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靖緣對於眼前這身材臃腫肥胖的年輕男子很是了解,這人自小力大無窮,拜了燕國赫赫有名的武師,練就了一身好武藝,若是自己與他對上,即便身法招數比他更加靈敏迅捷,依舊是不占上風。


    民間常言一力降十會,可不是瞎說的。


    “打?難不成還怕了你。”呂靖緣目光一聚,絲毫沒有怯意,自上回在武邑坡一番生死大戰,他對於武道一途愈發有了感悟,眼下武道六境大有所成似乎唾手可得。


    “公子,這個我不要了,感覺也不怎麽樣,我們去那邊看看吧,我覺得那邊好熱鬧啊!”紫菱突然間扯了扯呂靖緣的袖口,隨後賣出一副歡快表情朝前方人群擁擠處走去。


    “那好今日我心情好,便不與某人爭了。”呂靖緣懂了紫菱的意思,便不在與鄭雲霄做無謂的對峙,雙手負於身後,麵色悠然的跟了過去。


    鄭雲霄眯著眼睛瞧著他,也不再多說什麽,此間氛圍轉換之巧妙,堪稱行雲流水,方才劍拔弩張的畫麵頃刻煙消雲散,兩人便各自離開。


    一個時辰後,主仆二人已經在街市玩了個遍,這時府上有一個仆人匆匆忙忙地跑來跟呂靖緣說了一番話,呂靖緣臉色一變,立馬回了府邸。


    紫菱緩緩尾隨其身後沒有說話,但按照對呂府閣樓院巷的布施構建以及十年來對自家公子心思的爛熟於心,紫菱猜中了個大概。


    “是甘夫人?”她聲如珠玉,脆耳泌神。


    “正是。”呂靖緣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身後女子。


    “隻怕甘夫人又犯病了,這可如何是好,聖手名醫也請了,道門高士也來了不少,連佛教僧人都沒轍,公子……”


    “我隻希望甘夫人能好好活在世上便好了,其餘不敢強求,也無力去求。”呂靖緣神色有些黯淡,雖然他的生母並不是甘夫人,但甘夫人卻似親人般疼愛他。


    呂靖緣七歲時她的娘親也就是呂府二夫人,在一次外出中被人刺殺遇險身亡,本來身為次子的他在失去了娘親的寵愛蔭庇下,身份地位或將一落千丈。


    誰能料到當家主母甘藍語卻將他過繼到自己名下,接到自己宅院中視親生骨肉相待,在當年掀起軒然大波,各宅各院背地裏偷偷議論不敢聲張,久而久之也就無人去提無人去碰,像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大概是甘夫人經受過愛子體弱早夭的哀痛,一切又是這般機緣巧合,於是她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呂靖緣身上。


    對於呂靖緣來說若是這世間還有人可以排在他心中首位,那便是甘夫人。


    走近一處寬敞的院落,門內傳來一陣咿呀怪語,呂靖緣一把推開大門瞧見三個道士在廂房外曠地上施法祈福,三人皆黃袍紫冠正經無比,一個站在桌案前揮劍念咒,桃木劍穿刺七八道紅符在空中飄蕩,兩人在香爐兩側麵朝青天手拋黃紙,一番手舞足蹈賣足了氣力,至於起到絲許作用否便不知道了。


    “大膽妖魔!太上老君赦令在此,還不束手就擒,若是冥頑不靈,定打的你灰飛煙滅!”舞劍道人大嗬一聲,桃木劍掛起一股紅黃跌宕的火苗,宛如袖珍漩渦環繞木劍扭來扭去。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赦!”一束紅芒被桃木劍甩進廂房,在府中一幹仆役驚奇眼神的注視下,那道人大汗淋漓終於停下動作,麵色蒼白,氣喘籲籲。


    “我將夫人體內妖邪之物暫時封壓住了,以後每日清晨傍晚各插一注上好麝香點燃安插在居室裏,多找一些人看護她,便無大礙。”


    “夫人體魄較之常人要更加虛弱幾分,務必要注意休息避寒,萬不可過勞。”


    “有勞道長了,快去命管家撥取三十兩白銀交於道長,好生送道長出府。”呂靖緣臉色並不好看,心煩意燥隻向下人吩咐了一句,便徑直走入屋內。


    “母親,您可否聽見我說話?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呢?”他半跪在床榻邊,左手握住甘夫人的手,右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甘夫人發絲繚亂有些暈暈乎乎的,一張臉毫無半點血色,麵頰骨微微立起,表情時而像是要清醒時而又陷入昏睡,望見甘夫人的憔悴模樣呂靖緣眼眶一紅,淚水就欲奪眶而出,紫菱安靜守候在他身後緩緩遞給他一張手帕。


    “無礙,我忍得住,堂堂七尺男兒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大丈夫當流血不流淚。”


    “昨夜夫人心血來潮,想要夜遊花園,走了幾圈不知怎滴身體不適,便趕忙回了屋宅,本來以為睡一覺便沒了事,結果今日正午突然就犯病了。”


    “哎,真是遭罪。”呂靖緣望著甘夫人的模樣,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由的想起往事。


