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溫夫人出身於官宦之家,果然是有些見識,竟然能看出石韋這行診的不同之處。.org


    這傳統中醫有望、聞、問、脈(也稱為切)四診,其中以又以脈診為核心,其餘三診為輔,《素問》有言:微妙在脈,不可不察,《雜寒雜病論》亦雲:平脈辯證,脈證並治,足見脈診之重要。


    然而,在石韋家傳的醫術中,所謂的望、聞、問、脈之序,其實被視為下乘之法,臨證應先以切脈,不宜先問診,未問診則無先入為主之虞,且一無所知,方才能迫使自己虛心靜慮,全神貫注的去體察脈象。


    待得發現病證之後,再以其餘三診相互映證,補充和完善,從而取得最為辯證的依據,確立施治的準則。


    這先行切脈之法,乃是他們石氏根據祖上的經驗,總結而成的一種特有的診視之法。


    隻是這法子雖然精妙,但在常人看來,卻有不合理之嫌,石韋平時也鮮有用到,這一次,麵對著這有見識的溫夫人時,他卻特意的破例使出。


    石韋就知道溫夫人定會生疑,他正是要用這新奇的手段,壓一壓溫氏方才對他的輕視之意。


    當下石韋也不多解釋,隻淡淡道:“各家學有不同而已,夫人不必大驚小怪,不知夫人到底打不打算讓我為你診治。”


    石韋的從容淡定,襯著他這離奇的手段,頓時讓溫氏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她遲疑了一下,口氣中輕蔑之意減少了幾分:“好吧,你是郎中,由你便是。”


    “那就請夫人仰臥,手腕放直,掌心向上,放於心口水平之處。”


    紗帳中的溫氏依言照作,正自狐疑時,石韋忽然將是紗幔掀開,直接坐在了床上,伸出雙手就去摸那溫氏的雙腕。


    溫氏吃了一驚,驚慌道:“切脈在外邊便可,何需進來,你休得無禮。”


    石韋瞥了一眼那溫氏,見她相貌平平,無一絲可取之處,就這般姿色,還誤想自己會對她無禮,真是好笑。


    “夫人誤會了,我需得同時切你兩手之脈,不坐進來的話,你讓我從何下手。”石韋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雙脈同切?”溫氏又吃一驚。


    這雙脈同切之法,乃是宋時之後方才出現,當此時節,自然是聞所未聞。


    人之脈象有浮與沉,遲與速,滑與澀,虛與實,長與短等諸多相對之象,太過或者是不及,隻要一比,方能涇渭分明,了然於指下,兩手同切,便於左右對照比較,乃是一種簡捷明了之法。


    石韋再露一手與眾不同,那溫氏好奇心愈重,漸漸的心中便想,這位石郎中年紀雖輕,但手段卻殊為怪異,莫非真的是身懷奇學不成?


    希望漸生之下,溫氏便強壓製著心中的那份好奇,隻得允他入內,耐著性子任他切脈。


    須臾後,石韋已略有幾分底,遂是鬆了手。


    “我這病可有得治?”溫氏忙問道。


    石韋笑道:“夫人既知診視有‘望、聞、問、切’四路,我才剛剛診過脈,如何又能就此做出判斷。”


    溫氏被嗆了這麽一句,隻得訕訕道:“那接下來要如何,但憑石郎中吩咐。”


    石韋便先觀了她的舌色和麵相,又問她自感身體有何不適,月經規律如何,色澤怎樣等等。


    溫氏不敢隱瞞,皆如實而言,言是自己這些年來腰痛如折,四腰不溫,不思飲食,精神不振,且月經後期時,色淡而量少,又兼小腹冷痛欲絕。


    經過這一番的問診之後,石韋臉上已露成竹之色。


    這麽多年來,溫氏請了許多的郎中,每每被他們診視後,看到的都是一張無可奈何的表情,石韋的這般表情,她這還是頭一回看到。


    希望大生,溫氏也顧不得縣令夫人的那份嬌情,忙巴巴問道:“石郎中,我這到底得的是什麽病?”


    石韋不緊不慢道:“夫人你脈相細而沉遲,舌淡苔白,再加上夫人方才所描述的諸般症狀,夫人所患,當是腎氣虛寒,衝任不足之不孕症。”


    溫氏聞言大喜,急道:“那我這病可有得治嗎?”


