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軍這般一喝,左右親兵聞風而動,嘩的數人便撲向了那陸玄明。.org


    陸玄明還正待獻寶,被這忽如其來的突變嚇了一跳,尚未及反應之時,人已被一群虎背熊腰的軍漢按倒於地。


    “琮兒,你這是做什麽?”曹彬一臉驚訝的喝道。


    曹琮幾步上前,將那陸玄明的胳膊往起一拽,手往那袖中一探,轉眼便從中取出一柄匕首。


    當曹彬看到袖中所藏的匕首時,神色頓為一變,原本還和藹的表情陡然間便陰沉下來。


    曹琮指著地上的陸玄明道:“方才此人進來的時候,我就覺著他有些形色可疑,方才他手伸入衣袖裏時,我猛然發現他袖中似乎藏著硬物,隻怕他心存歹意,故才不及向父帥請示就將他拿下,沒想到他真的是刺客。”


    “大人,我——”


    地上的陸玄明大驚失色,欲待辯駁時,曹琮卻裝作憤怒之狀,在他臉上狠狠的一踹。


    曹琮乃習武之人,氣力自然極強,這一腳下去,隻把陸玄明踹得七葷八素,昏頭轉向,哪裏還有喊冤的力氣。


    曹彬接過兒子遞上的匕首,看了幾看,方始相信眼前這南唐降吏,竟然果真是刺客。


    他儒生般的臉龐上,湧動著憤怒之色,但轉眼間卻又收斂了幾分。


    曹彬盯著那陸玄明道:“我隻道南唐君臣,皆似李煜那般懦弱之徒,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有膽色之輩,敢不怕死的前來行刺我,真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呢。”


    “我——”


    清醒幾分的陸玄明,急待再辯,卻給曹琮一腳上臉,又踢蒙過去。


    曹琮道:“父帥,此賊膽大包天,竟敢行刺父帥,實在罪不可赦,兒請將此賊立刻拉出去就地正法。”


    曹彬微微點頭,卻又歎道:“此人頗有些膽色,也算是條漢子,殺之倒有些可惜了。”


    曹琮正色道:“如今南唐方平,內中隻怕還有不少不甘亡國之徒,若不殺此賊,父帥何以鎮懾那些蠢蠢欲動之徒。”


    曹彬神色微微一凜,沉吟片刻,眉色間殺氣頓露。


    啪!


    曹彬將那黃金匕首往案上一拍,厲聲喝道:“來呀,將這刺客推出去就地斬首,再將他的首級懸掛於金陵城門,以儆效尤。”


    得到父親的命令,曹琮忙是喝令親兵們將暈頭轉向的陸玄明押走。


    營中法場那裏,石韋早就靜候於此。


    等了一個多時辰,他終於如願以償的看到陸玄明被五花大綁而來。


    昏頭轉向的陸玄明,直到被按倒在地上,大刀架在脖子上時,方才明白了怎麽一回事。


    而此時,石韋就站在正對麵,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陸玄明看到石韋那張詭秘的笑容時,霎時間明白了一切,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中了石韋的計策。


    那個險些死在他手裏的鄉野小郎中,根本就不曾原諒過他,先前的諸般種種,隻不過是為了誘騙他落入陷阱之中而已。


    “石韋,你個狗——”


    幡然醒悟的陸玄明,欲待破口大罵之時,高懸在頭頂的大刀已呼嘯而下。


    石韋不願看到那血腥的場麵,在斬首的一刹那,他轉過了身去。


    “噗”的一聲脆響,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於地。


    石韋的心中長吐了一口氣,一種複仇的快感襲遍全身,隻令他暢快不已。


    曹琮將陸玄明斬首之後,便令軍士將他的人頭拿過,依照曹彬的吩咐去懸掛往金陵城頭。


    見得曹琮忙完正事,石韋方才走上近前,笑道:“曹兄,多謝你出手相助,趕明回京之後,我一定請你去樊樓好好吃一回酒。”


    曹琮擺手道:“你我兄弟之間,還這麽客氣話做什麽。”


    他頓了頓,又歎道:“不過這姓陸的明明是個無恥之徒,現下以這種方式處死他,反而讓他成了南唐人心中的英雄,真是有些便宜他了。”


    “旁人視他做英雄,不過這姓陸的隻怕是寧願做狗熊,也不想做英雄呢。”


    石韋一番諷刺,兩人哈哈大笑。


    …………………………………………一天之後,石韋正自巡視於營中,給那些傷兵們瞧病。


    這時,親兵卻來報,言是一位姓陸的女子,此時正跪在營外求見石韋。


    一定是陸玉竹。


    石韋當即放下手頭之事,飛奔向營門而去。


    當他縱馬趕到時,一眼便瞧見營門之地的草地上,一身孝衣的陸玉竹,正跪在那裏。


    她神情黯然,形容憔悴,顯然是在為其父之事而傷感。


    那副楚楚可憐之狀,頓時令石韋心生憐惜。


    他當即翻身下馬,幾步衝上前去,邊是扶她,邊問道:“陸小姐,你這是何苦?”


