在否定自己的治國之策,更是把自己置於古來明君的對立麵。


    趙匡胤縱然英明神武,但眼界卻依然逃不出這個時代的局限性。


    趙光義那鬼什麽的“在德不在險”,把趙匡胤說得啞口無言,但石韋聽之卻覺著好笑。


    看著啞口無言的趙匡胤,石韋心中急啊,暗想陛下你倒是回嘴啊,你總不能因為他那一句話就放棄了吧。


    趙光義見著兄長那般樣子,嘴角隱約閃過一絲得意。


    而趙匡胤卻將目光悄悄投向石韋,似乎是尋求著他的援手。


    石韋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天子已被晉王壓了下去,如若不能拿出有力的辯證,那麽他苦心經營的遷都計劃,便有可能在這裏被打回原形。


    形勢已到千鈞一發之際,石韋必須要有所行動。


    他思緒翻轉,無數的念頭湧上心頭。


    眼看著趙光義又要開口,石韋不及多想,“啪”的一聲拍案而起,指著趙光義喝道:“晉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罵陛下是無德的昏君!”


    大殿之中,一瞬間死一般的沉寂。


    左右那些宮女宦官無不麵露駭然之色,就連龍座上的趙匡胤,也為石韋的舉動給震住。


    那可是晉王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天子也未曾說過一句重話。


    但是現在,卻給一個小小的醫官使,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公然喝斥。


    “瘋了,這位石禦醫八成是瘋了。”那些宦官宮女們如是想。


    “石遠誌啊,朕是讓你替朕說話,沒讓你罵晉王啊。”趙匡胤心裏也在暗道不好。


    趙光義則是一臉陰沉,緩緩的轉過身來,那一雙眼睛如刀子一般掃刮著石韋的身體。


    他盯了石韋好一會,一字一字的冷冷道:“石醫使,你可知道你方才在說什麽嗎?”


    趙光義的語氣和眼神中,彌漫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石韋中覺從腳底湧上一股惡寒,本能的暗生幾分懼意,但他卻很清楚,如今他已是騎虎難下,絕不能退縮。


    “石韋啊石韋,趙光義也不是什麽三頭六臂,不就是個瘸子麽,怕他做甚。”


    心中暗鼓起勇氣,石韋遂一臉激昂,大聲道:“陛下自登基以來,以仁德治國,天下百姓無不深受陛下德政之惠。而今,晉王你卻拐著彎的罵陛下隻重險而不重德,下官怎能不為陛下感到氣憤。”


    石韋雖然罵了趙光義,但罵得卻“在理”,這使得趙光義心中雖恨,但當著天子的麵,卻無法發作。


    他隻得暗自隱忍,冷冷道:“本王當然知道陛下以仁德治國,本王的意思,隻是想規勸陛下,堅守仁德治國的國策,而不為所謂的據山河之險而變移本心,本王何曾有罵陛下的意思。”


    聽得此言,石韋腦子一轉,馬上道:“晉王殿下這話,下官就有些糊塗了,德與險這兩者,似乎並非有什麽衝突,為什麽就不能夠並存呢?”


    “嗯?”這回輪到趙光義發愣了。


    石韋見狀,不等他回口,緊接又道:“陛下早說了,遷都洛陽,據山河之險,便是要省去冗兵之害。而免了冗兵之害,百姓便不需窮竭民力,以養眾多不事生產的士卒,如此豈非正是對百姓施德嗎?”


    趙匡胤的微微點頭,似在讚許石說得好。


    石韋接著道:“這樣看來,遷都洛陽,既是施德於百姓,又使京師據於山河之險,如此兩全其美的良策,下官實在不明白,晉王殿下為什麽就非要反對呢?”


    “你——”趙光義一臉驚怒,卻不知如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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