    石韋當下寫下一方:附片二錢,桂枝二錢,艾葉一錢,小茴一錢,當歸兩錢,川芎一錢,黨參、西砂仁、續斷、紫蘇、大腹皮二錢。


    “方中這附片、桂枝等四物可溫經散寒,溫補腎陽;當歸、川芎則可養血行血;黨參、砂仁可補氣扶脾,以資其化源;至於這續斷、紫蘇和大腹皮,則有補益肝腎,疏利寒滯之效。夫人依這方子服藥,我想不出數月,必能懷得身孕。”


    石韋說著將那方子遞上。


    此時的溫氏已是欣喜若狂,激動的眸中淚光閃爍,她忙是將那方子接下,交給丫環,吩咐她們趕緊去依方抓藥。


    接著她也顧不得什麽貴賤之別,忙從紗床中下得地來,向著石韋盈盈一禮:“多謝石郎中,若是石郎中這藥能治好我這不孕之病,我必有重金相謝。”


    “夫人言重了,我……”石韋正自盤算著,如何開口讓這位溫夫人幫自己擺平那馬勃之事。


    這時,丫環卻忽然來報,言是辛縣令已從衙門回來。


    溫氏遂道:“那我就親自送石郎中出府吧,順便去見一下我家老爺,將這喜歡告訴他,讓他好好高興高興。”


    石韋先前屁股上那傷便是拜這辛夷所賜,一個多月的牢獄之災也是因此人濫用職權之過,眼下丁香之事,亦跟這姓辛的脫不了幹係,於石韋而言,他對這個辛夷其實是厭惡之極。


    隻是眼下自己氣候未成,雖然說一手驚豔的醫術在當塗已頗有名聲,但到底還是一介白衣而已,麵對著一方土皇帝的辛夷,些許隱忍還是當有的。


    當下石韋欣然跟著溫氏出了閣樓,徑直往前堂而去。


    前堂之中,頗有幾分儒雅之風的縣令辛夷,正與另外一人說笑,那人正是他的寶貝外甥馬勃。


    當石韋看到馬勃也在時,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冷笑:這小子來得還真是巧。


    “老爺,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溫氏迎了上去,見著辛夷時也不施禮,倒是那辛夷,看到自己夫人如耗子見貓似的,忙是笑嘻嘻道:“我念著夫人,今兒個便早些回來。”


    石韋跟著走上前去,微微一拱手,不卑不亢道:“草民見過辛大人。”


    “你是何人?”辛夷瞅了一眼這布衣年輕人,臉上立時又擺出了那份官老爺高高在上的派頭。


    話音方落,馬勃一眼已認出了他。


    那馬勃也不及細想這小郎中為何會出現在自己舅舅府上,驚訝之下,當即上前指著他怒斥道:“舅舅,這小子我跟你說到的那個狗郎中,你快下令把他抓起來呀。”


    辛夷臉色立時一沉,沒想到這得罪自己寶貝外甥的家夥竟會送上門來,當即便準備喝令將其拿下。


    話到嘴邊,尚未出口時,身旁的夫人卻一聲厲喝:“混賬東西,休得對石郎中無禮!”


    這一聲獅吼,直將那舅甥二人震得渾身一顫,震懾之餘,二人更是大為驚異,實不知溫氏是吃錯了哪門子的藥,竟然會包庇這麽一個小郎中。


    “舅娘,你這是……”馬勃更是滿臉驚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才是。


    石韋等的就是此時。


    眼見馬勃被嗆得慌不知言,石韋嘴上悄然閃過一絲得意,接著拱手歎道:“草民隻是與馬公子私下裏有些小誤會,還望大人和夫人息怒,莫要見責。”


    “石郎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溫夫人轉向石韋時,麵色卻變得和藹許多。


    石韋遂將丁香之事說了出來,末了又麵帶歉意道:“草民本是不敢冒犯馬公子,原想將那丫環拱手讓出,隻是那丫環寧死不肯。草民便想,若是鬧出人命來,傳揚出去,街坊們也會誤會是馬公子逼死的,到時不但有損馬公子的名聲,也會累及辛大人的聲譽,所以草民才會鬥膽拒絕了馬公子。”


    石韋洋洋灑灑一番話,字麵上句句都似乎是在自認是自己的錯,但其實卻委婉的把馬勃的仗勢欺人數落了一番。


    聽得石韋的解釋,溫夫人容顏大怒,瞪著馬勃狠狠斥道:“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這廝仗著你舅舅的袒護在外邊做壞事,你這不爭氣的東西,還不快向石郎中賠禮道歉。”


    “讓我向他道歉?”


    馬勃驚得目瞪口呆,一臉錯諤的看著震怒的舅娘,再看看旁邊表情平靜的那個小郎中,他絞盡腦汁也想不通,這其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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