    陸玉竹長跪不起,隻默默道:“玉竹懇請石大人答應一件事,若是石大人不允,玉竹寧願跪死於此。”


    石韋歎道:“我答應你,你起來吧。”


    陸玉竹一怔,疑道:“玉竹還未曾說所求之事,大人如何就答應了。”


    “你所求的,除了想將你父親的屍首收還埋葬之外,還能有什麽呢。”石韋一語道破了陸玉竹的來意。


    陸玉竹這才站了起來,默默的行了一禮,幽幽道:“那玉竹就謝過石大人了。”


    看著她那副傷懷之狀,石韋便寬慰道:“恕我直言,令尊生前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為人不齒,但我真沒想到,他竟然敢博上性命去刺殺曹院使,他也算是死得讓人尊重了。”


    石韋當然知道陸玄明是被他“誘騙”而死的,但他這麽做的目的,卻不僅僅隻為報一己私仇。


    陸玄明奴顏婢膝,竟做出賣女求榮之事,作為他的女兒,陸玉竹自是承受了無盡的羞辱。


    石韋知道,陸玉竹心中一定很苦,一定為有這樣一個無恥的父親而痛苦不堪。


    而石韋的這一出計策,既除掉了陸玄明,又讓他以一個“英雄”的身份死去,如此一來,陸玉竹便可洗刷掉籠罩在她身上的恥辱。


    殺了她的父親,卻是為了她好,邏輯上聽起來似乎有點荒唐,但結果卻正如石韋所預料的那樣。


    此時的陸玉竹,神色間已無先前那些羞恥,顯然其父的死,雖然讓她感到難過,但她卻因此而重新找回了自尊。


    現在的她,可以挺起胸膛來,堂堂正正的做人。


    石韋此等考慮,陸玉竹自然是萬萬猜想不到。


    她聽得石韋讚許其父,便是默默的點頭,說道:“家父所作所為,確實令我沒有想到,他這一生,總算不至於背負著惡名去了。”


    答應過陸玉竹之後,石韋便向曹彬稍微動了動嘴皮,說是那陸玄明也算是條漢子,不如將之厚葬,以撫慰南唐降民之心。


    曹彬覺著有理,於是就下令將陸玄明的首級從城頭取下,交由其家人厚葬。


    幾天之後,石韋便陪著那陸玉竹,在金陵城南的一處偏僻之地,將陸玄明葬了。


    感歎了一番後,石韋將一直跪伏的陸玉竹扶了起來,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陸姑娘,你節哀順便吧。”


    陸玉竹緊咬紅唇,頰邊淚珠悄然滾落。


    石韋見狀,便伸出手來,輕輕的為她拭去眼淚。


    他這般溫柔的安慰,陸玉竹的臉畔間,頓時泛起幾許紅暈。


    石韋便問道:“陸姑娘,不知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爹爹已去,我孤身一人,也不知能有什麽打算。”陸玉竹幽幽一歎。


    石韋也沒思慮,當即道:“若是陸姑娘你不怕苦的話,今後就跟我一道回汴京吧,我石韋雖沒什麽能耐,但也會盡心盡力,好好照顧你的。”


    陸玉竹的身子微微一震,抬起頭來,看著石韋那誠摯的眼神,不禁有些感動,但眉色間,卻又有些羞怯。


    “石大人地位尊貴,而我卻是這般身份,我隻怕到時會有損石大人的名聲。”陸玉竹不好意思的說道。


    她這般所指,自然是其父乃刺客,盡管她沒被牽連進去,但名義上卻背著一個“刺客女兒”的名聲。


    以她這樣的“有罪之身”,若是跟著石韋,自然便怕累及石韋聲名。


    石韋卻哈哈一笑,不以為然道:“什麽聲名不聲名的,那都是身外之物,隻要我石韋喜歡,才賴得理會旁人會怎樣議論。”


    “石大人……”


    陸玉竹聽得感動,眸中不禁又是淚光盈盈,而這一次卻不是傷心之累,而是歡喜的淚光。


    情難自禁下,她忽的便是投入了石韋的懷抱中。


    風吹山野,漫天的紙錢在身邊飛舞,周遭的環境,倒是有一些詭異。


    石韋將她緊緊抱著,輕撫著她光滑纖巧的身子。


    他這般站姿,正好麵對著那陸玄明的墳頭,墳前的墓碑上還刻著“忠義”二字。


    看著墳前那新刻的墓碑,石韋仿佛能看到憤怒的陸玄明,想要從墳中爬出一般,在向他呲牙咧嘴,咆哮著破口大罵。


    石韋心中暗道:陸玄明,我能讓你成為南唐人心中的英雄,光榮的死去,你應該感謝我才是。


    你我的恩怨就這麽一筆勾銷了,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女兒,你就趕著去投胎吧,記著,下輩子千萬別再害人了,尤其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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