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見殿裏久久沒有人應聲,敲門的侍女似乎有些焦急了,提高音量又問了聲:


    “殿下,您在裏麵嗎?”


    顧盼一手捂著之前被撞疼的腰,下意識瞥了站在一旁的希萊一眼。


    白發的精靈神情恢複了淡漠如水的模樣,他盯著殿門,蒼綠的雙眸裏隱約藏著一絲被打攪的不悅,顧盼望著他,下意識就甩出一個遮掩容貌的法術。


    代表法術的白光一亮,希萊就條件反射想要避開,原本望著殿門的視線不知何時定格在顧盼身上,那目光中含著不加掩飾的凶狠光芒。


    這種光亮顧盼十分熟悉——那是狩獵者發起攻擊前的預兆,於是她趕忙壓低聲音喊道:“別動,你現在的樣子見不得人,我是在幫你。”


    這話一出,希萊總算沒有躲開那道白光,站在原地任由它將自己包裹,目光雖然褪去了侵略性極強的意味,但還是冷的:


    “你說誰見不得人?”


    希萊聲音冰冷,看著她質問。


    顧盼見他的容貌已經成功披上了偽裝,頓時鬆了口氣,也不跟他計較,語氣柔和地哄道:“是我,我見不得人,要是被人發現我在殿裏窩藏了一個陌生人,我可就得吃大苦頭了。”


    原本希萊是等著諷刺她的,但顧盼極其自然地應下了,倒把他噎得接不了話。


    臉色冷淡地瞥了那笑意盈盈的光明聖女一眼,希萊按捺下與爭吵的心思,輕哼了聲,腳下一用力,就輕盈地躍到房簷之上,身形在房梁上穿梭,很快就消失於黑暗的角落中。


    顧盼抬起頭來時,就隻來得及捕捉到他背後揚起的發絲,經過偽裝的亞麻色頭發隨著主人消失在黑暗裏。


    顧盼正有些怔愣,就聽見不知哪裏傳來的聲音:“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插手。既然你說我見不得人,那我便不會出現。”


    這聲音極輕,但傳到她耳中時卻依然清晰,就連話裏輕微的嘲諷之意都聽得一清二楚,顧盼嘴角一抽,頓時覺得自己不是綁了個幫手,而是供了個祖宗。


    這個精靈……可也太難哄了。


    不過現在沒時間跟希萊計較這些事,顧盼隨手將之前灑落地上的飯菜遮掩起來,便讓外麵等待許久的侍女進門。


    那侍女身著普通的衣裙,樣貌也極其平凡,看上去跟神殿裏的其他侍女別無二樣。但顧盼注意到她手上其實空無一物,根本沒有所謂的飯菜,但她還沒開口詢問,那侍女一踏進來,立刻就把殿門給掩上了。


    顧盼心中一凜,一隻手背在身後,掌心中悄悄亮起白光。


    那侍女也不急著跟她講話,警惕地在殿內掃視了一會,才問:“安蘇娜,你這裏安全嗎?”


    咦?


    顧盼一愣。這個聲音明顯跟她剛剛聽到的敲門的女聲不一樣,非常熟悉……


    她看著那侍女,脫口而出:“芙諾雅小姐,你怎麽會來這裏?”


    侍女,或者說芙諾雅見被顧盼認出來了,也不再偽裝,抬手取下了掛在脖子上的一個水晶項鏈。這項鏈一離身,她的身上泛起波紋,眨眼間就恢複了原本的樣貌。


    芙諾雅衝顧盼晃了晃項鏈,解釋道:“這是父親給我的魔法道具,神殿周圍突然戒嚴了,我進不來,隻能用這個方法瞞混過去了。”


    芙諾雅再次強調了一遍:“安蘇娜,這裏隻有你一個人吧?”


