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與樊若水會麵之後,石韋便暗中給汴京的二皇子德昭送了一封密信。.org


    石韋在信中向趙德昭建議,讓他向天子主動請纓,請求擔任征伐南唐的統帥。


    當年的隋朝平南陳之時,隋文帝楊堅便以其子楊廣為三軍總管,總督五十餘萬大軍。


    其實楊廣本人隻是名義上的統帥,整個滅陳的戰爭過程,都是按著隋文帝事先的布署進行,楊廣隻不過起了一個監督各軍的作用而已。


    但是,正是這個可有可無的位置,卻使得楊廣獲得了空前的功勳與聲望,為其在以後的太子爭奪戰中,建立了強有力的資本。


    石韋相信,如果趙德昭也能當一次平南唐名義上的統帥,那麽,此戰結束後,天子便有足夠的理由來立他為太子。


    這就是石韋的計劃。


    書信送抵汴京,月餘之後,石韋便收到了二皇子的回複。


    趙德昭被他這一封信成功的說服,再加上其他幕僚的勸說,便決定開展一係列的公關活動,以期望能獲得這次寶貴的機會。


    石韋知道離開戰尚有一段時間,此時的天子,隻怕還未決定心目中的統帥人選。


    而且此事必然會有趙光義從中作梗,急也是急不來的,他隻能在這和州耐心的等候京城的消息。


    時間流逝,不知不覺已是冬去初春。


    越來越多的禦醫,連同一車車南方多用的藥材,陸續的從汴京運抵曆陽,石韋這醫團的規模已漸漸成形。


    而樊若水接任曆陽縣令之後,也在緊鑼密鼓的為將來的架橋工程作著各項準備。


    入春之後,南唐方麵,李煜依舊以稱病為由,拒不入汴京朝見,而是派了使團,又獻上了大批的貢物。


    盡管南唐的進獻數倍於前,但李煜的拒不入朝,卻意味著他無視了大宋帝國皇帝陛下的最後通碟。


    出人意料的是,宋廷並未對李煜的拒不入朝有任何不滿的表示,南唐的使臣,除了沒能受到天子的召見之外,其餘一切如常。


    從表麵來看,大宋天子的那道最後通碟,似乎隻一如先前的恐嚇一般,並未打算因為李煜的違命而動武。


    大宋與南唐國內,許多不知內情的臣民都以為,兩國之間的戰爭陰雲再一次消散。


    隻有石韋這樣的知情人,方才知道天子的隱而不發,隻是一種麻痹李煜的計策而已。


    就像那看似平靜的海麵,下方卻隱藏著洶湧難測的暗湧。


    石韋已經嗅到了戰爭的味道。


    隻是,就在石韋期待著宋軍南下之時,一道忽然而來的聖旨,卻讓石韋感到了幾分意外。


    那一道旨意,乃是委任石韋為大宋使臣,令他前往南唐撫慰李煜。


    最初的驚訝之後,石韋揣測聖意,當是趙匡胤知他曾為南唐舊臣,熟悉金陵城的南唐諸臣,這一番令他出使應該是想讓他順道打探南唐內部的情況。


    既有天子聖命,石韋不敢違逆,遂與桂枝他們推說要出一趟遠門,進一批藥材,不日便離開了曆陽,往揚州而去。


    當石韋抵達揚州後不久,由汴京而發的使臣船隊抵達,石韋便就地上船,佯裝作是從汴京一路而來,由瓜洲南渡長江,徑往南唐都城金陵而去。


    …………………………………………“沒想到,這麽快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負手立於船首,遙望著巍巍台城,石韋心頭不禁湧上幾分感慨。


    “大人,你當初得罪了那李煜,而今再回來,會不會是以身犯險,重入虎穴?”一旁的熊青葉似有顧慮。


    石韋卻不屑一笑:“當初隻盧多遜一句話,李煜便乖乖的放我離開,而今我乃大宋上使,就算我是李煜的殺父仇人,這個草包皇帝又豈敢動我一根頭發。”


    石韋的自信,不僅來自於目下自己的身份,更源自於對李煜懦弱性格的深深了解。


    熊青葉這才寬心許多。


    說話之間,船隊已然近岸。


    大老遠的便能看到,碼頭棧橋上早已是人滿為患,想來都是來迎接他這位天朝上使的南唐官員。


    船行靠岸,石韋在熊青葉的攙扶下,大搖大擺的走下船來。


    正如他所料那般,以徐弦為首的南唐諸多官吏,早已恭敬在此。


    一見得石韋下船,那徐弦忙率眾官上前,躬身道:“下官奉我國國主之命,特在此恭迎上使大駕。”


    身後一大片南唐官吏,紛紛跟著見禮,極盡謙卑之色。


    南唐這的批官吏,多是阿諛之徒,當初石韋便多有不屑,今日身份轉變,與他們再見時,自是更加的不以為然。


    當下他隻是微微點頭,向那徐弦笑道:“我說徐大人,前番汴京時是我召呼你,現下這麽快又輪到你召呼我了,你我還真是有緣呢。”