    七八年前甘夫人還是一位儒雅溫文的中年美婦,短短幾年便熬的麵黃肌瘦,女子家大好年華白白浪費給了他,該到薄憂享福的日子卻又落得這步田地。


    自生母去世後,整日奔波於商場生意的家主對他愈發生疏,孤苦無依的少年唯一的依靠便是甘藍語,每當呂靖緣讀書不用功被書院先生罰抄經典誦讀時,一抄便是一整夜,而甘夫人便陪他一起寫字,點亮一支油芯白燭,默默在他身旁守著他,跟他說話為他解悶。


    早春時,草長鶯飛,甘夫人帶著少年呂靖緣去郊外放紙鳶。盛夏時,碧湖湧動,荷葉舒展,小舟上載著笑語盈盈的母子二人。金秋時,甘夫人在紅槐樹下看他練劍習武,時而誇耀幾聲,豎起大拇指。嚴冬時,每次呂靖緣外出遊玩歸來,她都勢必會端上一杯熱湯為他暖胃。


    隻可惜,這些景象沒有持續好久,甘夫人在一次北行途中感染風寒,又舟車勞頓,傷及根本至此患上頑疾,每逢冬季便會發病,早些年還不嚴重,直到跨過四十歲的大門,便每況愈下,再不見好轉。


    藥物似乎不在起作用,於是呂府開始頻繁禮聘道士僧人,為她祈福消災,卻碰上眾多本事不大,架子端的極高的庸才飯桶,令呂靖緣深惡痛疾。


    “也不知是觸怒了何方神聖,要這般折磨母親,要是我能為她承擔一些病痛就好了,哪怕隻是一點。”呂靖緣凝視著軟榻上的中年女子自言自語。


    “二公子也別太過擔憂了,雖說這病魔無法根除,但甘夫人毅力頑強,每次都安然度過了,這次也一定不會出差錯。”


    “但願如此。”


    “剛才那幾個道士的一通招數,好像還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甘夫人的臉色有了好轉,有幾絲血色了。”紫菱眸光一柔,輕輕拍了拍愣愣失神的呂靖緣。


    “看來並不是之前那些招搖撞騙的神棍,沒有花那冤枉錢。”呂靖緣有些驚喜頓時提起了興致。


    “快去差陳姨端來銀盆取少量熱水,為母親擦拭麵旁上的汗水。”


    “好的,奴婢這便去。”


    須臾,一年邁老嫗掇盆進屋,坐在床沿將吸滿熱水的帕巾擰幹,動作輕柔的為甘夫人擦拭汗粒,又喂下一碗湯藥,甘夫人麵色紅潤了很多,表情逐漸安詳。


    “二公子,夫人病情有好轉了,以後每日服用兩次湯藥不出兩日勢必蘇醒,二公子毋須多度擔憂。”年歲雖大,精神依舊飽滿的府中老嫗一臉平靜。


    “那多麻煩陳姨了,我母親就交於您照顧了。”呂靖緣一臉恭敬,眼前這年邁老嬤嬤在府中威望頗高,是跟隨甘夫人數十年的管事女仆。


    “二公子不必多禮,這是老奴該做的。”陳姓老嫗微微一笑。


    “母親這病積鬱了五年了,這五年我尋遍了全天下名醫都無濟於事,若是照如此趨勢下去,隻怕母親撐不了幾年了。”話語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如被截斷的長煙,在空中無力消彌。


    “公子已經盡力了,往後的還是隻有靠夫人自己了。”


    “陳姨我娘親莫非真是中了妖術,被妖邪之物浸染了身心,才無藥可治?”


    “可老奴跟隨夫人半輩子也未曾發現什麽可疑之處啊,府中武道高手眾多,每次出遊都有客卿保駕護航,那些邪祟鬼神最懼血氣殺氣旺盛之人,也應當不敢輕易招惹夫人。”老嫗皺眉細細回想。


    “那可曾有什麽契機或是意外事故發生?”呂靖緣絲毫不肯放棄。


    “事故……”


    “對了,有一年嚴冬夫人北行去京城,由於行至荒山野嶺方圓三十裏無人居住,便借宿在一間破廟裏,半夜不慎推翻了搖搖欲墜的牆壁將一窩避寒的野狐小崽壓死了,為此夫人難過了一整夜。”


    “不久後夫人就感染了風寒。”


    “狐精。妖怪。這世間真有這些存在嗎?”呂靖緣陷入沉思,民間有俗話,狐狸、毒蛇、白狼此三物,最好不要去招惹,即便遇上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否則會有不詳之兆。


    呂靖緣沉默了片刻,自幼在鼎盛世家長大的他並沒有遭遇那些離奇古怪的事,也沒有聽旁人談論印證過,所以他很快否定了內心的想法。


    紫菱候在他身後大半響沒有動靜,瞧見了臉色略有好轉的甘夫人,便嘴唇一動。


    “二公子,離府時那道士說甘夫人宜居林幽清寂之處,這裏太過熙攘嘈雜會擾亂心神,不利於康複。”那道士臨行之際囑咐了一句,紫菱想起便輕輕提醒道。


    “那好,便給我搬到假山後那片荒廢宅院去!”


    這本是一句尋常不過的話,但呂靖緣說出口後,身後一幹侍女仆役卻麵色驚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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