    顧盼控製住了往房梁上飄的視線,點頭。


    其實說隻有她一個人也沒錯……反正躲到屋頂上的不是人,而是一隻脾氣古怪的精靈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顧盼總覺得在她這樣想的下一秒,耳邊就響起了一聲冷哼。


    她眨眨眼,看向芙諾雅,紅發的女子顯然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她在確認安全後,長舒了一口氣,輕快道:“太好了,不枉我千辛萬苦潛進來。”


    顧盼忍不住問:“芙諾雅小姐,你怎麽突然進來了?神殿最近……”她卡殼了幾秒,才道,“或許會加強守備,你若是被他們發現就麻煩了。”


    芙諾雅眼神莫名:“不是你讓我向父親傳話麽?”


    之前被希萊的事情打亂了腳步,顧盼這才回想起來,她跟芙諾雅分別時,的確這麽暗示過對方。


    “是的。”顧盼很快掩藏好臉上的驚訝,自然地接下話題,“這麽說來,公爵閣下那邊是有要緊的消息,所以才會讓芙諾雅小姐冒險混進來?”


    芙諾雅揮了揮手,嘟噥道:“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邊從身上翻找出一個通訊水晶,將它激活,“我把你的話帶給父親了,他說事關重大,需要當麵跟你談。”


    顧盼毫無異議。


    從通訊水晶亮起的光芒中漸漸凝聚出一個人形,與芙諾雅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身穿華貴的外袍,下頜蓄著短須,看起來威嚴莊重,他一眼就看見了顧盼,向她彎了彎身:“烏諾斯的聖女,願女神的榮光永遠庇佑您。”


    顧盼矜持地微一頷首,端足了光明聖女的架子,既不熱絡也不顯太過疏離,她這副與往日溫柔的樣子截然不同的神情倒惹得芙諾雅好奇地瞄了好幾眼。


    “日安,公爵閣下。”顧盼單刀直入問,“您既然主動來找我,想必心中對我將要說的話已經有了底。”


    奧古斯都公爵可能習慣了高高在上,所以盡管他盡量將態度放柔和了,顧盼還是能感覺到他話裏揮之不去的強硬:“聖女殿下,神殿與皇室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恕我實在是老糊塗了,我想不出能幫到您什麽。”


    公爵並不直接承認,反而將皮球踢了回來。


    顧盼能理解他的謹慎,於是笑了笑,率先將話說開:“公爵閣下是皇帝倚重之人,我的身份特殊,無法直接與皇室取得聯係,所以才想了這麽個折中的方法,托芙諾雅小姐給您傳話。”


    公爵眯著眼,並不答話,隻上下打量著她。


    顧盼繼續道:“我雖然不管神殿的事務,但也是知道皇室與神殿之間存在點小小的矛盾,我覺得……這些矛盾也是能解開的。”


    其實顧盼是說輕了,烏諾斯的皇室早就對神殿忌憚已深,但光明神殿把持著整個大陸的信仰,勢力根深蒂固,縱使皇室有心將權力收回,那也是無比艱難的事情。


    而且經過了彌月城的瘟疫事件,民眾對於神殿的信任達到了一個峰值,皇室在這種情況下出手,也討不到什麽好處。


    顧盼之所以會找上奧古斯都公爵,正是因為在原劇情中,這位公爵是皇室的忠實支持者,為此還差點將他的女兒,也就是女主芙諾雅嫁入皇室中,成為帝國太子的王妃——而那位太子殿下,就是原劇情裏的最後一位男主。


    教皇明顯對她產生了懷疑,她需要找尋盟友來保全自身,最好的選擇就是皇室,畢竟敵人的敵人即是朋友,而且光明聖女就僅僅是個象征,不會與皇室產生利益分割上的問題,合作起來就不會有太多顧忌。


    顧盼緩了口氣,繼續扔出一個無異於驚雷的消息:“我懷疑教皇陛下與深淵有勾結。”


    這個消息讓素來沉穩的公爵也臉色大變,他迅速拉下臉,眼神中偽裝的溫和被撕破:“聖女殿下……這可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話。”


    他陰惻惻地瞥了顧盼一眼,暗含警告:“深淵銷聲匿跡了近萬年,怎麽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烏諾斯大陸的人們被神殿洗腦了那麽久,即便是從未經曆過萬年前那場慘烈的戰爭,但對深淵依然是諱莫如深,就連支持皇室、對神殿看不順眼的公爵亦不例外。


    芙諾雅直接就問出口了:“安蘇娜,你有什麽證據?”