    徐弦那張老臉,立時掠過幾分尷尬。


    很顯然,這位南唐重臣,由大宋回往金陵之後,為了保全顏麵,自沒有將當初汴京時,石韋如何悉落戲弄於他的事說與同僚。


    故是南唐之人,沒有一人知道,曾經的那個小禦醫,竟是如何的讓他們的兩朝元老顏麵掃地。


    此時石韋舊事重提,徐弦自然就有些慌了。


    石韋早猜到會是如此,所以方一見麵,他便故說此言,當場先給徐弦一個下馬威再說。


    那徐弦生恐醜事泄漏,忙是訕訕陪笑道:“能夠再見到上使,實是徐某的榮幸。上使一路辛苦,想必已然累了,下官這就送上使往館舍休息吧。”


    石韋擺手道:“休息倒不必了,本使身負皇命,想盡快見你們李國主。”


    徐弦頓了一頓,不敢違逆,忙是一麵派人去給李煜報信,一麵陪送著石韋前往金陵城北的皇宮。


    車隊浩浩蕩蕩的駛往金陵城,經由禦街一路向北而去。


    看著那熟悉的街道,石韋漸漸有種衣錦還鄉的感覺。


    當馬車經過他曾經的宅院門前時,石韋驚奇的發現,“平安堂”的牌匾竟然還掛在那裏。


    “徐大人,這平安堂是怎麽一回事?”石韋好奇心起,便將徐弦喚來相問。


    徐弦忙笑嗬嗬道:“自石上使離開我國之後,我國國主悔沒能留主石上使這般賢才,國主他惦念上使,便令將上使的故居保護起來,任何人不得擅入。”


    “原來如此,難得李國主的這份心意,本使真真是有些感動呢。”


    石韋麵上作感動之狀,心下卻是越加的鄙夷。


    想那李煜當初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要說後悔,那也必是後悔沒能在盧多遜出手之前,提前將他宰了。


    眼下李煜特意把自己這平安堂的舊居保護起來,還不是因為打聽到他將出使南唐,方才不得不做這表麵文章,以討得他石韋的歡心。


    就算是弱國之主,也當有幾分士可殺不可辱的誌氣,似乎李煜這般奴顏婢膝的作法,實在是令石韋鄙夷之極。


    暗諷之際,車馬已然入宮。


    下得馬車,石韋在徐弦的陪同下,直抵禦殿而去。


    這座南唐皇宮,他往來多次,諸般建築早已爛熟於心。


    一路環視左右,卻見殿宇上象征皇帝居所的鴟吻皆已除去,其餘與黃色有關的用物,皆也改為紫色。


    須臾之後,禦殿已在眼前,遠遠便望見一紫衣男子靜候於殿下。


    將及近時,石韋看清了那人的臉,正是南唐國主李煜。


    當李煜看到石韋之時,神色間不禁掠過幾分不自在,但他卻強行壓製,極力的堆出一臉恭謙的笑容迎上前來。


    “煜見過天朝上使。”李煜微微拱手,口氣頗為客氣。


    再見到李煜,諸般舊事浮現於腦海,石韋有的不是對一國之君的畏懼,而一種同情和鄙夷。


    “石某見過李國主。”石韋神情淡然的回之一禮,並未流露出並點內心的想法。


    李煜原還以為石韋念著仇恨,可能會為難於他,而石韋此眼下的態度,卻令他安心不少。


    他當即便熱情的將石韋請進殿中,此間早已備下酒筵。


    什麽山珍海味,什麽美酒佳肴,極盡奢華,隻為討得石韋這個大宋使臣的歡心。


    石韋也不客氣,該吃吃該喝喝,盡情的享受了一番皇帝的禦宴。


    宴罷之後,石韋又將大宋天子對李煜的撫慰之旨宣讀了一番,其中並未對李煜的拒不朝見加以指責。


    李煜見聖旨未對他加罪,便也知趣的不提朝見之事,雙方似乎默契的對這敏感之事避而不談。


    一係的客套禮議完成之後,天色已近黃昏,李煜便想打發石韋去往館舍休息。


    這個時候,石韋卻提出了一個令李煜既感到吃驚,又有些尷尬的要求。


    石韋他想要去看望一下小周後。


    若說整個南唐國中,還有什麽值得石韋惦念的,隻怕就剩下小周後一人了。


    此時故地重回,又有著這般令李煜畏懼的身份,他怎能不借機去看一看故人可好。


    不過,這卻是一個令李煜極沒有麵子的要求。


    “這個嘛……周氏她身體近來有些不適,恐怕不方便麵見上使。”李煜為難之下,也沒多想,隻匆忙的編了這麽個借口。


    他這個借口,卻正中石韋下懷。


    石韋遂是欣然道:“國主莫不忘了,本使可是精通醫術,既然王妃身有不適,本使正可為她診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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