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聖櫻的一方霸王,安羽皓集齊了所有不良少年必備的元素。


    穿耳釘和紋身就不用說了,校服被剪出好幾個大洞,穿在身上像披了個破麻袋,幸好他長得俊,否則看上去就是個造型前衛的乞丐。


    還有那頭亂毛……被他給染成了鮮豔的紅色,遠遠望去,腦門上好似頂了一簇熊熊燃燒的火焰,好不紮眼。


    而現在,這個滿身不良氣息的少年卻手足無措,目光都不知往哪兒放,兩頰快速變換成與頭發一樣的顏色。


    “羽皓,我記得f班還沒下課吧?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安羽皓聽見顧盼輕柔的問話,身子下意識一僵。


    “我……我隻是……”安羽皓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什麽好借口,艱難地憋出幾個字,聲音卻細如蚊呐,惹來顧盼疑惑的視線。


    “羽皓?”顧盼隻看見這個大男孩動了動嘴唇,卻聽不到聲音,不由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說話。


    “啊?沒、沒事……”安羽皓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有些懊惱地揉了揉那頭雜毛。


    都怪顧老師……老這麽好聲好氣地喚他的名字做什麽,害得他心神恍惚……


    安羽皓從進入聖櫻起,就是令學院全體老師心塞不已的刺頭。如果他是個普通混混也就算了,偏偏他家大業大,是個背景雄厚的混混,別說批評教育,就是迎麵見到了,老師們都恨不得繞路走。


    對於這種不良學生,打不得罵不得,有時還得笑臉相迎,別提有多鬱悶了,這也導致了老師們對安羽皓的感官一降再降。


    表現在態度上,那就是不冷不熱、公事公辦,安羽皓聽得最多的,要麽是冷冰冰的“安少爺”,要麽就是怒氣衝衝的直呼姓名。


    從來沒有一個老師……會像顧盼一樣,溫柔地、親切地喚他“羽皓”,這個名字在她舌頭上繞了一圈蹦出,宛如世間最動人的樂曲。


    安羽皓在不學無術的道路上狂奔十八年,形容詞有限,他不太能準確描述出那種感覺,隻覺得每次顧盼這麽叫他時,全身都像浸泡在熱水中一般,暖洋洋的,舒服得所有毛孔都盡情舒展。


    但是隨之湧上心頭的,卻是……慌亂和羞赧。


    顧盼好奇地望著眼前的紅毛君。這孩子,都快燒起來了吧?臉上紅得簡直可以拿去蒸雞蛋了。


    其實,顧盼對安羽皓的印象還不錯。他就是個典型的叛逆期青少年,以各種誇張的方式來博得他人的關注,心地不壞,而且……意外的單純。


    她想起第一次跟安羽皓相遇的場景,唇邊的笑容更深。而且,這孩子看著囂張跋扈,實際一點也不擅長應對女生,一旦對上女孩子這種令他苦手的生物,他就隻會擺出一張臭臉來應付,常常把大膽衝上來告白的女孩嚇哭回去。


    也正因為如此,明明相貌好看,跟韓逸塵這種冷淡矜貴的世家公子各有千秋,在人氣上卻被韓逸塵甩開一大截。


    “你想說什麽,羽皓?”顧盼又問了一遍。


    她明明清楚安羽皓不習慣被人這麽叫,雖然他並不是討厭,而是羞澀心在作怪,但是懷著某種微妙的、惡質的心理,她卻依舊故作不知。


    “我——”周圍的一圈小弟都在盯著他,安羽皓敏感地捕捉到有人正在下麵竊竊私語,好奇自家老大為什麽畫風突變,不由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將這些不中用的人捶打千百遍。以為他願意這樣的嗎!還不是、還不是……


    “我隻是出來上個廁所沒想到迷路了一時大意兜到了這邊——”安羽皓連珠炮似的甩出一大段話,停了一秒,別扭地將頭偏向一旁,瞪著廊外的藍天,繼續氣也不喘地說完,“我這就回教室去顧老師你不用管我!”


    顧盼微笑著眨了眨眼,裝作沒聽清的樣子:“……嗯?”


    同時心中好笑。這孩子把別人都當傻子嗎?a班和f班所在的教學樓隔了大半個校園,迷路能迷到這裏來?