    顧盼溫溫柔柔地笑著,說出來的話卻令兩人臉色發黑:“我親身進入過彌月森林深處,發現深淵入口處的魔法屏障已經被打破,此事可由我的騎士代為證實。”


    顧盼隱瞞了她見過伊修蘭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說:“我在彌月城中治愈疫病時,意外察覺到了黑暗氣息的蹤跡,向城裏的居民打聽過後,我認為這些氣息的來源是森林,於是便想進去查看一番,誰知道……”


    她及時收住話頭,但其他兩人都領會到了她的未盡之意,公爵緊縮著眉頭,來回走動,顯得心煩意燥:


    “殿下,假如您說的是事實,那萬年前的那場戰爭很有可能會重演,可是我無法確定,帝國的兵力是否能撐住……等等!”


    他說到這裏,才回想起顧盼提起這件事的初衷,頓時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的意思……難道說屏障是教皇破壞的?”


    見顧盼點頭,公爵的表情仿佛要龜裂了一般:“這不可能!”


    他完全不能相信教皇會做這種愚蠢的事情,把深淵裏的怪物放出來,首當其衝的就是光明神殿,畢竟當初是神殿把人家給關進去的,教皇這樣做完全就是損人不利己啊!


    顧盼想起了伊修蘭當時對她說出教皇的意圖時,臉上那極盡嘲諷的表情,不由垂下眸,淡淡道:“公爵閣下,如果可以,我是世上最不願意懷疑陛下的人,但是……”


    她閉了閉眼,臉上飛快閃過一絲黯然,仿佛不想讓人看清她此刻的脆弱,銀發的聖女偏過頭,盯著牆壁,輕聲說:“深淵入口處的屏障是神殿的最高機密,如何能夠打開它,就隻有曆代教皇才可以知曉,所以……哪怕再不願相信,我也無法說服自己隱瞞真相。”


    公爵父女聽得目瞪口呆,顧盼繞過他們,從桌上拿起一個銀製的酒瓶——那是上一個侍女送來的,並且幸運逃脫了被顧盼掃落在地的命運,她將瓶口往下傾斜,瓶中的清酒便潺潺流出,空氣中飄蕩開一股清甜的酒香。


    顧盼趁著他們不注意,快速地從體內提出一縷汙濁之氣,悄無聲息地融進了酒水中,因為動作十分隱蔽,公爵兩人隻看見瓶口流瀉出來的清酒慢慢溢出一絲絲黑氣,卻並未發現這些黑氣其實都是從顧盼身上傳來的。


    “你們看。”顧盼示意道,“這是方才教皇托人送來的食物。你們猜猜,若我喝下去了,會發生什麽事?”


    顧盼臉也不紅地將事實顛倒了過來。


    這些食物裏被摻進了聖水,本來是教皇用來檢驗她是否被汙染的,結果在顧盼的顛倒黑白下,卻變成了教皇故意拿含有黑暗氣息的食物來謀害她。


    芙諾雅盯著被染黑的清酒,倒吸一口涼氣:“幸好你沒喝……”


    她喃喃著,臉上滿是後怕之情。


    在彌月城中,芙諾雅曾親眼見識過純正光明之體的威力,她不敢想象假如顧盼中招了,會出現怎樣的後果。


    芙諾雅思緒飄遠,她莫名想起了那天站在高台之上,渾身被耀眼的白光所籠罩的光明聖女。


    那時候的聖女神情溫柔得不可思議,看著底下跪拜的人們時,那種眼神與其說是在看一群虔誠的信徒,倒不如說是在看著不省心的孩子,既有著淡淡的縱容般的無奈,又……無比的冷靜慈悲。