    安羽皓在小弟的圍觀下不能墮了氣勢,盡管蠢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也要維持臉上硬氣的神情,梗著脖子粗聲粗氣地扔下一句“就是這個樣子了”,大手一揮,就招呼手下們……落荒而逃。


    轉身沒跑出兩步,他就聽見背後傳來顧盼的聲音,話裏帶了點無奈:“羽皓,你上次不是答應過我,會換一件完好的校服麽?”


    安羽皓腳下一踉蹌,差點摔倒。他一抬頭就看見了身邊小弟們驚奇的眼神,個個眼裏都寫著“靠老大要換掉這身戰衣了嗎”,麵上一熱,惡狠狠地瞪回去,待小弟們哆嗦著收回目光後,他才破罐子破摔,閉眼吼道:


    “知道了!那件衣服洗了,我沒辦法才會穿這件的!”


    說罷完全不敢回頭看顧盼的臉色,招呼著小弟呼啦一下消失在走廊盡頭。


    一口氣跑出老遠,直到a班所在的教學樓已經淡出視野之外了,安羽皓才慢下來,同時一拳砸在身旁的樹上,低垂著頭,嘴裏蹦出幾個字:“遜斃了!”


    這話也不知說給誰聽的。


    綴在身後的小弟們麵麵相覷,都不懂自家老大發的什麽瘋。


    其中一個跟著安羽皓時間最長的男生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問:“那啥,老大,你特意繞了半個學校,就是為了帶我們見見剛才那位……顧老師?”


    這一問,安羽皓仿佛被踩著了尾巴,倏地抬起頭,斷然反駁:“你腦子進水了?我特麽閑著無聊嗎!啊?我看著像是那種會尊師重道的人嗎!哈?”


    到底哪裏不像了……那男生在心裏暗自嘀咕,但他沒膽說出來,隻能賠著笑安撫老大的情緒:“是是是,老大說的對,是我糊塗了,老大明明是帶我們來兜風的嘛!”


    安羽皓哼了聲,臉色這才好轉。


    但是男生的這番話卻勾起了他的回憶,他扶著樹幹,思緒無法自抑地飛回初遇顧盼的那天下午。


    彼時,他拎著一個戴眼鏡的瘦小男生,把這人帶到牆角,準備胖揍一頓,誰料剛砸了沒兩拳,另一頭就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問:“你在做什麽?”


    安羽皓一驚,手下沒控製好力度,那男生的頭就朝著牆壁撞去,額頭上立刻青腫了一塊,瘦巴巴的男生哼都沒哼,就暈了過去。


    被人打擾了好事,安羽皓正心煩著,回頭一瞧,恰好撞進一彎澄靜如秋水的眸光中。


    眸子的主人唇角含笑,視線在昏迷的瘦小男生上停了一瞬,又移了開來,落在他身上。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烏發垂腰,穿著素色的連衣裙,整個人如出水清蓮,美得叫人心折。但吸引安羽皓的並非美貌,而是她那平靜的目光。


    一般人見到他這種暴力行為,就算不驚惶,也會眼含憎惡,對他加以譴責,畢竟同情弱者是人類的天性。安羽皓被人討厭慣了,對那些惡意的目光向來熟視無睹,但今天,他卻在這個女人安寧的、不含任何貶意的眼神裏……畏縮了。


    他猛地鬆開拽住那男生衣領的手,頭一次,在幹壞事被人抓包後,產生了類似心虛的情緒。


    這種感覺太過陌生,安羽皓立在原地,腦海裏一片茫然,甚至讓他忘記了擺出一貫的冷臉。


    “我姓顧,你手上的這孩子,是我班上的學生。”女人語氣和緩,不緊不慢地敘說著,“我可以問問,你為什麽要對他動手麽?”


    老師,學生?安羽皓就算腦子混沌,但仍捕捉到了這幾個關鍵詞。他漸漸回神,望著女人的眼中透出一點不可思議。


    她是……老師?是老師的話,為何還能如此平和地麵對他,甚至還詢問他打人的理由?


    從來不會有人管他這樣做的理由,從來沒有。


    自他入學起,所有老師,包括大部分學生都拿看毒瘤的眼光看他,他們哪裏會理會他為什麽要做出這些事,在他們看來,他幹這種事才是理所當然的,誰叫自己身上就貼著“不良”的標簽呢?


    安羽皓本來是想掉頭走人的,但是出於一種他也搞不清的奇妙心態,仿佛受到誘惑一般,他在女人溫婉的輕笑下,開了口:“這個人……在偷窺女生更衣室。”


    女人似乎很驚訝,柳眉一挑:“你是說……”


    “就是這麽回事!這個敗類在偷窺!”話都出口了,接下來就順很多了,安羽皓煩躁地揉著頭發,原本還不解氣地想補上一腳,但在女人的注視下,仍是極力忍耐下來,嘁了聲,轉過頭,“你要記過就快記,少廢話!”