    一想到這種混合著矛盾的奇怪神情很可能再也不會出現於顧盼臉上,芙諾雅不知怎的,就有點失落。


    她將這種情緒歸根於對強者的惋惜。


    聖女安蘇娜無疑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如果因為教皇的陰謀,使得她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施展自己的溫柔,芙諾雅覺得那肯定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


    想到這裏,她趕緊上前一步,將顧盼手中的酒瓶搶過來,遠遠地拋到角落中,這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你發現得及時,不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顧盼點頭表示讚同。


    她也覺得自己運氣挺好的,本來還在費心思量如何能拉上皇室當同盟,結果教皇就主動為她創造了機會,令她可以借此向公爵表示誠意。


    “公爵閣下,我已經失去了陛下的信任。”銀發聖女的臉上劃過哀愁,但她很快就強打起精神來,微微笑道,“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陛下一錯再錯,這就是我找到您的原因。”


    看到那個酒瓶子的時候,奧古斯都公爵的心思便活絡了起來,帝國的皇帝正為神殿勢力的不斷擴張而憂心忡忡,如果能得到光明聖女的支持,對於皇室而言自然是件好事。


    他想了一會,便道:“殿下,您的意思我會照實傳達給國王,請您放心。”


    這其實已經相當於是同意合作了。


    顧盼點點頭,提醒說:“雖然深淵的入口是教皇陛下打開的,但在沒有切實的證據前,是不會有人相信的,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公爵很是能理解,別說對神殿盲目信任的民眾了,就連他們這些反對者,不也在一開始聽說的時候無法接受麽?


    誰會想到教皇竟然會冒著神殿覆滅的風險,將深淵打開呢?


    不過教皇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個念頭在公爵腦海裏一閃即逝,他來不及深思,就聽聖女說道:“芙諾雅,你不宜在這裏久留,趁著外麵還沒有動靜,你趕緊離開吧。”


    思緒被打斷,公爵隻好暫時收起這些疑問,看了女兒一眼,命令道:“好了芙諾雅,趕快回到家中來。”


    ……


    紅發的女子留下一枚聯係用的通訊水晶,就如同來時一樣靜悄悄地離開了。


    送走了芙諾雅父女,顧盼才算放下一塊心中大石。


    能做的她都做了,現在就看皇室那邊的反應了,想必他們肯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降低神殿聲望的大好機會。


    顧盼是無所謂神殿會如何,隻是教皇既然想對她下手,那自然就得多加防範。


    身旁忽然傳來極細微的聲響,顧盼一轉頭,就對上了精靈冷淡的雙眸。


    那雙眼睛上覆蓋著法術的偽裝,漂亮的蒼綠色被掩藏起來,卻遮掩不住他嘲諷的意圖。


    “虛偽。”希萊毫不客氣地指出,“人類的惡習真是數不盡。”


    顧盼彎了彎唇:“委屈你了,需要跟一個滿身惡習的人類綁定在一塊。”


    她特意在“綁定”上加重了讀音。


    希萊輕哼,他的語氣裏充滿了難以理解的困惑:“你這樣的人,為什麽能夠侍奉光明女神?”


    他一看就不是罵人的料,翻來覆去都說不出什麽惡毒的話語,隻是不清不重地敲打在無關痛癢的地方,在顧盼看來一點攻擊力都沒有。


    對於這種人,就不能跟他們對著幹,於是顧盼好脾氣地順著他的話,也作出困惑萬分的模樣,歪著頭笑:


    “是呢,你說女神為什麽會選中我呢?”