    靜默了會,一串輕盈的腳步聲響起,那位顧老師走到他身旁,似乎是查看了下昏迷男生的傷勢,接著安羽皓就聽見輕微的歎息:“還好傷得不重。幫忙搭把手,先把人送去校醫院。”


    安羽皓睜大眼睛,回過頭來盯著她:“你在胡說什麽啊!這種人渣丟在這裏就可以了!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在騙你?”


    女人正蹲在那男生旁邊,聞言側過頭,一縷發絲掃過她的臉畔,她伸出瑩白如玉的手,將那縷發絲別到耳後,平靜道:“我相信你。”


    “那……”


    “但這不能成為你隨意打人的理由。”女人站起身來,“我是老師,對待犯錯的學生,我自有處置的方式,這是我的義務,但你不行。”


    被那雙如水的眸子望著,安羽皓隻覺得血液都湧上腦海,連那輕柔的聲音都顯得朦朧起來:“做你該做的事,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


    女人伸手去抬昏迷的學生,見安羽皓還愣著不動,不由問:“不打算幫忙麽?”


    “哎?”安羽皓木呆呆地接過她手上的人,將那男生扛到肩上,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當下恨不得把人摔到地上,“你這是什麽意思?要包庇他嗎!”


    “不。”女人走在他身側,笑意盈盈,“相反,我要公開他的罪行。”


    安羽皓一頭霧水:“哈?”


    顧老師歪頭問:“這位同學在偷窺女生的時候,不幸被路過的老師抓個正著,慌不擇路地逃跑,結果被另一位見義勇為的好心人堵住,慌亂之間腦袋磕在牆上暈了過去,那位好心人還將他送去了醫院……你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


    安羽皓吸了口氣,艱難問:“你……難道打算……”


    女人笑著點點頭。


    “你這是說謊!就不怕丟掉自己的飯碗嗎!”安羽皓吼道。


    “有什麽關係呢?就像沒有人會相信你的真話一樣,沒有人會質疑我的謊言。”女人反應平淡,“壞事有千百種的壞法,假如懲戒手段也一成不變,豈不是太過單調了?”


    說到這裏,女人的視線突然在安羽皓的頭發上停了停,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訝異道:“你的頭發……”


    安羽皓被她的話衝擊了一番,此時還處於懵逼狀態,又聽見了關於他頭發的評論,下意識反擊:“我喜歡染什麽顏色不關你事!”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女人笑了笑,眉目溫和,“像烈火一樣漂亮的顏色,我很喜歡呢。”


    ……


    小弟們的叫喚將安羽皓拉回了現實。


    他先是皺著眉,凶狠地命令那幫兔崽子小聲點,然後摸了把頭發,喃喃道:“漂亮嗎……”


    那次相遇後,第二天果然就下發了全校通報,那個人渣不僅被記了大過,在所有學生麵前都抬不起頭,最後還迫於壓力主動退學。


    再後來,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對這個顧老師產生了濃濃的好奇心,時常偷偷地觀察她。總有那麽幾次會被她發現,於是一來二去,兩個人熟絡起來,安羽皓生平第一次,對一個老師生出了敬畏之心。


    與那些隻會揪著他是不良這件事不放的老師不同,顧盼……她是特別的。


    **********


    顧盼隨性逗了逗那個口是心非的不良少年,在看見他慌張跑走之後,就斂了眉間的笑意,望向一邊不言語的韓逸塵,道:“逸塵,我剛好有事找你。”


    絕口不提他跟安羽皓攪一塊的事。


    韓逸塵拿不準她聽去了多少,沒有立刻離開,隻靜靜聽著。


    “校長找過我,說你還是執意要出校,而且這一個月來,你的成績大幅度下滑。”顧盼頓了頓,“作為老師,我需要知道,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韓逸塵神色冷漠:“如果是這些事,您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失陪。”


    說罷轉身要走,顧盼歎口氣,似是不經意間提道:“逸塵,不要任性了,你最近的狀態很不好。我明天要請幾天假外出,沒法顧及你,所以今天我們就把事情說開,好麽……”


    韓逸塵突然回頭,目光鎖緊她:“你說什麽!”


    他幾步向前,大手攥住顧盼的肩膀:“你要出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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