    希萊的話立刻就被她堵上了。


    最後,他隻能冷冷瞥了顧盼一眼,被她氣得夠嗆卻又奈何不得,臉色很不好看:“誰知道。”


    顧盼被他這副別扭的神情給逗了了,撲哧笑出聲來:“這個問題暫且先放下不談——接下來,我們隻要等公爵那邊的好消息就行了。”


    “不要扯上我。”希萊對她的用詞表示不滿,微微皺起眉,冷聲道,“誰跟你是‘我們’。”


    孰料此話一出,顧盼竟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


    烏諾斯大陸的西部邊緣是日落之地,因為坐落在這極西邊緣的城市是最先望見彌月升起的地方,故得名為彌月之城。


    彌月城每一個夜晚的景色都十分美麗,但在今日,銀色的月光籠罩之下,彌月城非但沒有展露出這份美麗,反而蒙上了一層陰森恐怖的陰影。


    位於城市中央的光明神殿正是直麵這份恐怖的地方,身穿白袍的牧師熄滅了手中的光芒,跌跌撞撞的想要往神殿裏麵衝去,臉上帶著極度的驚恐,仿佛是看見了什麽能奪人性命的怪物。


    然而還沒等他碰到殿門,忽然就有一個黑影擋在了麵前。


    這個黑影形狀古怪,齜牙咧嘴地衝著牧師低聲咆哮,牧師被這吼聲嚇得跌坐在地,雙手顫抖著抬起,想要使出光明法術,但可能因為過於緊張的緣故,他憋紅了臉,手上熟悉的白光依舊沒有亮起。


    ——而那怪物般的黑影離他僅有咫尺之遙了。


    牧師自知逃不過黑影的追殺,整座彌月城也逃不過這一次劫難。不同於無形的瘟疫,這一次他們麵對的是能實實在在看見的、更為恐怖的東西。


    因為具有形體,所以人們更能直接了解到這些怪物的可怕之處——黑影呼嘯所過之地,所有人臉色灰白地倒在地上,而神殿裏的牧師們對這些怪物的抵抗力竟不如普通居民,他們的光明魔法似乎遇到了克星,再也沒有了往日囂張的氣焰。


    倒地的牧師望著逼近的黑影,哆哆嗦嗦地閉上眼睛,喃喃道:“是深淵……深淵裏的怪物跑出來了……”


    這麽濃重的黑暗氣息,隻可能存在於傳說中的深淵之地!


    而距離深淵最近的彌月城……就成為了它們首先攻擊的對象。


    牧師想起城裏出現騷亂時,率先派出去報信的一隊騎兵,按照往常的速度來計算,他們早就該帶著人馬返回了,結果拖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或許,半路上已經被……


    牧師不敢再想,在感受到頭頂上襲來的勁風時,受本能驅使,他就地往邊上一滾,竟然奇跡般躲過了這次攻擊。


    喘著氣睜開眼,牧師卻不經意間掃到了麵前幾米開外躺著的一具屍體,看清了那個人的麵容後,一聲驚呼頓時被堵在了嗓子眼處。


    這個是——這個不是總殿派來的紅衣大主教!


    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死亡了!


    牧師驚訝得連逃跑都忘記了,等他反應過來,發現之前追殺他的那道黑影並沒有追過來,正當他疑惑之際,頭頂上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這就是光明神殿引以為傲的戰力?”


    牧師聽見聲音的主人嗤笑:“不堪一擊。”


    他有些憤怒於對方對神殿的侮辱,但又不敢張口反駁,隻微微抬起頭,試圖看清這個人的樣貌。


    可惜對方是背對著他的,牧師隻能看見那人身上華貴的黑色長袍。


    不知名的男人頓了頓,繼續道:“她所庇護的……就是這幫廢物啊……”


    不知為何,牧師竟從男人的語氣裏聽出了濃濃的歎息。


    牧師惶惶不敢言語,但這個男人似乎也不在意他還活著,純黑色的袍角一閃,身形就已飄到神殿門外的高台之上。


    男人冷漠地俯視著這座城市,黑影在城中肆虐,尖叫聲不絕於耳。


    之前,光明聖女站在這個位置上,用光明禮讚淨化了整座城市的瘟疫,而男人站在這裏,卻是冷眼縱容著城中單方麵的屠殺。


    突然,黑發黑眸的男人微一挑眉,視線鎖定了一個方向,眼中劃過一絲感興趣的神情。


    隻見從街道的盡頭奔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她拚命往神殿的方向跑來,而身後還綴著三道黑影。


    女人一手護著懷中的孩子,一手捂著他的眼睛,不讓這個小男孩看見這地獄一般的場景。


    “愛德華,呼——忍一忍,我們馬上到神殿了,到時候就——啊!”


    梅麗急急地刹住腳步,發出一聲驚呼。


    一道黑影從她的頭頂躍下,橫在了她的去路上。


    “光明女神在上……”梅麗望了望不遠處的神殿,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但即便如此,她的嘴裏還在向神明禱告,“救救我們吧……”


    “媽媽!”梅麗一疏忽,懷中的小男孩就探出頭來,一眼望見了攔路的怪物,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忽然大聲喊道,“你們傷不了我的,殿下不會讓你們傷害我的!”


    梅麗來不及阻止,隻見愛德華忽然揚手擲出了一樣東西,打在了那正靠近他們的黑影身上。


    梅麗眼前一花,就見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原本向他們圍攏的黑影便尖嘯著化為了灰燼。


    “這,這是……”梅麗楞楞地望著地上那堆飛灰,顯然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然而愛德華卻興奮地握住母親的肩膀,大喊道:“是殿下,是殿下救了我們!”


    梅麗定睛一瞧,隻見那堆灰燼裏靜靜地躺著一枚徽章,這枚徽章有著鳶尾花的形狀,正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梅麗想起來了,這是光明聖女送給她兒子的“信物”,她一直以為,那隻是一個裝飾品而已……


    “聖女殿下……”梅麗心情複雜,眼裏悄然泛起淚光。


    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是聖女拯救了他們。


    沒來得及產生太多感觸,梅麗忽然發現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這個男人身著黑色長袍,容貌極其俊美,但渾身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勢卻令她止不住顫抖。


    那個男人沒有看她,反而看向了她臂彎裏正好奇張望的小男孩,嘴角一勾,彎出一道意味深長的弧度:


    “你是她看中的孩子?”


    梅麗張著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愛德華倒是不害怕,眨著眼打量麵前的男人,好奇問:“哥哥,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男人低低地笑出來:“不,吾是來殺你們的。”


    愛德華不能買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懷抱著他的母親已經全身僵硬了。


    小男孩隻是“哦”了聲,說:“這樣也沒關係,殿下會保護我們的!”


    黑發男人眼中閃爍著複雜難辨的光芒,他笑問:“你說的殿下,是指安蘇娜麽?”


    愛德華歪了歪頭。


    男人眯起眼,聲音帶著令人難以抵禦的誘惑,他問:“那麽,你想見見你的殿下麽?”


    說著,他朝愛德華伸出手去:“跟吾來,你便可以看見她。”


    這句話對於深深崇拜著光明聖女的男孩來說簡直是極大的誘惑,梅麗來不及製止,他就清脆地應道:“好呀!”


    梅麗隻覺懷裏一輕,就發現兒子竟然跑到了那個恐怖的男人懷中。


    男人神情散漫地摸了摸愛德華的發頂,輕笑:“乖孩子,你可比她聽話多了。”


    “大哥哥。”坐在一個陌生人懷中,愛德華也並不害怕,反而是疑問居多,“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認識殿下呢?”


    “吾啊……”男人隨意地打了個響指,城中的所有黑影一齊停下動作,飛快地聚攏到他周圍,鋪天蓋地的黑影之下,男人的笑容顯得捉摸不定,“吾與你的殿下,可是牽扯不斷的關係……”


    “聽好了。”男人低啞道,“吾名伊修蘭,乃這黑暗的主宰。”


    烏諾斯大陸新月之年,深淵卷土重來,久違的黑暗再一次遮蔽了人類王國的領土。


    『……黑暗降臨,人類驚慌失措,四處逃逸。在黑暗麵前,他們忘記了祈禱光明。』


    ——《光明禮讚·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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